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丁堡公寓走廊裡的電話叮鈴鈴響起。守着電話的管理員諾諾連聲:“603的曾作家,在的呀,沒有出去就在家裡呀。”
因爲天熱,曾玉清虛掩着門,隔着竹簾子聽着外面梧桐樹上的蟬叫的煩躁,這時聽着外面管理員的聲音響起:“曾小姐,有電話來找你哦。”
“誰呀?就說我不在。”
“那邊掛掉了,說馬上來找你。”
“你告訴別人我在家?”曾玉清騰地拉開門,怒氣衝衝。
管理員見慣了她的古怪脾氣,也不當回事,扭頭就走,嘴裡說着:“是警察局的人,我哪裡敢推三阻四的。”
警察局的人?曾玉清急忙站起身,在房間裡來回走了幾步,接着又坐在沙發上,拿起火鐮一點點打火。
對,火鐮子,她像是被什麼東西燙了一下,將那東西用兩根手指捏起來,匆忙拿到別的房間藏到抽屜深處,接着又想了想拎包就要走。
剛開門,卻看到一個有點眼熟的女子站在門口,一身陰丹士林旗袍,半長的頭髮髮尾微彎,戴着一個淡藍色的髮帶,很清爽的樣子。
“曾作家。”
“我們認識嗎?”
“昨天在林教授壽宴上見過的,我是蘇三,淑凝的同學。”
“嗯。”曾作家點點頭,打算鎖門離開。
“不知能否和曾作家聊幾句。”
“沒時間。”
“林教授昨晚出事了。”
“是嗎?”曾玉清完全不感興趣的樣子。
“你不好奇嗎?”
“好奇?我還真是對一切事情都不好奇。”
“林教授被害了。”
曾作家鬆開門把手:“蘇小姐來找我就是爲說這些。”
“是……嗯,也不是。”
曾作家冷笑:“對不起,我沒時間在這滿足蘇記者採訪的慾望。再見。”
她鎖上門走到樓梯口,羅隱從下面走上來:“傳聞不虛,曾作家的脾氣還真是一如既往的大。”
曾玉清防備地站住,背抵着牆壁:“你又是哪位?”
“警察局羅隱……探長。”
曾玉清微微一愣:“哦,羅公子,久仰大名。”
“這裡現在沒羅公子,只有羅探長。怎麼,曾作家這是忙着要出門?”
“額,想去逛街,既然羅探長到了,那……請進。”
其實羅隱讓蘇三上前敲門,自己則躲在暗處一直觀察來着。
聞言點點頭說:“那就叨擾曾作家了。”
曾玉清只能又走回去打開房門。
“林世安昨天被殺了。”
“是嗎?”曾玉清放下兩瓶可樂,又將起子遞過來說請用。
“方纔蘇三和你提起,我並未看到你覺得驚訝。”
“羅探長既然知道我平素如何,自然明白我的反應。我這個人可是有名的冷心冷面,誰活了誰死了,我全不在乎。”
“是,早聽說曾作家性情高潔。”
“哈哈,羅探長不必諱言的,我知道外面都說我什麼話,高潔?恐怕是假清高吧?”
曾玉清冷笑連連。
“昨天曾小姐幫忙扶着林教授回客房的對吧。”
“是的,現場可不止我一個人,探長大可以去問問別人,莫非林教授是被我們送到客房以後出事的?”
“正是,不知曾小姐可有想到當初有什麼不正常的?”
“不正常?”曾玉清仔細想了想說:“我覺得當時林教授有點奇怪。他平素身體還是很不錯的,一下子氣成那樣有點怪,走路都很費勁,而且很明顯手腳用不上來,嘴巴有點歪斜。我當時想和他說點話,但是他神情呆滯,完全不知道我說什麼就不住點頭,後來……”
曾玉清陷入回憶中:“我扶着他左手,林太太扶着右手,蕭先生跟在林太太身後,剛走幾步我就覺得教授身體很重,於是範先生過來幫忙,我和林教授說幾句話,他不住點頭,這時我看到他嘴角有點歪,還滑下點口水。可是林太太的表現更奇怪,按道理我這個外人都看出來了,林太太沒理由看不到,她捏着帕子輕輕擦擦就算了。我們扶着林教授進去,讓她躺下,我就出來了。林太太是最後出來的,說林教授睡着了。”
“後來你就走了?”
“是,我當時心情不太好,想着林教授忽然間老態龍鍾,實在讓人心生感傷,於是我就直接回家了。”
“沒和別人打招呼嗎?”
“我爲什麼要和別人打招呼?”
嗯,很好,很曾玉清。
蘇三在一邊看着,曾作家的表現和她作品中表現的差不多,重視細節刻畫,同時又獨立獨行。
“從國際飯店回來後你去了哪裡?”
“心情不好,大街上轉了一圈,哦,去了百貨公司,當然沒人能證明,我喜歡獨來獨往。”
“曾小姐認爲會是誰殺害了林教授呢?”
“當然是昨天在現場的每個人都有嫌疑。”
她看向蘇三,目光冰冷:“這位記者小姐也有嫌疑。”
“嗯,是,我也在現場,不過我從始至終並沒有離開大廳,我一直陪着淑凝了。”
“想殺死一個人未必要自己去做嘛。”曾作家劃火柴點燃一根菸:“蘇記者,這些事你比我清楚的多,你覺得我說的對嗎?”她吸菸的姿勢很優雅,蘇三看一下她用的火柴,竟然是裝在一個很精緻的銀盒子裡。
曾作家看到蘇三注意看火柴盒,輕笑一聲:“我喜歡這些精緻的小玩意,這盒子過去不知道是裝什麼的,我看和火柴很搭配就用了。”
“曾小姐真是會享受生活的人那。”
蘇三由衷讚歎。
“生活中的每一個細節都讓我着迷。”
的確,她作品中就充滿各種精緻的細節,細碎的像一顆顆最小粒卻璀璨無比的珍珠。
“我以爲以曾小姐的品味,也許會使用打火機或者火鐮這些東西。”
“打火機?也有外殼好看點的,不過洋人的玩意不過是佔點奇巧淫技的便宜,論精緻程度和咱們老祖宗的東西差太遠,臨時用用應應景罷了,當然這玩意也是洋人來的,要不怎麼叫洋火呢。”
羅隱不想聽她的高談闊論,剛要轉移話題,卻見蘇三吸了一下鼻子。
羅隱心想莫非她又發現了什麼東西。
果然,蘇三問:“我怎麼聞到了火石的氣味。”
“火石?那是什麼?”曾作家脫口而出。
蘇三笑了:“曾小姐不會連火石都不知道呀,那天我送給林教授一個火鐮,銀子制的,鑲着瑪瑙和綠松石。”
“哦,我想起來了。也許是這樓裡有人用那玩意?或者你聞錯了?蘇小姐能聞到那些氣味就和某個女人嘲笑我的那句話有點類似。”
“嘲笑曾小姐的?哪位?”
羅隱問。
誰都不想揭自己傷疤,偏我們這位曾作家是與衆不同的,她優雅地吐出一個菸圈:“太平洋裡淹死一隻雞,滬上人吃黃浦江的自來水,便自說自話說是“喝雞湯”。這樓裡誰家用個火石都能被蘇小姐聞到,這自來水可不就是雞湯。”她一字一句地念出來,很有點冷冷清清的味道。
蘇三一愣:“曾小姐不必爲不相干的人生氣。”
“自然是不相干的,看誰笑到最後便是,你說呢蘇小姐。”
從愛丁堡公寓出來,羅隱問:“你覺得這曾作家是否可疑?”
“有一些,我的確聞到火石的氣味,她卻不承認家裡有火石這種東西。”
“我對你這賽過貝貝的鼻子真是佩服的五體投地,而且以她的性格,今天對我們說話算是多的,尤其最後的自嘲,有點顧左右而言他的意思啊。”
“就是啊,我還奇怪她怎麼有點自揭傷疤呢。”
“賽貝貝,這綽號如何?考慮一下吧。”
“大探長,還是講講劉娜吧,她怎麼那麼能惡作劇啊。”
兩人下了車,說笑着走進警局。
“看看,說曹操就到,這不是劉娜。”
羅隱指着對面走過來的女子。
那女子一臉驚恐,臉上還帶着淚痕,看到羅隱似見到救命稻草,跑過來聲音嘶啞着:“羅探長,我要報案。我表哥被人殺了。頭……頭不見了”
“她表哥?”蘇三驚呆了:“天啊,那不正是沈慕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