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你們?”很明顯,曾作家對這兩位不速之客是發自內心的厭惡。
“你該慶幸是我們而不是別的什麼人,比方說蕭道一。”羅隱不等她往裡讓,自顧進去。
蘇三不好意思地笑笑,曾玉清只能伸手做出請的手勢,只是心不甘情不願。
“說說吧,你和蕭道一什麼關係。”
羅隱進屋就找個沙發舒舒服服坐下,接着開門見山發問。
曾作家彷佛受到莫大侮辱臉色大變,指着門說:“羅公子,你再說這些侮辱我的話,我只能請你出去。”
羅隱壓根不搭理她,順手拿起茶几上的香菸,抽出一根,接着掏出自己的打火機點燃,深深地吸了一口,對着她噴出個菸圈。
曾玉清這些年被捧的很高,從沒遇到過這麼無禮的人,咬牙切齒道:“你不要過分,看我一個單身女人好欺負是不是?”
蘇三也在一邊拉着羅隱的袖子,叫他不要這樣輕佻。
羅隱卻笑笑,故意貼近曾玉清的臉,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問:“那麼陳公博呢?”
曾玉清瞬間氣勢全消,目光中也充滿了恐懼,向後退了兩步,背靠着門強迫自己堅強起來。
“怎麼?害怕了?說到你最怕的那塊兒了?”
羅隱冷笑,猛地抓住她纖細的手腕,用力拽過來,惡狠狠地說:“你可以不說話,到了肅奸委員會可就由不得你了。”
曾玉清嚇得嘴脣都在發抖。
當年鄭蘋如死在七十六號的事她記憶猶新。她聽說現在的軍統和當年的七十六號那是不相伯仲,若是被肅奸委員會的人盯上了不死也得脫層皮,這輩子就完了。
所有的高傲都被殘酷現實打得粉碎。
曾玉清不得不低頭求饒:“羅公子,你想知道什麼?”
“林教授生日宴那天的全部情況,扶着林教授回客房後,你都經歷了什麼?”
曾玉清坐到側面沙發上,靠着沙發背,像是個被放了氣的氣球,整個人精氣神都消失了。
“那天我在門口遇到了……”她說到這裡,略帶歉意地看向蘇三,“這位……”
蘇三就知道,這位心高氣傲的曾作家壓根就沒記住自己姓甚名誰,在一邊尷尬笑笑說:“我叫蘇三,蘇三起解的蘇三。”
“遇到這位蘇小姐和林小姐,我們一起走進大廳,蘇小姐送上禮物,是一個精緻的火鐮子。”
蘇三點點頭,羅隱看着她面帶驚奇:“送火鐮子,你還真老土。”
蘇三橫他一眼,不搭理他。
“那個火鐮子,可不是一般的東西。”
曾玉清講到這裡,高傲的神色又恢復了大半,隱隱有點用下巴看人的意思。
“我的祖母出身前朝大家,我小時候在祖母的書房看到過一些文人筆記其中不乏奇聞異事,其中有一件就和這火鐮子相關。”
蘇三想不到自己買的生日禮物竟然有這麼大的來頭,急忙追問:“你確定?”
曾玉清微笑一下很是不屑。
“蘇小姐,你不必懷疑我的記憶力,我可是過目不忘的。”
她神色桀驁,蘇三腹誹:神氣什麼呀?我何止過目不忘,還能過鼻子不忘呢。
羅隱聽到這話,也瞟了蘇三一眼說道
“那就請曾小姐講講那火鐮子到底有什麼不同?”
蘇三則說:“等一下,曾小姐既然要講火鐮子的來歷,爲何不將東西拿出來講呢?”
“你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就是,上次在這裡我明明聞到了火石的氣味,可是曾小姐卻說沒有什麼火石火鐮的。而就在昨日,淑凝告訴我那個火鐮子並不在禮物中間,想來是林教授當時隨身攜帶的,可是林教授屍體旁並沒有那個東西,它去了哪裡?當然是知道它價值的人那裡,我說的對嗎?過目不忘的曾小姐。”
曾玉清的臉上紅一陣白一陣,沉默了兩分鐘,她走到衣櫃旁,打開門在裡面翻找一下拿出火鐮子。
羅隱一把接過,翻來覆去好奇地看,嘴裡說道:“我不懂這些,不過看着倒是挺貴重個東西,你這個小財迷還很捨得花錢的嘛。”
“那本書上有這個火鐮的圖,其實它不是一個普通的器物,它叫做後悔藥。”
“一個火鐮叫後悔藥?”
蘇三和羅隱都愣住了。
“是的,一個人有了後悔的心事,就在一個安靜的地方,對着這個火鐮念一個咒語,點上一種蠟燭,據說由此可以消除內心深處的悔意,不過這個東西只有半個時辰靈驗,如果這半個時辰不能消散悔意就失去了作用。”
“天啊,竟然是這樣,我說那個火鐮的盒子裡怎麼還搭配三根蠟燭。”
“搭配蠟燭?那定是鮫人油脂製成的,這個是最早後悔藥最合適的搭配,只是後世這種蠟燭幾乎找不到了。”曾玉清講到這裡,羅隱急忙將火鐮放在一邊。
曾玉清搖頭笑道:“羅公子不必擔心,這個東西在我這裡好幾天了,但我始終參不透玄機。這東西對不知道咒語的人而言,只是個火鐮子而已。”
“那個,半個時辰是多久?”
羅隱不好意思的岔開話題。
“一個小時左右吧。”
蘇三回答道。
“宴會剛開始,蕭先生去敬酒回來和我說林教授收到一封可能是陳公博寫的信,我當時害怕極了,陳公博已經被處以死刑了,我最怕和他扯上關係,天知道他的信裡會寫什麼,我就央求蕭先生一定要先看到那封信,確定它不會對我不利。後來沈慕白鬧了那麼一場,我們就扶着林教授回去,也正是在客房裡,蕭先生從林太太那偷來了鑰匙交給我。”
“怪不得你扶着林教授回去就再也沒回來,原來是又去客房了。”
“是的,我等着宴會開始,就悄悄打開客房的門,打算找到那封信,可是我進去就發現林教授一動不動,靠着沙發站着,雙目緊閉,火鐮子掉在地上。我當時很害怕,在他衣兜中翻找到那封信,然後用手探一下發現他還有些氣息,就扶着他回到裡間躺下。走時我確定他沒有死,但是情形很奇怪,口不能言目不能視,像是陷入很深的睡眠狀態,對外界一點反應都沒有。屋子薰香的氣味很濃,我擔心他薰壞了,就將窗戶打開,沖淡了氣味後又關上,然後撿起火鐮走出客房將門鎖好。後來我找個服務員將蕭先生叫出來把鑰匙還給他,就拿着那封信和火鐮走了,第二天早上看到申江報,我才知道林教授死了。”
曾玉清一口氣將事情都講了出來,長嘆一聲,往沙發背上一靠,伸手從煙盒拿出一支菸,叼在嘴上卻沒有點。
“蕭道一爲何會幫你?”羅隱問完這句就見曾玉清嘴裡的煙跟着抖了一下。
她將煙拿下來,在手裡揉搓着說:“他?他自然不是什麼正人君子,光復後就來找我,說我只要跟了他就什麼事都沒有,否則就要把我這漢奸情人送到肅奸委員會去。”
曾玉清哈哈笑了幾聲,接着說:“我自詡冰清玉潔,看不起世人,誰想到卻落到這個地步。早年爲了生活,接受陳公博的好意,現在又爲了活命讓蕭道一做了入幕之賓,我啊,我啊。”
她笑着笑着眼淚掉了下來。
蘇三看着一個傲氣女子變成這樣,心裡也很不好受。剛要安慰她,就聽羅隱說:“不對吧,你知道的秘術只有鮫人蠟燭可以配套後悔藥,別的東西就不成?比如說氣味濃烈的薰香?”
“你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你開窗通風吹散薰香很可能另有目的。”
羅隱拿起火鐮子,左看右看,又遞給蘇三說:“完璧歸趙吧。”
“你不要血口噴人。”曾玉清臉漲得通紅非常氣憤。
“曾作家稍安勿躁,你進客房偷信,還有時間給客房通風,還真是閒的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