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自己的名字
天亮了。
村子的上空還有淼淼的青煙。
但這裡並不是詩人歌頌的世外桃源。
幾個憤怒的女人在羅隱和蘇三他們的幫助下終於實現了最大的夢想——地獄中的惡鬼付之一炬。
淡淡的煙霧籠罩着小村莊,倖存的人們各個膽戰心驚,害怕那城裡的客人看自己不順眼一槍打過來。
之前羅隱殺雞駭猴已經取得了效果。這樣的村子,男人已經被寵上天,什麼事都做不來,平時只會欺負女人,忽然面對家破人亡,一個個變成縮頭烏龜,只求這幫兇神惡煞不要看到自己。
一共燒了四家的房子,引發大面積的火情,導致火燒連營,村民們奔走救火中又有人受傷,天亮以後,剩下的村民都坐在祠堂門口,滿身泥水草葉,神情疲憊又麻木。
有小孩蜷縮在母親懷裡,哀哀地哭着。
有老年婦女,跪在地上,痛哭質問:“老天啊,我們到底是做錯了什麼,爲什麼,這是無法無天啊。”
“你們自己做了什麼還不清楚嗎?”蘇三看着那幾個不住咒罵的老太太。
一個老太呸了衝蘇三啐了一口:“哼,我們好吃好喝供着她們,就爲了圖個香火,她們倒好,恩將仇報。”
蘇三簡直要被她們逗笑了:恩將仇報!這是恩將仇報,你們將好好的姑娘綁來騙來下藥拐來,逼迫人家給你們生孩子,怕人跑了有的還會被打斷腿,這樣的你們還說是恩將仇報。
“這些女子,就算不嫁給我們村,也得嫁到別地,不還是給人家生兒子,生不出來照樣捱打,我們村子還吃得飽活得好也沒有人來禍害,多好的地方,怎麼她們就想不明白呢。”
一個老女人自言自語。
福嬸則緊緊地摟着兩個寶,驚恐地盯着阿貴家的。
阿貴家的經過一晚上,和其他幾個女人靠在一起,疲憊的不想說話。
“你們村子毀了,這是你們咎由自取。”
羅隱將村民召集起來喊道。
三叔公昨晚又氣又嚇,忽然間就嘴斜眼歪,不住流着口水,現在話都說不出了,他的一個兒媳也是拐來的女子,昨晚忽然發飆砍殺了他的兒子後自殺了,幾重打擊下,這個村子的主事人已經徹底崩潰了。
看到羅隱講話,他的眼珠跟着木然地轉動一下,整個人已經全無反應了。
蘇三嘆口氣,這個三叔公怕是命不久矣,也是報應,這次事態發展成這樣,和他長期的不作爲也是有關係的。
羅隱宣佈了這個村子拐騙婦女的罪行,有膽大的問喊道:“那我們怎麼辦?我們村子風水出了問題,天聾地啞,大頭娃娃傻娃娃越來越多,多少錢都沒人願意嫁過來,能怎麼辦?我們不這樣,整個村子就要滅絕了。”
“我認爲這是你們村子長期與世隔絕,村裡近親通婚嚴重的關係,如果你們搬出去,遠離村子,婚嫁也不要和同村的人,這樣慢慢過上一代兩代一定會改變這種情況的。或者的確是你們村子的風水出問題了,那就更要遠離這個村子,大家各自散去在別的地方生活,一切都會好起來。”
蘇三經過深思熟慮說道。
有人反駁,可也也有人想到自己家親戚嫁到別的地方,生下的孩子都是正常的,可能真有近親結婚或者村子風水壞掉的問題吧?
現在人家有槍,還有五個瘋狂的女人和他們一夥,村民們敢怒不敢言,也只能低下頭去,各自考慮將來的問題。
村裡另外三名被拐來的女人也決定要跟着阿貴家的她們一起離開。
她們的男人都很老了,家裡五六個孩子,最小的蜷縮在老男人懷裡,眼巴巴地看着她們。
一個女人實在受不了,轉身就往回跑。
阿貴家的喊道:“你瘋了嗎?那種日子你好沒過夠?我們是人,不是牲口?”
那女人緊緊摟住自己的孩子,放聲哭嚎道:“可他們是我生的,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啊,我沒有辦法、沒有辦法。”
點燃房子的這五個女人已經是開弓沒有回頭箭,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剩下的幾個女人回頭走。
毓嵬也急了:“你們回去做什麼?現在你們自由了可以回家了啊。”
一個女人站住,擦着臉上的淚說:“我們已經成這樣了,身子髒了,還給人家生了孩子,回到自己的家又能怎樣?還不是被家人綁着再嫁給別人,還不如就在這裡,唉,左右是命苦,聽天由命吧。”
阿貴家的看看剩下的那四個姐妹,那四個人也堅定地看着她,其中一個說:“俺把家裡房子燒了,俺那男人也被俺燒死了,反正俺是要走的,不走還等着被他們燒死嗎?俺不信命,俺要活!要好好地活下去。”
蘇三激動地握住那女人的手:“姐姐,你沒有錯,犯錯的不是你。”
羅隱沒有說話,他的身份和職責讓他無法開口。這幾個女人燒房子,有的還燒死了人,從這角度看她們是罪犯,窮兇極惡,但是想到她們被拐賣的心痠痛苦,多年所遭受的虐待,一切反抗都是合情合理的,從沒有經歷過這些屈辱的人沒有權利評價她們的行爲。
好在村民們只是將吉普車推倒路邊用灌木叢遮擋起來,並沒有破壞,
羅隱發動車子,但是這麼多人還是不能完全都坐下。
蘇三讓那幾個女人中看着身體最單薄,走路一瘸一拐的上車上去坐。自己則和阿貴家的走在一起。
那女人這輩子都沒見過汽車,摸着車門不敢上去,阿貴家的和別的女人罵道:“你個眼皮子淺的,城裡小姐讓你上去就上去。”
那女人擦着眼淚上去了,毓嵬也請幾個女子上車,自己則和蘇三一起跟着車子在山路上走。
清晨,涼爽的山風吹在臉上,整個人都精神清爽了很多。
阿貴家的忽然回過頭看着蘇三說:“我有名字,我叫宋秋蓮!”
“是,秋蓮姐!”
“哎!”宋秋蓮開心地答應一聲,擦着不停落下來的眼淚,“八年了,我這八年來從沒聽過別人叫我的名字,從今以後我還是我宋秋蓮,再不是什麼阿貴家的!”
她站在清澈的晨光裡,朝陽給衣衫破舊襤褸的她鑲上一道金邊。
這些被侮辱被損害的人,終於逃出了地獄,經歷過那麼久痛苦生活折磨下的她們,迎來了新生,一定會努力的活下去的,蘇三堅信這一點。
“我叫宋秋蓮!宋秋蓮!”
山谷中迴盪着:“秋蓮……秋蓮……秋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