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新海的兩個多小時中,寧輕舟把他和孔明見面的整個過程原原本本地跟江寒雪講了一遍,包括那個“廁中證道”的故事,江寒雪聽完那個故事有些難以置信,道:“你跟孔明講這樣的故事,他不會覺得你在影射他,他難道不生氣?”
寧輕舟笑道:“一個願意在廁所門口等着給粉絲簽名的明星,怎麼會在意這樣一個故事?而且,以他的智慧,他當然聽得出來這個故事蘊含的各個層面的意義,不會單純地認爲我在拐彎抹角地罵他。”
江寒雪想了想,點頭道:“跟風和惡性競爭的確是現今娛樂圈的風尚,其實,也不止娛樂圈啦,很多行業都這樣,這個故事諷刺得太狠。”
寧輕舟微笑着頷首。
江寒雪看着寧輕舟,問:“你呢,你從這個故事看到什麼?”
寧輕舟道:“就那點破廁所的事,何至於此?”
江寒雪撇了撇嘴,但也沒有繼續問下去,那是一種很微妙的心態,問得太多,怕給對方造成兩人之間沒有默契的錯覺,不問的話,又擔心自己越來越不瞭解對方。
想到這裡,江寒雪心裡一頓,暗忖:“我什麼時候開始有的這種擔憂?我一直很瞭解他的啊。”這時她才猛然意識到,不知道從哪一刻起,寧輕舟已經讓她有了看不透的感覺。
“你怎麼想到那個關於ip的演講稿?”江寒雪忽然轉頭問道。
寧輕舟稍微側了側身子,解釋道:“這個可以推測出來,你看這幾年國內的影視行業發展得多麼迅速,不出意料的話,這種速度還會持續十幾年,而且後面會越來越快。
隨着影視行業的這種爆發式增長,輸出方對優秀作品的需求量會越來越大,但當前的矛盾是,已有的優秀上游內容,滿足不了人們日益增長的文化需求,製作方除了不停翻拍那些經典之外,何以爲繼呢?”
“繼續創作新作品啊,這纔是發展的基礎和根本,不然那就是泡沫。”
“對,泡沫這個詞特別準確,網絡摧枯拉朽般的興起,讓紙張承載文字的內容形式逐漸衰落,失去市場的那批創作者,要麼經歷痛苦而彆扭的轉型,直接轉行做編劇或投身網絡寫手大軍,要麼冷清而心存不平地堅守陣地,不論是哪一種,都需要一個漫長的過渡期,而在這個過渡期中,很難那麼快就出新的代表作。”
江寒雪聽到這裡,已經明白了寧輕舟的邏輯,接道:“所以當既有的那些作品被挖空之後,他們就會把目光轉移到網文上面。”
“正是,當網絡文學的改編出了幾部有代表性的作品後,根據跟風原則,後面很快會有大量資本涌入,那個時候,就是所謂的大ip時代的來臨,屆時只要上游內容的掌控者稍加運作,可以吹出一個更絢爛的泡沫,整體思路就跟那些地產商人炒房、莊家炒股一樣。”
“你是說囤貨居奇嗎?”
“只是其中一種形式。”
江寒雪稍稍想了一會,消化了一下寧輕舟這個比較新穎前衛的提法,最後說道:“照你這麼說,現在有錢的話,囤積幾個優質ip在手裡,等到泡沫市場來臨時,一把拋出,豈不是能賺很多錢?”
寧輕舟笑道:“如果你有錢的話,我還是建議你買房子。”
“庸俗。”
“哦,明明是殊途同歸的事情,一定要分一個高低出來嗎?我對這種莫名其妙的優越感很是不能理解,狹隘、矯情。”
江寒雪會意一笑,道:“我知道你在抱怨什麼,所以我不反駁你。”
寧輕舟也笑了起來。
兩人又聊了一會,江寒雪有了些睏意,靠着寧輕舟的肩膀睡了,不過直到飛機在新海降落,江寒雪也未能真睡着,靠上寧輕舟之後,整個人的狀態其實是越來越清醒。
即便如此,江寒雪“醒來”時,還是打了一個貌似真實的哈欠,以表示自己小夢初醒,並沒有因爲靠着寧輕舟就心跳加速。
兩人心中皆若有所感的出了機場,江寒雪看了一下,道:“直接搭地鐵去芹溪街吧,他們都在那兒。”
“好。”
機場到地鐵站還要走蠻長一段距離,寧輕舟揹着黑色書包,拖着江寒雪的行李箱,和江寒雪並肩快步朝地鐵站走去,但不知爲什麼,他們自從下飛機之後,竟然心有靈犀、不約而同、自然而然地選擇了保持些許距離,即使兩人都有手空着,也沒有像在上京時那樣,肆無忌憚地牽在一起。
似乎那句“回到新海就變回去”的約定起了作用,而寧輕舟“偷偷摸摸”的決定則沒能按計劃實施。
走了差不多十分鐘左右,終於來到地鐵站,機場站作爲始發站,空座充裕,不用特別去搶,上了地鐵坐下之後,江寒雪又不自覺地歪着頭靠着寧輕舟,不過她的腦袋剛捱到寧輕舟的肩膀,忽然又坐直身體,盯着對面一個穿着耐克運動鞋的長腿漂亮女孩看了一會,轉頭對着寧輕舟“誒”了一聲,低聲示意道:“有美女。”
寧輕舟其實早看到那個美女,餘光也打量了好一會,不過他此時一臉茫然地看着江寒雪,問:“哪裡?”然後恍然笑道:“噢,我懂了。”雙目滿含笑意,眨也不眨地盯着江寒雪,續道:“果然很美。”
江寒雪笑着拍了寧輕舟一巴掌,然後不停地擠着左眼,說:“一點鐘方向。”
寧輕舟這才裝作像第一次看到那女孩的樣子,非常隨意而敷衍地看了一下,搖了搖頭,批評江寒雪道:“我覺得你的審美有問題。”然後一副再無興趣的樣子:“我沒覺得哪裡好看。”
江寒雪心中開心,當臉上則是不屑的表情,說:“明明就是你審美有問題,或者說你心裡覺得漂亮,嘴上故意說反話。”
“我沒必要說這個反話。”
“那你就是覺得自己反正沒機會,吃不到葡萄才說葡萄酸。”
“喂江寒雪,我們現在可是存在口頭契約關係,你這樣對我用激將法,鼓勵我去向另外一個女孩搭訕,不合……噢,你在考驗我。”
江寒雪看着寧輕舟,笑道:“你想多了,我就事論事而已。”
“你明知道我性格內斂,從來不輕易主動地跟陌生女孩搭訕,更何況如今名草有主,更加要懂得節制。”
江寒雪對寧輕舟撇了撇嘴,神情倒頗爲得意,然後聽到寧輕舟話鋒一轉:“不過如果是女孩主動跟我搭訕、向我要號碼,那就不能怪我了。”
江寒雪道:“求你給我這樣一個怪你的機會吧。”
這時,正好地鐵到站,對面那個長腿女孩站起身,江寒雪道:“誒誒,你看,那美女要過來向你要號碼了。噢,不好意思,她是要下車,看錯了。”
寧輕舟搖頭笑了笑,不知說什麼好,畢竟江寒雪以前從沒有在他面前展露這種小女孩兒家的嬌憨情態。
江寒雪看到寧輕舟一臉無奈的表情,玩興更濃,雙手合十祈禱道:“求上帝賜一個美女來向我身邊這位男士搭訕吧。”
話音剛落,四男一女五個打扮新潮前衛的年輕人說笑着上了車,他們五人中有三人揹着吉他,好像是一個樂隊什麼的。
江寒雪正要好好地觀察一下他們,卻看到那個戴着鴨嘴帽的紅頭髮女孩朝這邊走來,一直走到寧輕舟面前,說:“嗨,是你。”
寧輕舟擡起頭看着那個女孩,腦袋中立即閃過那個令他印象深刻的身影,道:“是你。”
那女孩笑起來,說:“我最近一直在找你,沒想到在這兒碰上了,因爲上次走得急,沒來及留聯繫方式,一頓好找。”
寧輕舟笑着點了點頭,然後一臉好笑的表情看向江寒雪,江寒雪卻啞巴吃黃連,有口難言,心裡暗暗埋怨道:“討厭,以前怎麼沒這麼準過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