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哪裡找莫明呢?
蘇三渾身充滿無力感。昨天只是袁晨問自己臉色不好時提了一嘴,她一直當袁晨是小妹妹的,卻沒想到事情竟然是從這裡出了岔子。蘇三的朋友很少,林淑凝現在也是漸漸遠離她,蘇三心裡清楚,因爲看到自己就能想到那段痛苦往事,曾經的友情淡的像是清晨的薄霧,陽光一出來就散了。
蘇三心裡憋悶着非常難受,又不想再打電話過去和羅隱解釋,便拎着包就回家去找袁晨。
剛進門就看到莫明靠着三樓樓梯懶洋洋地抽菸,見到蘇三過來揮揮手。
蘇三一股怒火直衝向頭頂,她強自剋制住,一步步走進。
莫明當然感覺到她滿身戾氣,無辜地攤手道:“嘖嘖,你那是什麼眼神,要吃人嗎?我的肉可不好吃,牙磣。”
蘇三站住腳,聲音發澀:“我以爲,羅隱和我都是你的朋友的。”
莫明點頭:“沒錯,我也一直當你們是朋友,畢竟我們可是共過生死的。”
“那你就是這樣對朋友的?”蘇三說着將手裡的滬江晚報摔在他面前。
“我自己拿你們做朋友,但我有自己的工作。我的工作要求我必須對付羅司令,因爲他不夠聽話,就這樣簡單。”
莫明聳聳肩:“食君之祿忠君之事,蘇蘇,你應該體諒我的苦衷。”
蘇三無言。
莫明那個組織做什麼,蘇三明白的很。
政治漩渦每個人都身不由己。
她無力地嘆口氣,低聲道:“你們,辜負了我的信任。我真的以爲是朋友,是小妹妹。隨口一句卻惹來這麼大的麻煩。”
“你……很難過?”
莫明將手的煙掐滅,蘇三看着菸頭的紅色漸漸歸於冷灰,心裡忽然想起一句:十分紅處便成灰。悽然一笑,轉身下樓。
蘇三打開門,用力地關上,然後順着牆壁慢慢地滑落,最後坐在地上,看着地板上的陽光的斑駁忽然覺得這個世界自己還是最孤獨無助的。
沒有家沒有親人,只是個實驗品而已,被人從實驗室拋到人世間,一片茫然,蹲在街頭,眼前是來來往往的行走的人,腳步匆匆,沒有人會爲她駐留。
她和羅隱之間隔着一道深淵,她跨不過去,他不想邁進,她只看到他在警察局的工作圈子,卻從沒有去想也不願意去想他背後是怎樣一個世界。羅三小姐的高傲跋扈是屬於那個階層的,在他們眼中,自己不過是個小可憐,掛着富貴公子,卻又不失時機的背後使絆子。
對,一定是這樣,羅隱說他失望了。
蘇三從沒有這麼疲憊過。
這些年一個人走的很累。
喧囂的大上海,沒有一塊空間是完整的屬於她的,她努力想抓住點什麼,攤開手總是空空。
她不想哭,也哭不出來。因爲心裡充滿的不是痛苦而是無助和茫然。
我做錯了嗎?自己的確是爲那個孩子的死感到惋惜,也爲羅平的態度趕到憤怒,甚至對羅隱輕描淡寫的私了有不滿,但自己從沒有想過將羅隱推上風口浪尖,她只是在袁晨問到時提了一嘴,她忘記了,袁晨已經不是十幾歲的中學女生,而是中國那個最龐大的組織中的一員,如果有一天,她的組織要求她將槍口對準自己,她,或者莫明也會義無反顧。
想到這裡,蘇三內心一片冰冷。
莫明見她轉身下樓,神色悽惶,想了想就跟了下來。
袁晨從門縫看到莫明匆匆追過去,嘴抿了一下,手緊緊地抓着門把手。
莫明打開門,看到蘇三坐在地上,喊了一聲:“蘇蘇,你這是怎麼了。”
蘇三看他一眼,眼神茫然無助沒有焦點。
莫明扶她起來:“地上冷,小心着涼。”
蘇三沒有吭聲。
“你罵我幾句也就是了,別和自己過不去啊。”
蘇三忽然問:“有一天你的組織要求你將槍口對準我,你會不會扣動扳機?”
莫明一愣:“這是什麼話,你和政治沒關係,也沒什麼別的事情,我們爲什麼要抓你呢,這個假設不成立。”
“你的意思很明白了,你會毫不猶豫對不對?”
蘇三笑了一下,笑容無限蒼涼。
莫明從沒有見她這麼頹唐過,那個倔強剛強又有點伶牙俐齒的女孩子去哪裡了?
“你放心,這種權利鬥爭羅司令經歷的多了,這點事不算什麼,一個不成器的兒子,就是蹲幾年監獄也無所謂,他們在裡面待遇不知多好,紅酒牛排哦,就是想要女人都沒問題。”
“我的本意是羅平太囂張,也許他們那個世界的人想法和我們不同,我也驚訝於羅隱對這件事的淡漠態度,但我真的沒有想過要怎樣,從沒有想過。”想到剛纔被羅隱掛掉的電話,所有的悲憤委屈都涌上心頭,蘇三捂住臉,不想在莫明面前流淚,柔弱的雙肩顫抖着。莫明想都不想,一把摟住蘇三的雙肩,低聲道:“對不起了,我是軍人,以服從爲天職,從加入組織那一天起就要以組織利益爲重,不過你放心,我保證不會危害到羅隱,再說羅司令只要換個位置就什麼事都沒有,我向你保證。”
兩人並不知道,此刻門外有一雙審視的眼睛正注視着他們。袁晨看着這一切,雙手緊緊地攥在一起,很想衝進去質問莫明你到底是在做什麼?但她還是剋制住了,冷冷地轉過身上樓。
每走一步,心裡就痛上一分。
莫明的心思她不是不知道,只是她想蘇姐姐和羅先生很要好的,平時對莫明也是友情更多一些,並不見別的心思,袁晨想,人都是有心的哪怕莫明的心是一塊冰,自己也能將他捂熱吧?可是現在她開始懷疑了,早上看到報紙上的報道她就猜到是莫明所爲,莫明真的是爲了組織利益爲了將羅司令扳倒?還是爲了扳倒羅隱製造矛盾,好抱得美人歸?
莫明回到三樓,看到袁晨已經擺好了飯菜,笑盈盈地問:“你去哪裡了?我正打算去叫蘇姐姐來吃飯呢。”
“不用去了,她心情不好。”莫明坐下,看着一桌子的菜,點頭笑道,“我們袁晨真能幹,這色香味俱全的。”
袁晨給他盛上米飯,笑道:“有人說要想抓住男人的心,首先抓住男人的胃,你覺得這句話對嗎?”
莫明夾了一塊紅燒肉吃了,然後滿足地問道:“這入口即化的,原來你在廚房忙乎的是這個,嗯,全是黃酒燉的,裡面沒有加水。”
“你這口味和蘇姐姐……”袁晨忽然截住了話頭,不知道該怎麼說下去。
莫明啪地將筷子一摔,起身一把捏住袁晨的下巴:“你想說什麼?”
袁晨愣住,不知道莫明是什麼意思。
“你太低估我了,不要侮辱我的智商,跟在我後面你想做什麼?”
袁晨辯解道:“我,我是怕蘇姐姐傷心,特意……”
莫明加重了手勁,疼的袁晨手中閃動着淚花。
莫明鬆開手看着袁晨冷冷地說道:“別以爲我慣着你就能爲所欲爲。”
“你就是故意的,你是故意將這件事捅出去的!你卑鄙!”
袁晨大聲喊道。
“是啊,我還無恥呢,你要不要看看我缺了幾顆牙?”莫明坐下,一拍桌子,“老實地給我坐下吃飯。”
袁晨苦着臉坐下,莫明又夾了紅燒肉,有滋有味地吃完,看了袁晨一眼說:“你家芙蓉弄那房子,咱們的人要住進去,地下的屍體我就直接處理了。”
袁晨身子一抖看向莫明,後者似笑非笑:“怎了,是捨不得還是恨得牙根癢。”
“我恨他。”袁晨從牙縫裡擠出三個字。
“乖孩子,這就對了,幹咱們這行的就要靠一股子勁活着,有恨就對了。”他輕笑一聲,“也別把我想的那麼不堪,我想對蘇蘇如何,他羅隱能攔得住?我只是不想唐突美人找不自在罷了。我要一個人就要得到她的心。”
袁晨斜眼一笑,眉梢風情盡顯。
”那身體呢?要不要?“
”吃飯吧,紅燒肉都堵不住你的嘴。不吭氣沒人把你當啞巴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