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萬年安慰完蘇三就回到自己辦公室關上了門。
蘇三給羅隱打了電話,通知了劉永慶的情況後,回到自己的小房間內收拾一下準備下班。
這間報社沒幾個人,因此有一個大廳可以辦公,蘇三還有一個自己的小辦公室,用來應對訪客。
“馬先生,我走了。”蘇三收拾好東西,拎着公文包走出來喊道。
馬萬年的房間裡沒有動靜,蘇三貼着門仔細聽裡面的動靜,馬萬年不知道在辦公室裡忙什麼,有砰砰砰的聲音。
蘇三又喊道:“馬先生我回家了。明天見。”
又是砰砰砰的聲音響起。
他在忙吧?忙什麼呢?乒乒乓乓。
蘇三猶豫一下,走下樓。
報社在二樓,一樓是一間書店,從書店走上去就是報社,每天來上班下班還能隨手在下面翻幾本書看。
蘇三發現一本曾作家的新作,便拿出來準備付款,結果看到男店員趴在櫃檯上睡的呼呼的,蘇三無奈,只能輕輕敲了敲櫃檯,店員騰地擡起頭,驚慌地向四周張望道:“什麼什麼?”
蘇三忍不住笑了:“呶,我要這本書。”
店員拍了拍胸口:“蘇小姐,你嚇死我了。”
“你們還不關門,早點下班嘛。”
“唉,哪裡比得上你們報社自由,馬老闆人好,我們這裡,每天不知捱到啥辰光呢,總要一個鬼影都沒了才關門。”店員收了錢,掏出書店的印章在書封面蓋了一下。
“你們的章子做的蠻好看的。”蘇三由衷讚歎。
這個店的印章上刻着小小的兩隻螢火蟲,大概是取自知識指引前進方向的意思。那店員笑道:“曉得你們馬老闆是好人來着,不用處處誇他的呀。”
“咦,這和馬先生有什麼關係?”蘇三奇道。
“這個章子就是馬先生刻的呀。馬先生很喜歡蟲子,我們老闆和馬先生是朋友,講了自己對印章的見解,馬先生就刻了這個章子送我們老闆了。”
“這樣的呀,馬先生還真是有才華,這螢火蟲刻得活靈活現。”蘇三又翻開封面看看,心想怪不得馬萬年說不要真當他是小開,人家還是有點才華的。
蘇三拿着書告辭,走到街上回頭又看了報社一眼。馬萬年辦公室在樓的側面,對面是個死衚衕,從蘇三的角度只能隱隱約約看到他房間亮着燈。
蘇三打算先去看看郭巧巧了解下情況再回家。可是這一帶晚上人不多,黃包車很少出現,於是蘇三便沿着街道一直走想去前面那條街上找車子。
這就需要經過一道小巷。這巷子兩邊住的都是有錢人,圍牆修得高高,有樹木枝椏伸出來,巷子裡沒有路燈,天已經黑了,周圍一團漆黑,只有蘇三鞋跟敲打石板路的聲音。
咔咔咔咔,這聲音在夜色中格外響亮,迴音陣陣,蘇三心裡有點發毛,加快了腳步。
隱約能看到前面的路燈了。蘇三鬆口氣猛地站住,接着就以極快的速度跑起來。
噔噔噔,呼哧呼哧呼哧。
安靜的夜色中只有她忙亂的腳步聲和喘氣聲。蘇三必須跑,因爲她聞到一股水仙花的香氣。蘇三今天送到辦公室的水仙花是在花市精心挑選過的,香味淡雅有別於其他的花香,香味襲來的時候,蘇三深深吸口氣,站住,她能感覺到那花香就在自己身後,於是她命往前跑,她想喊,可是跑的太快,風呼呼往嗓子裡灌,心都要跳出來,嗓子眼發鹹,哪裡還喊得出來?
身後響起沉重的腳步聲,蘇三不敢回頭去看,也沒時間回頭去看,這樣的黑夜,看也看不出身後是什麼人,她所能做的只有拼盡全身力氣跑。
追她的人腳步特別沉重,踏踏踏每一步都像是踏在蘇三的身上。
蘇三跑的腿痠,上不來氣,胸口悶悶地疼,馬上就要吐出來。
前面就是那道主街了,只要跑到那裡去就有救了!希望就在眼前,蘇三強迫自己鼓足勁。
身後那人依然還在踏踏踏地跟着。
前面巷子口閃過一個人,蘇三急忙喊道:“救命!”
那人轉過身來,主街的燈光映照在他臉上,蘇三在暗處他在明處,他看不清蘇三的是誰,但蘇三卻看清了他的臉,是馬萬年。
是站住還是衝過去?
就在這猶豫之間,身後人的手已經搭在蘇三的肩膀上,蘇三甚至能感覺到他呼出的熱氣吹在自己後面髮梢。
時間緊迫,由不得她再多想,她大聲喊道:“馬先生,是我!”
“咦,蘇小姐。”馬萬年站住,轉過身看着她。
“救我!”
喊叫過程中,搭在她肩膀的手忽然向下滑落,接着是一個人重重倒地的聲音。蘇三嚇得不敢回頭看,三步並作兩步跑到馬萬年身邊,然後彎下腰開始乾嘔。
“怎麼了蘇小姐?”馬萬年輕輕拍打她後背。
“那個人……那個人追我!”
蘇三擡起頭,氣喘吁吁地指着身後巷子。
“你身後有人嗎?”馬萬年指着黑暗的巷子問。
“那個人一直追着我跑,剛纔,就在剛纔手都搭上了我後背,天啊,太可怕了。”蘇三靠着路燈,大口喘着氣,“馬先生,報警吧。”
“可是,你身後什麼都沒有啊。”馬萬年往前走了幾步,整個人幾乎融入黑暗的巷子,他又彎腰看了看,接着直起身子,“真的什麼都沒有,不信你自己來看。”
怎麼可能什麼都沒有?
蘇三猶豫着看向馬萬年。
他身上也帶着淡淡的水仙花的香氣。是的,那花擺在辦公室大廳,進出的人都會沾染到。
這種香氣非常淡雅,除了蘇三很少有人能分辨出來。
蘇三知道剛纔那雙手抓向自己肩膀的時候,馬萬年是站在巷子口的,那雙手的主人不是他。
可是現在,黑暗的巷子和光明的馬路之間如陰陽相隔,馬萬年站在黑暗的一面,蘇三站在光亮這一邊,經歷剛纔的驚心動魄,蘇三不敢離開這光亮,她害怕黑夜那邊隱藏的一切未知。
馬萬年似乎看出她心裡的恐懼,啪的一聲打開了打火機,紅色的火苗跳動着,隱約能看清巷子口大概,那裡的確只站着馬萬年一個人,再沒有其他人。
倒在地上的那個人呢?他的手曾經搭在蘇三的肩膀上,曾經呼吸可聞,可是那個人呢?爲什麼不見了?
蘇三向前走了幾步,是的,那裡只有馬萬年一人。
“你看,什麼都沒有啊。”馬萬年走過來,關心地問,“蘇小姐是不是最近太累出現幻覺了,我的車在那邊,我送你回去吧。”
蘇三深深地呼吸,點點頭,接着看看錶說道:“那就麻煩馬先生了,我和羅隱約好7點在我家見,剛纔受到驚嚇耽誤時間了,要是回去晚了怕羅隱擔心,你也曉得,他這個人最愛小題大做的。”
馬萬年眼睛含着笑拉開車門:“是的呀,是的呀,羅先生有時候是有點大男子主義。”
蘇三上了車,和馬萬年隨意地聊着天,可是她的雙手卻緊緊握在一起,她在盡最大的努力剋制自己的恐懼。
剛纔巷子口是隻有馬萬年一個人,但水仙花的香氣非常濃,這說明她經歷的一切不是幻覺,只是追來的那個人忽然間消失的無影無蹤了。
進入辦公室,染上水仙花氣味的人就那麼幾個而已,那個人一定是劉永慶。
車窗外路燈匆匆掠過像一道光亮的線。馬萬年忽然問:“蘇小姐吃飯了沒有。”
蘇三搖頭:“羅隱說等會一起吃飯。”
“是嗎。”馬萬年不再說話專心開車。
蘇三偷偷瞄着他的側顏,筆直的鼻子,微微抿着的嘴脣,燈光變幻,他臉上也跟着光影重重,讓人捉摸不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