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無日之國

少女當然沒有掉進海里了。

事實上,此時此刻她就縮在幾百米之外的一塊岩石後面。

作爲一個喜歡“防患於未然”的人,少女對可能發生的各種意外都做了充分的準備。她貼身的袖珍次元袋裡盛滿了各種各樣的物資,足以讓她在荒郊野嶺玩上一個星期的野外生存。

施展本尊降臨之後,少女操縱着魔甲“極光”包裹着次元袋,讓這袋子沒有在她掉到雲下時遺失。

卸下肩甲,灰色次元袋啪的一聲掉在沙灘上。次元袋本身不是什麼珍惜物品,但這個內部空間足有一個儲藏室大小的袖珍次元袋,窮些的青空級施法者都用不起。

可看着眼前的次元袋,少女卻有點發愁……

她所處的地方像是一個巨大的反魔場。次元袋內部的空間不會因次元袋處在反魔場中而消失,次元袋也不會突然爆掉,正如不能通過把命匣丟進反魔場來幹掉一個巫妖一樣。

但次元袋卻在別的地方受了這個超級反魔場的影響——它內置的篩選功能是附在袋口的附魔效果,現在完全失效了。

也就是說,過去少女想從這個緊急次元袋裡取出什麼物品,只要像哆啦A夢那樣念出道具的名稱就可以了;而現在,她唯一能做的,就伸進手去,摸黑把袋子裡頭的東西一件件往外掏。

少女也不是沒有想過“就這樣子先開始探索至少先把迪米君找到”。

……不行。

即使她擁有“完美之軀”,也不可能一直穿着這身重甲健步如飛——重量先不說,“極光”那黃金神聖衣般的華麗姿態更是重大的負擔。原本,盔甲上的附魔效果還能保證少女穿着如此繁複的盔甲還行動自如,但在一切附魔效果都失效,也不能讓它變形的現在……

這身行頭僅剩的功能就是COSPLAY了。

少女的確是在次元袋裡預備了不止一套衣服。可怎麼把它們取出來就是另一回事了……

……

迪米也遇到了同樣的困擾。他的神甲“淨空”要相對樸素一些,卻也是不便於探索的重甲形態。

但沒有隨身次元袋的迪米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找到一個合適的庇護所,以及淡水。他多少還知道藍海的海水是不能直接喝的……

他沿着沙灘走了一段路。然而,除了一艘破爛漁船的殘骸之外,他一無所獲。

終於,他聽到了讓他驚喜的聲音。

從不遠處的大石後面,傳來了少女的嘀咕。

“不對……這個也不對……這個也不是……啊,有了……”

“維多利婭!”

他向着少女所在的地方跑了過去。

呼——

迪米眼前一花——有什麼東西直挺挺的朝自己的臉飛了過來。他條件反射的側頭避讓,只覺耳畔呼呼聲響。

咚!

那東西直接撞在了石頭上,彈到一邊。迪米認出那是“極光”的肩甲部分。

“等我一分鐘,”少女用平靜,卻不容置喙的聲音警告道,“在得到我的許可之前,不許過來。”

……

五分鐘後。

“你過來吧。”少女的聲音終於響起。

迪米小心翼翼的走了過去。什麼死裡逃生的慶幸,劫後重逢的激動……此時早已被拋到了九霄雲外。

少女面無表情。她穿着紅色鑲釘皮甲,黑色長褲,腳踏黑色靴子,銀色的錘矛倚在一邊。自由控制髮型的附魔髮飾已經失效,海風吹起了她的金色長髮,讓她在英姿颯爽之外,更平添了幾分女性的柔美。

她身後是寬廣的大海——一幅多麼美麗的畫卷!可惜,少女身側堆積如山的雜物堆實在是大煞風景……

“這是什麼,維多利婭?”迪米被足有兩人高的雜物山嚇了一跳。

“我次元袋裡的東西。”少女撓撓頭。

“怎麼會這麼多?”迪米驚呆了……

“以備不時之需……就像現在這種情況。但我沒想到沒有檢索附魔,找個東西會這麼難。”

“那你剛剛……”

“你不覺得在女士更衣的時候闖進來是一件非常失禮的事嗎?”少女聳聳肩,一副“怪我嘍”的模樣。

“不,我……”迪米臉上一紅,剛想辯稱沒那個意思,眼角的餘光卻好死不死的瞥到了雜物堆裡少女的貼身衣物……

“……”

於是他的臉變得更紅了。

“喏,拿着。”少女說,從雜物堆裡抽出幾件衣服,塞進迪米懷裡。她最擔心的就是迪米因爲養父的死而失去自己的開朗,開始走上苦大仇深的路線。

現在看來……擔心倒是多餘的。

無需關懷,無需討論。將注意力集中於眼前的“生存”,乃是緩解痛苦的良藥。

“這是?”

“給你換的衣服啊,”少女攤攤手,一副“這也要問”的表情,“這套黑衣頂多穿起來像強盜罷了。又不是讓你女裝!”

“你怎麼會……”

“給男性的貼身衣服沒有……將就一下吧,”少女說,在迪米陷入更進一步的困窘之前帶過了話題,“我在學會施展奧術之後,就在考慮改變身形隱瞞身份的情況,所以除了我自己的尺碼,還在次元袋裡帶了大一號的衣服。你穿起來或許意外的不錯?”

迪米看了看自己身上已成累贅的“淨空”,又瞧了瞧自己懷裡的黑衣,點了點頭。他不認爲少女在撒謊——那雜物山裡水壺、乾糧、平底鍋、帳篷、吊牀、撲獸夾、鐵蒺藜……這些供一個冒險小隊野外探險的物資也倒罷了,迪米發誓自己在裡頭看到了一件白色的拖地長裙。

好吧。總之多帶一套衣服也挺正常的……

……

片刻。

迪米已經在另一邊換好了衣服。身高一米六八的他在帝國戰士裡算不上什麼大個子,這套黑衣他穿着勉強合適。可惜,沒有完全適合他的備用輕甲。

而另一邊,少女也慢慢的將雜物山收了起來。很快,換好衣服的迪米也加入進來。

“你好像早就預料到了這種情況?”迪米說,避免去觸及心中的悲傷。

“巧合。”少女說。

“其實有很多東西沒必要準備。食物和水可以採集……”

“我不認爲下海抓魚是個好主意。”少女冷淡的說。

兩人默默的收着東西。迪米從雜物山裡翻出了一個大揹包,將他揀選好的旅行用品裝了進去。現在,揹包可比次元袋好用太多了。

“你交給我的手鍊,是……哪裡來的?”迪米一邊收拾東西一邊說道。

“帕拉梅德斯城出品。”少女說。有迪米這個專家搭把手,她的工作輕鬆了不少。

“你打算等待那位黑之主的救援嗎,維多利婭?”迪米問道。

“我甚至不知道他會不會來救援,”少女搖頭,“我懷疑我把手鍊拆成兩半,阻礙了他定位我們。”

“那麼說你……”

“我的判斷都是有把握的。”少女斬釘截鐵的阻止他繼續說下去。

“那我們就自救,”迪米說,只是將對少女的感謝埋在心底,而他的揹包也已經收拾的差不多了,“維多利婭,我在那邊發現了船的殘骸。”

“這說明這裡是有人……智慧文明居住的。”少女說。

“我們走吧,”迪米說,“讓我們去找他們。”

他擡起頭,仰望着被無盡雲海遮蔽的,灰濛濛的天空。

“不知這些許光亮,是透過雲海的太陽光,還是雲海自身也能發出類似於陽光的……?”少女低聲道。

這裡的風光……讓她想起了前世地球上的“天涯海角”。海闊天空,卻是有幾分寂寥之意。

此時兩人還不知道。

他們所踏入的,是一座因雲海而失去了太陽,又因雲海而得以苟延殘喘的,真正的無日之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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