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神族(六十二)
嘎巴拉有點不好意思地說道:“真是抱歉。”
蘇三倒是能理解他,這也說明他爲何一直孤獨的活着,就連死後也是如此寂寞的存在,一個人活了那麼多年又帶着知覺寂寞死去那麼多年,這種靜看世事變遷,滄海桑田,自己卻永遠孤獨停滯的滋味實在太痛苦了。
“對不起,嘎巴拉,提到你的傷心往事了。”
蘇三有些感慨。
這淡淡的一句話讓嘎巴拉將蘇三引爲知己。它發出一陣嘆氣聲:“蘇小姐,你臉上的表情出賣了你哦。”
蘇三低下頭,有些不好意思:自己眼中的同情那麼明顯嗎?
“我之所以沒有後來去尋找族人,是因爲從小我父母告訴我,族人們的生活很恐怖,很嚇人。”嘎巴拉猶豫一下還是說出了自己瞭解的情況。
“恐怖?嚇人?”
蘇三有點愣住。
到底是怎樣恐怖的事情能讓一個人遠離自己的同胞?這其中一定有令人無法接受的地方。
“人牲?這詞你知道嗎?”
嘎巴拉的聲音充滿了嘲諷:“我的父母一心想逃離那樣的環境,甚至還要我一輩子都不要去找他們,誰會想到,幾百年後,我自己成爲這樣的東西,做成這樣的骨頭碗,做法器,這也算是人牲的一種吧?”
“人生是什麼?人生有什麼出奇的?咦,蘇小姐你臉色怎麼變了?”
小翠喋喋不休,非要打破砂鍋問到底。
蘇三輕輕拍了那個藤箱一下:“你啊真沒文化。是人牲不是人生,是用人來做祭品。”
是的,人牲這種形式,追溯起來,讓人毛骨悚然。
人牲就是用人做犧牲。是指把人像牛、羊、狗一樣當祭品,殺死後用來供祭祖先和神靈又稱“人祭”。據說夏王朝時,人牲就開始流行,不僅祭祀儀式要用人牲,而且宮室奠基時也要用人牲。商代是我國使用人牲最爲盛行的朝代。
蘇三大學是國文系的,熟讀歷史文獻。
她記得很清楚,在《春秋左傳》中就有關於人牲的記載。
楚師滅蔡,執蔡世子有以歸,用之。用之,殺以祭山。講的是楚國的軍隊滅了蔡國,將蔡國國君的世子俘虜回來,用作人牲,殺了他給山做祭祀。
“看這個用字,像不像屍體被剖開的樣子?”蘇三用樹枝在地上寫了一個用字。
“是,像。”林小姐點點頭。
旺堆和丹巴不認得漢字,但是倆人歪着頭,看蘇三畫出的那個字,的確是像一個人被從中間剖開的樣子。旺堆指着地上說:“很像,這還有肋骨呢。”
他指的是用字中間的兩橫。
“對,那時就將這樣的獻祭形式叫做用,這是一個專門的動詞。同樣還有這樣一個字叫做卯,這是最常見的祭祀形式。”
蘇三接着用樹枝寫了一個卯字。
她指着這個字問:“這個字像什麼?”
羅隱看了一下卯字,想到之前的那個用字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掏空了?”
“對,用是做祭祀的動作,卯則是祭品的形態,用這樣的祭品獻祭就叫做卯祭。卯是將人或者牲畜掏空了內臟,對半剖開懸掛起來。剩下的內臟、鮮血、頭顱就可以用其他的方式加工比方說用鼎煮爛、架在火上烤、或者風乾成臘肉等等。”
林小姐已經要崩潰了,她捂着自己的胃艱難地說:“天啊,這些都是食物加工的方法,爲什麼要這樣做?那些是人啊!”
蘇三淡淡地說:“不錯,就是將人牲做成食物,因爲他們是獻給神靈的飲食。當然,和我們現在祭祀差不多,祭祀完神靈後,大家可以分享這些祭品。”
旺堆和丹巴面面相覷:“太可怕了,吃牛羊豬不好嗎,爲什麼要吃人?”
蘇三講起古代典籍中所記載的人牲。
“周文王當年被商紂王抓走,最後不得不忍痛吃掉了兒子伯邑考的肉,商王認爲他這樣做足以表示對商的忠誠。”
羅隱則問:“這是《史記》上的故事,能是真正發生過的事情嗎?”
旺堆一聽周文王,商紂王立馬手舞足蹈說道:“這個我知道,我在成都的茶館聽過《封神演義》。”
“我相信司馬遷的記載都是真實的,還記得林教授吧,林淑凝的父親?”
羅隱點點頭。
林淑凝是蘇三當年的大學同學,和她有過一些不太愉快的經歷,後來兩人的關係漸行漸遠,蘇三說到這些往事,想到當年內心中忍不住升起許多感慨。
“殷墟的發掘,哦,就是過去商朝都城舊址的發掘,是從民國十七年開始的,林教授曾經參加過一段時間的挖掘,他給我和淑凝講過挖掘中的一些事情,我還在他的書房中看過一些資料。當時在商王大墓中發現了大量的人牲,說明商人用活人做殉葬,他們還將人的頭顱在鼎中煮熟做獻祭,甚至將人從中間剖開掏出內臟做成臘肉乾一樣吊着,林教授當年說,可以想象,商王做獻祭,用的時候,將很多戰俘都這樣做成了卯掛在商王的祖廟之前,這將是多令人膽戰心驚的一幕。”
大家圍坐在篝火邊,聽到蘇三講述這些,一陣風吹來都忍不住打個寒顫。
一直沉默的漢斯說:“這是反人類的。”
羅隱哼了一聲:“你和我們老祖宗說反人類?那可是幾千年前!”
“從這點來看,商紂王用伯邑考做肉醬給周文王吃,是在正常不過的事情。這樣的事情他做了也不止一次。有個鬼候的小首領就被他做成了肉乾分給大家一起吃。”
所有人都震驚於古代可怕的獻祭文化,卻聽蘇三話鋒一轉:“我剛瞭解過了,所謂的神族也有這樣可怕的風俗。他們會用人牲獻祭。我懷疑達瓦就是被做成了祭品。那串心臟沒有被人吃過的痕跡,不像是用來吃的。而是奉獻給山神的。”
丹巴聞言叫嚷道:“佛爺啊,那我弟弟阿諾會不會……天啊……”
“有這個可能,但也許阿諾還活着。因爲做爲祭品當然是越強壯越好。阿諾是個孩子,身形單薄,也許殺死達瓦的人主要的目標只是達瓦,阿諾是和達瓦在一起纔會被抓去的。”
丹巴站起來,拍着自己胸脯道:“我足夠強壯,他們要用什麼抓我好了,只要能放了阿諾。”
漢斯則皺着眉頭道:“我還是不敢相信,純正的雅利安人怎麼能做這麼殘忍的事情?你們也說了,那是幾千年前祖先會做的事情。那時還處於荒蠻時代可以理解,現在可是文明社會。”
羅隱冷冷地說:“哼,文明的日耳曼人做的也不算多好,漢斯,你就別五十步笑一百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