“講!”羅隱几乎是咆哮着。
苗一嚇得差點坐地上,雙手扶着門框鼓足勇氣道“又發現屍體了!”
“混蛋!”
羅隱將手中的香菸捻碎,鐵質的香菸盒子往地上一扔,大步就往前走。
蘇三剛纔掙脫開,此刻正站在門口,羅隱視若無睹。邊走邊問苗一具體情況。
蘇三默默跟在後面。
三個人就這樣兩前以後走了出來,剛纔被嚇得四處逃竄的警察都在大門口,見三個人這般詭異,也都不敢開口,悄無聲息地跟在後面,小那等四名警察直接上了後面的車。羅隱拉開車門:“苗一,你來開。”
苗一乖乖地坐到駕駛位置,蘇三拉開後車門直接做了進去。
“出來。”羅隱冷冷地說。
蘇三不吭聲。
苗一小心翼翼地說:“頭兒,那邊情況挺急的。”
當着這麼多人的面,羅隱也不好意思伸手進去拽人,哼了一聲,坐在副駕駛。
苗一急忙發動車子,後面的車子隨即跟上,小那開車,笑嘻嘻地說:“以咱們頭兒的脾氣,沒給蘇小姐倆巴掌已經是很給面子了。”
後面有人搖頭:“我看這次蘇小姐是別想在咱們警局跟着跑新聞了,頭兒是什麼人,眼裡容不下沙子。”
“頭兒和咱們不同,人家是理想,對案子一直看的老重。我也奇怪,蘇小姐又是第一天混世界的,怎麼犯這種錯。”
“真真洋盤沒見識的。”小那嗤笑:“人家蘇小姐裝胡樣裝樣子,哪裡能不懂的,不過是想借機會撈名聲罷了。這些玩筆頭的文化人,都得罪不起的,過去不說什麼刀筆吏的。”
“別人怕的,咱們探長可是不怕的。”
幾個人一陣議論,前面車上的三個人自然是不知道的。
苗一暗自思忖,萬幸自己是開車的,可以心無旁騖,當車內彆扭的兩個人是空氣。羅隱坐在前面一言不發,蘇三心知自己做錯了事,想道歉卻又不知道如何開口,車內的氣氛尷尬的不行,苗一隻覺得分分鐘都是煎熬,恨不能一踩油門馬上飛到現場。
說是現場,其實也不算確切,因爲這屍體是順着河漂流下來的。
蘇三自顧下了車,看到那屍體已經被打撈上來了,躺在岸邊,面部向上,腹部膨大,面部很多地方也腐爛了,臭氣燻人。
羅隱正蹲下身查看死者的情況,就看着蘇三忽然越走越近了,也跟着蹲在他身邊。
“蘇記者,以後請和我保持三米的距離。”
蘇三聞言起身,默默地站在一邊。
羅隱心裡還犯嘀咕:剛纔還跟炸毛的貓似的,怎麼這會這麼安靜了。
蘇三盯着那腐爛的半張臉,閉上眼睛,內心描摹出一個曾經見過的面孔,沒錯,就是那位小姐!趙太太遇害那天和田玲玲在弄堂口飯店吃飯時遇到的女孩,她當時還叫田玲玲田寧的。
“怎麼不說話?”
“探長先生,我對你沒任何興趣,別說保持三米就是五米都沒問題,我看的是這位死去的小姐,你不覺得她很眼熟嗎?”
“你認識她?”
“準確的說探長先生也該認識她。”
蘇三站起身,看到羅隱果然跟着也站了起來,便問:“探長先生不知道吧。我除了對氣味非常敏感外,還有過目不忘的本事,只要我看過一眼的東西包括人,都會永遠記住。現在躺在這裡的女士,你和我都曾經見過。那天在我們弄口的飯館裡,她喊田玲玲叫做田寧的。”
“是她!”
羅隱忍不住驚叫出聲:“這屍體面部都腐爛了,你還能認出來?”
“我覺得過去聊齋的一個故事叫做畫皮的講的很好,說妖怪可以畫成人的皮相。其實皮相是可以腐爛的,但人的骨相沒有變化。我還記得當時田玲玲說是她的同鄉,她們家鄉那裡說寧字和玲玲差不多,她索性就改成田玲玲了。探長先生不妨猜上一猜,她們是哪裡人?她是怎麼死的?”
“若是本城周邊也許是南京人,當然,nl分不清楚也有可能是四川人湖北人湖南人,這範圍實在太大了。至於怎麼死的,還得看肖法醫的意見。”
“其實很簡單,想知道她是哪裡人,問問田玲玲就知道了,至於死因,雖然現在很臭,可我還是聞到一絲苦杏仁味。”
羅隱點點頭:“你很聰明,但我希望你的聰明能用到正道上。”
“你相信我說的聞到杏仁味?”
“姑且相信吧,畢竟現在貝貝不在。”
蘇三見他雖然說話還是不好聽,但口氣至少軟了一些。便正色說道:
“我爲自己的一時意氣用事向你道歉。”
“你大小姐肯承認錯誤了?”
“是的,是我錯了,我想盡力補救我犯的錯誤,希望探長先生給我一個機會。”
羅隱上上下下打量着蘇三,眼神冰冷,蘇三覺得在他的眼光中,自己和躺在地上的屍體並無兩樣。
“你算是你們報社最聰明的一個了吧?”
他忽然沒頭沒腦的問。
“什麼意思?”蘇三訥訥,實在不懂他什麼意思。
“最聰明的傢伙都是這個德行,再派來幾個笨蛋豈不是更糟?我警告你,以後所有的稿件必須有我審定。”
“如果你不在呢?”
“如果你還想吃這碗飯,信不信?我有無數種叫你從這裡,甚至從申江晚報滾蛋的辦法。”
“我相信,你有那個能力。”
“那就好,別挑戰我的耐心,同時……”
他低頭看着屍體:“用你的那點雕蟲小技彌補你犯下的錯誤吧,畢竟你的鼻子比警犬都靈。”
永安百貨公司,田玲玲打扮的花枝招展正在向一個青年介紹鋼筆。
遠遠地看着羅隱和蘇三走近,笑眯眯地說:“哪陣風把你們吹來了。”
“邪風。”
羅隱看了那青年一眼:“有客戶?”
那青年一身學生裝模樣,年紀不大,察覺到羅隱挑釁的目光,羅隱畢竟是做了幾年探長,身上自然有股子煞氣,那青年只覺得渾身不舒服,便胡亂說道:“那個,田小姐,我哪天再過來。”
說着就匆忙離去。
羅隱看着
着那青年背影,皺下眉頭。
“探長先生,您把我的客人都嚇跑了。”
田玲玲格格嬌笑。
“他是買鋼筆啊還是買兇殺人啊,怎麼能看到警察就嚇跑?”
田玲玲笑道:“還是個學生呢,膽子小嘛。”
“玲玲,是這樣的,你還記得那天咱們吃飯,後來羅探長他……過來了,然後你還遇到一位小姐,她叫你田寧的。”
“嗯,那是我小時候的朋友了,怎麼了?”
“她……死了。”
“天那!誰幹的?”
田玲玲掩住嘴巴,一副驚恐的樣子。
“你就那麼確信她是被人殺害的?”
羅隱抓住她話中的漏洞。
“羅探長,你一來不就說明方晴定然是被害的嗎?正常死亡的人也不用你羅探長上陣呀。”
田玲玲嘆口氣:“對,她叫方晴,我們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後來我出來讀書,聽說她家也搬走了,就不知道她的情況了。那天也是我第一次在本城看到她,我還想和她在約個時間見面好好聊聊的,哪想到……竟然天人永隔。”說着她的眼淚就下來了。
蘇三挽住田玲玲的胳膊低聲安慰着。
“你寫下方晴的老家住址。”羅隱拿出一支鋼筆,田玲玲接過看了一眼,說:“民國30年的派克51,真不錯,探長是識貨的人。可是她家早都搬走了呀,我寫哪裡的地址。”
“總會有了解她家的人吧。怎麼,你不是很想幫我們?”
羅隱對她的反應很是在意。
“哪有啊,能幫到你們,找出害小晴的兇手我是樂意至極啊。”
她在一張紙上寫下了自己家鄉的地址遞給羅隱。
羅隱點點頭:“以後有什麼情況還會再找你的。”
“自然隨傳隨到。”
田玲玲目送兩人離去,眼中已不見悲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