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山寺。
廟裡後院的廂房中，陸豪一大早就到了，這會兒正在和星雲禪師一起吃早餐。
出家人的早餐格外素淨，不過卻別有講究。
一碗甜豆花。
一碟青菜。
一份三絲素面。
一碟醋拌苦瓜。
南山寺的素齋鼎鼎有名，在各種點評軟件上，都是滿分五星好評。
不過，寺裡的廚房只在週末纔對外開放，想來這裡吃飯需要預約，而且只限量兩百份，等閒人一般根本嘗不到。
就像網上段子裡說的——佛渡有緣人，佛不渡窮逼。
也正因爲如此，被很多老饕更視爲無上美味。
對於陸豪來說，自然是沒有這種限制。
之前他來過一次南山寺，是和許家人一起來的，並因此成爲了星雲禪師的座上賓。
這位禪師看上去不像是得道高僧的樣子，完全就是個花甲之年的普通老人，連袈裟都沒穿，和普通小沙彌一樣的灰色麻衣，看上去絲毫都不起眼。
不過，眼神卻是通透而清亮。
“陸施主可是遇到了什麼難題？”
恪守着食不言的古訓，小口小口很養生的吃完早餐，取茶水漱口，白絹擦嘴後，星雲禪師這纔看向陸豪，雲淡風輕的問道。
“沒有。”
“就是有點煩了紅塵，想在這裡住幾天。”
本想腳踏兩隻船，結果兩條船徹底翻了，但陸豪發現自己心裡並沒有想象的那麼痛苦。
本來他以爲自己生命中無論失去周小萌或者是失去楚雯，都是不可接受的事情，而當事情真的發生後，才覺得並非不可接受。
自己只是需要靜靜。
“有沒有什麼觀想法啊，冥想法啊，呼吸法啊，能讓我修行一下的？”
吃完最後一口豆花，陸豪笑着問道。
星雲禪師吃的是甜豆花，陸豪則是鹹的。
“有。”
“閉口禪。”
星雲禪師給出答案。
閉口禪？
陸豪莫名有點蛋疼。
這三個字，讓他想到平行世界某兩位著名的大佬。
一個是傑克馬，據說在公司生死存亡的危難時刻，跑到山城的某座寺廟，去修了半個月的閉口禪，出關之後想通了所有的商業邏輯，一路幹敗了所有競爭對手。
另一個就是張小龍，據說同樣是修行閉口禪，在帝都龍潭寺修行了幾個月，一朝悟道，然後創造出了微信。
這些逸聞陸豪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不過在他心目中，到底是留下了閉口禪高深莫測的印象。
很多問題，大概也只有靜下來的時候，才能徹底想明白。
“要修多久？”
想着這些，陸豪又忍不住的開口問道，所謂閉口禪，自然就是不說話，感覺會很憋。
一天兩天自己或許能承受，但時間久了，陸豪也不確定自己能不能承受得起。
“先來七天，再來七天，七天再七天，直到路施主心結解開爲止。”
星雲禪師倒是一點不打玄機，說得明明白白的大白話。
陸豪猶豫了一下。
“會不會修煉成啞巴？”
星雲禪師眼神微微一滯，卻是笑道：“陸施主可真是一位妙人。”
……
於是接下來的兩天，陸豪便在南山寺後院裡住了下來。
這裡環境清幽，鳥語花香，人跡罕至。
很微妙的體驗。
除了可以在有限範圍內自由走動外，其它和坐牢沒什麼區別。
而比坐牢更痛苦的是，不能說話。
第一天的時候，陸豪每時每刻，都在努力控制着自己說話的慾望，精神疲憊到極點，苦不堪言。
晚上的時候。
他忍不住發了一條微博。
——《難唸的經》
笑你我枉花光心計
愛競逐鏡花那美麗
怕幸運會轉眼遠逝
爲貪嗔喜惡怒着迷
責你我太貪功戀勢
怪大地衆生太美麗
悔舊日太執信約誓
爲悲歡哀怨妒着迷
啊捨不得璀璨俗世
啊躲不開癡戀的欣慰
啊找不到色相代替
啊參一生參不透這條難題
……
一首歌，只發了前半段，後面的都沒發。
其實整整一天，這首歌的詞曲旋律，都在陸豪腦海中反覆盤旋，當真是有感而發。
聽歌的一重很妙的境界就是——初聞不知曲中意，再聽已是曲中人。
“這是什麼？歌詞？還是詩？好像很深奧的樣子。”
“看不懂看不懂，難唸的經，完全不知道大陸總想要表達什麼。”
“面對所有自己看不懂的信息，通常都可以全部解讀爲——我喜歡你。所以，這絕壁是一首情詩。”
……
粉絲們紛紛評論猜測，陸豪沒有回覆。
發完微博之後，便是坐在深夜的庭院裡，看着天空繼續發呆。
此時此刻的心境，當真是極其平靜。
人偶爾有時候需要這樣的平靜。
就像是那些爲了生活奔波的男人，在開車回家，把車停到地庫，卻不着急出門，打開音樂，聽上一首歌，再點上支菸，獨享着屬於自己的時刻。
因爲當一旦回到家，就是妻子的丈夫，是父母的兒子，是子女的爸爸，屬於自己的那份人格被徹底隱藏起來了。
“陸施主。”
星雲禪師從大門口走了進來，輕輕的叫了一句，手中拿着手機，大概是看到了陸豪的微博。
這位老禪師，可以說是微博上的佛門第一網紅，潮流的很，粉絲數都超過一千萬了，不比陸豪少多少。
陸豪：……
本想開口說話，想到閉口禪，硬生生忍住了。
“發微博，便就算是說話了。”
星雲禪師笑着說了一句。
陸豪看了他一眼，想了想，打開自己的手機微博，將剛發的這條，設置爲僅自己可見。
星雲禪師：！！！
“陸施主果然是極有慧根的人，一舉一動，頗含禪機，打擾，告辭。”
他丟下一句話，當即瀟灑的起身離去。
看着他離去的背影，陸豪不在意的擺擺手，順手將手機關機。
於是整個世界徹底的安靜下來了。
心靜下來，不看手機，自然就會早睡，早睡自然就會早起，於是第二天清晨六點多一點，陸豪便是神清氣爽的醒來。
有種身心通透之感。
好久沒睡過這麼舒服的覺了。
然而……
剛推開門之後，他便是呆住了。
門外，赫然站着兩個人。
楚雯。
周小萌。
“來了？”
陸豪笑眯眯說道，閉口禪不攻自破。
楚雯竭力抑制着自己顫抖的聲線，聲音略顯沙啞的說道：“要不，我們試試？”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