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門聲響起,然後一個頭發稀疏的老頭慢慢踱步過來開了門,笑眯眯,像極了那種不得志的江湖騙子,不過在秦三代面前威風八面的美女輔導員面對老人時顯得有些拘謹,道了聲蔡校長好。別看學校副書記、副校長一大堆,那也是要論資排輩的,而且江浙大學遠不止有一個紫金港校區,平時那位神龍見首不見尾,相當神秘的浙大校長沒有幾個人知道他在哪兒貓着,可能在學院中碰到的掃地老頭,就可能是他老人家,所以在老虎不在山,這位資歷很老,很固執的蔡副校長在紫金港區基本是一言九鼎。
“秦唐對吧,我們又見面了,上次你的新生髮言挺不錯,讓我老人家無力反駁,今天呢,也沒什麼大事,正好我有點空,想和你叨擾兩句”。蔡校長朝年輕輔導員揮揮手,示意她離開辦公室,前幾分鐘還在秦唐面前大談人生觀價值觀的輔導員立即離開辦公室,守在門口,生怕有後來者打攪了蔡校長的揮斥方遒指點江山,也怕那位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又使出什麼幺蛾子來。
她之前的兩把火也不是平白無故而來,有多少人爲得那位即將深藏功與名的蔡老點撥而不如願,這絕好的機會,浪費不起,纔會有她接二連三的敲打,讓那小子知道分寸。
等她離開辦公室,老頭立即收斂偶爾爆發出來的高人風範,重新恢復髒老頭氣場,笑眯眯壓低嗓音道:“你爺爺不久前找了位很牛掰的人親自來過,不過是以考察的名義,臨走時跟我打過招呼,說務必要關照你,如果不是他來,我都不知道那位在東三省說一不二的老人與你有這淵源,其實大家都不是外人,你家老子在學校裡投了幾個實驗室,算是給我解了燃眉之急,否則我們幾個老頭子非得讓那羣老學究,老教授給折騰的夠嗆,所以我是肯定要盯着你的,像開學就寫檢討的事,儘量少讓我逮到幾回”。
“校長,你,太耿直了。”秦唐想了半天,最後纔給出“耿直”兩個字。
“耿直其實很多時候也是一種變相的圓融,成本低,收益卻也不低,是聰明人才知道的訣竅。”老人隨和笑道,沒什麼威嚴。
“很有哲理。”秦三代憋了很久纔好不容易蹦出這麼個評價,主要是沒吃準身邊老人的性格,不好無的放矢。他沒強大到能夠與一位沒有多熟的老狐狸相見如故,他那點在同齡人中也許還算牛掰的資本,在閱盡滄桑的老人眼中也許就是滔滔長河中的小水花而已,秦唐這點自知之明還是有的,全國海茫茫的省市縣都有各自的高考狀元,加上一大批直接繞過高考獨木橋的保送生,哪一年不是虎人輩出。
秦家大院的老爺子很少去交他一些理論,靠的全是秦三代自己的悟性,秦二世更不用說,自己每天都是稀裡糊塗的度過,但最起碼兩人給了他一個別人無法企及的高度和起點,讓他有一個格外開闊的視野,就像當初老爺子再怎麼不見待秦二世還不是默默給他做着擦屁股的事,現在的家中兩位又重複着以前的工作。
十年修得了一個暴君,秦唐不知他的十年後能不能撐起一片天空?
蔡副校長遞了個一次性杯子,還有一盒茶葉,這兒不是品茶的地方,秦三代也沒有讓蔡老狐狸煮茶的資格,秦唐文青歸文青,不該有的毛病不會小肚雞腸到讓人無法忍受的地步,麻溜的給自己倒了杯茶,喝了一小口,不是涵養夠了,是茶太燙,下不了嘴。
身爲個東北爺們,喝酒如喝水,飲茶也不如南方人的細物潤無聲,家裡的老爺子涵養是夠了,秦三代僅學了個皮毛,不過比起秦二世來已好了十萬八千里。
“還可以吧,以前一學生送的,剛來時背了一書包零錢交得學費,有五十的,有二十的,有十塊的,唯獨沒有一張鮮紅的百元大鈔,聽說都是這小子利用暑假掙來的錢,具體怎麼掙來的,我沒有問,他沒有說,不過這小子現在已經家財萬貫,實打實的一個土地主,知識還是能改變命運啊”!老頭子感慨萬千,那學生沒去銀行兌成百元大鈔,體體面面的走進江浙,而是帶着一份屈辱,厚積薄發,有了先苦後甜的日子。
“是挺不錯的,應該是明前龍井吧”!秦三代笑着說道。“你小子還懂茶道”?老頭子有些驚訝。現在這個社會,就剩一些老頭子還對茶道有幾分執着了,想到他的出生,也就釋然了。然而秦三代卻給了他個無言的答案,居然是懵得,問他怎麼懵得?小傢伙不慌不忙的說:“您在江浙幾十年,熟悉了這兒的風土人情,送禮的是您的學生,對這兒也有感情,首選的應該是這座西子湖畔孕育的東西,一個土財主,看得不是東西的好壞,而在於它是不是夠貴,西湖龍井,以明前爲尊”。要說家裡的土財主,秦二世買東西向來如此,不挑對的,只選貴的。
蔡副校長點點頭,覺得這小子將來是個可造之材,也就更不吝嗇自己的時間,“會不會下棋,老頭子幾天沒和人下,手有些癢了”。這個秦三代還真會,無論象棋圍棋跳跳棋,他矜持的回答會一點點。蔡老狐狸偷偷抹過一把笑意,之前在新生文藝晚會上的大仇終於可以得報了,年紀大了,也越來越喜歡較真。
棋是一副象棋,秦三代作爲個後生選了黑棋走後手錶示尊重,老頭子對於他的好意全無理會,被人看輕的老狐狸氣呼呼的下了一手中炮殺氣十足。秦唐飛象起身,不急不躁,對於他的起炮吃兵,順帶着將上一軍全然不見。
老頭子哈哈大笑,將的一聲,讓他見識一下象棋的博大精深,不曾想象棋的博大精深是出來了,可卻是眼前的小輩讓他見識了一番,尤其手中雙馬蹦跳得異常兇殘,老狐狸一盤下來被摧枯拉朽了一遍,對着再走一手就註定繳械的敗局,蔡校長硬是不肯下棋,對着棋盤發呆,偶爾擡頭瞥一眼一臉平淡的小兔崽子,再低頭研究棋局,看有沒有力挽狂瀾的妙招,想不出就喝口茶,再瞄一眼還是臉色平靜的秦三代,就這麼往復。
“老頭子以爲你不會下,只用了兩成實力,再來”!他可不會承認自己是個臭棋簍子。
重新交鋒,這一次蔡校長徹徹底底收起了輕視之心,安穩佈局,秦三代竟是學着他拉了箇中炮,殺伐氣比較老狐狸有過之而無不及,鐵了心要再肆虐一把,讓蔡校長又是一陣吹鬍子瞪眼睛,狠狠喝了口茶。
上一局是對殺,這一場是秦三代勢如破竹,蔡校長疲於應付,結果還是七零八落。要說他的一生棋術,與兩人有關,一是那個幻想中的名師臥龍先生,據說他的棋術在三國國史無雙,秦三代爲了能趕上他的高度,當初可是玩命的學,幸好家裡還存着一位名師,秦老爺子的前半生在動盪年代十之七八的歲月都是坎坷跌宕,正是有了許許多多的磨難,老爺子更懂得韜光養晦,鑽研殘譜,喝茶煮茶,湖邊垂釣,已經成了生活的一部分。秦三代高中時的學費,可有一半是下棋贏來的,擺的殘譜,輸一賠十,活生生的一江湖小騙子。不過,殘譜是有解的,曾經就曾碰到過一高手,連贏了他三把,秦唐什麼話都沒說,轉了身就跑,連棋也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