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20世紀30年代,德國心理學家沃爾夫岡-梅茨格的研究證實,當被試全部的視野都是一片無特徵無差別的顏色時,其腦電圖會發生變化,甚至出現幻覺。
礦井事故被困井下黑暗中幾天的礦工,常有看到幻覺、異象等的情況。北極探險家長時間只看着茫茫的白雪,也有看到幻覺、精神改變的情況。這叫“甘茲菲爾德效應”。
甘茲菲爾德(Ganzfeld),全部視野區域。
1974年,心理學家查爾斯-漢諾頓和莎朗-哈珀在期刊《美國心理研究學會》上發表了第一個全域實驗報告。
1974年至1982年之間,42次全域實驗被報告……
現在,安靜的實驗室裡,顧俊在看着電腦屏幕中的圖片。
如果說第一組圖片還很簡單,只是四個單一的東西,或許會因爲傳送人喜歡狗而選擇狗,而接收人因爲知道傳送人的喜好,潛意識就也選了狗。
那麼第二組圖片就不同了,這四張圖片都有着複雜甚至是繁瑣的細節,左上是一處遊人如織的山頂,右上是個凌亂的房間,左下是一片雜亂的花草,右下是些精密的地下管道。
顧俊也只是隨意選擇,點開那張房間圖片,默默用腦想着:“吳時雨,是房間,房間……”
第三組圖片從簡單描述上是一樣的,都是現代城市繁華的街頭,有行人,有車輛,有高樓大廈,而且風格一致,沒有標誌性事物,也沒有任何廣告文字。他又隨便選了右下那一張開始凝神傳送。
第四組圖片全是些密集的人臉,全部是沒見過的陌生人……
第五組圖片都是混亂、難以形容的線條、光點和圖形的併合,似乎完全不具有任何意義。
從第三組開始,顧俊傳送時就感到腦力有點吃緊,連心臟都有點發窒,精神上用力過度的感覺。到了第五組,他的精神更像是進入了一個漩渦當中,那些線條光點圖形在旋轉扭曲,似有未能成形的光影從中閃爍。
這讓他的腦袋有點發痛起來,疑惑的雜念在心中涌起,幻象?
在這個地方、這個情景……是什麼關聯事物的觸發?
“好了,30秒到。”這時候實驗人員上來告訴顧俊,“你可以停下了。”
“哦。”顧俊的注意力一離開那張圖片,那股幻象感頓時消散而去。
實驗人員隨即給他解除那些儀器的連接,沈博士走來問道:“感覺怎麼樣?”通爺跟在旁邊盯着他看。
顧俊如實的道:“一開始沒有特別感覺,從第三組起越往後面越費腦力,最後我好像有了點幻覺,但看不清楚。”
與此同時,也有實驗人員走進了小裡室讓吳時雨停下來,給她解除儀器。她苦惱的聲音傳出:“頭痛,好像是裂開的感覺……我是看到了些東西,但我不知道是不是噪音的聯覺,因爲我什麼時候都能看到東西的……”
裂開?難道也是我那股頭痛?顧俊心頭猛地一動,知覺連起來了?
通爺和沈博士相視一眼,神情裡都有振奮,當下一起走進裡室去看實驗結果。顧俊和吳時雨兩人暫時是不能知道結果的,以免感覺被擾亂,所以顧俊只能留在外室。
裡室那邊,在衆人的注目中,吳時雨在電腦前開始選擇起來,她握着鼠標點了點,第一組,蘋果。
“……”一衆實驗人員的眉頭都不由微皺,沒有命中,顧俊選的是樹林。
第二組,吳時雨繼續選擇,雜亂的花草,也沒有命中。
“不會吧。”通爺頓時有些急了,對老搭檔嘀咕問道:“你看這丫頭是不是故意選錯的?”
“別急。”沈博士按住通爺,但他明白老搭檔爲何而急,如果這都沒有成果,那當年的事情……那單案件,那些犧牲的故人,火鳳凰小隊的解散……也許永遠都要繼續塵封於懸而未決的檔案中。
通爺還沒怎麼的,面色馬上就從發急轉爲驚訝,轉爲理所當然的喜悅。
第三組,第四組,第五組,吳時雨的選擇全部命中了。五中三,60%的命中率。
“怎麼回事?”通爺又問搭檔,歷來是越簡單的圖片越容易命中,現在她卻是反了過來。
“簡單的可能傳送過去被她的通感扭曲了。”沈博士沉吟道,也只是猜測而已,“越複雜的圖片反而越有穩定性。也有可能是顧俊一開始不夠用神,後面才入了神。”
兩人還不明白究竟,但中年的臉龐上都有一些神采在揚起。這個實驗,有效。
接下來就是互換了,吳時雨作傳送人,顧俊作接收人。
“等會你的思維可能會變得非常活躍,會有很多浮光掠影。”沈博士告訴顧俊,“不要抗拒,也不用想,放寬心去感受就好。”
“小子,聽着我說的。”通爺此時也滿臉認真,比白天授課時還要認真,沒有半點酒意,語氣像是以過來人的身份在說:
“所謂的混亂與無序並不是需要整理好才能理解的事物,它本身就是那樣的事物。你不需要整理,別想着要怎麼才能看清楚點,你只需要去感受那份混亂無序的本身,那些光影就會給你啓示。這就好像畢加索的畫。”
顧俊默默點頭,心裡若有所得,這大概是他從通爺那聽到過最玄也最有道理的一番話了……
很快,顧俊就躺到了裡室的長椅上,也被實驗人員用白色半乒乓球蓋住眼睛,據說這是這項實驗通用的眼罩。之後戴上耳機,他便只能聽到持續的沙沙聲,像是老式電視機沒有信號時的噪音,又有些像是……海浪聲。
他睜開着眼睛,看不到外面的景象,但有天花燈照出的紅光透入,是均勻穩定的一片暗紅色。
“呼。”顧俊微呼了一口氣,彷彿掉進了異域迷霧當中,腦海裡閃爍起一些鮮血淋漓的景象。
手術室裡的鮮血,來生會那些人的鮮血……
沙沙沙沙,他望着這片紅光越久,心臟越有了一股生理上的顫縮,他的心率在快速上升。
果然,思維漸漸變得洶涌,有些浮光掠影在眼前不斷變化。
顧俊想起通爺的話,沒有試圖去看清楚,而是平緩着呼吸,任由光影去跳動,但似乎正因爲這樣,有些景象逐漸清晰了起來,他不知道這是不是吳時雨的傳送,這更像是幻象的來臨……
他的腦袋越有些刺痛起來,這股幻象感就越清晰穩定。
不過與以前就像墜進夢境般的感覺不一樣,他像看着電視,卻清楚看到了一些支離破碎的景象。
有一羣兒童圍坐在一起唱着歌,那裡面沒有他,這些兒童穿的衣服似乎是80、90年代的……
兒童們在奔跑玩耍,在睡覺……背景都有些朦朧……
霍然地,顧俊又看到這些兒童坐在一間教室裡,這次背景非常清楚,是那種老舊的小學教室,滿是塵漬的吊扇,一排排老舊的木桌椅。教室後面有牆報,上面的文字有些模糊,好像是什麼母親節快樂的祝福語……
三十多個孩童都端端正正的坐在椅上,雙手放在桌面,望着前方的講臺和黑板,全都面無表情。
從沙沙的噪音中,他好像聽到了別的什麼話聲……
一把熟悉的聲音,一把熟悉的女人聲音。
“讓他看看吧……”她對孩童們說。
是媽媽的聲音。
顧俊驟然看到了講臺那邊的景象,有五道戴着頭罩面具、穿着黑袍的身影站在那裡,不是來生會的衣飾。
雖然他們遮掩得非常嚴密,但那其中的一道身影他認得出來,是媽媽,是她在說話。
就在講臺邊的地上,還有一個年青男人跪在那裡,手腳都被粗繩綁得無法動彈,臉龐上滿是被毆打導致的青腫,肩膀有一塊突起似乎是骨折了,腹部還有鮮血在流落……
男人的眼睛被蓋着全域實驗用的半球眼罩,突然間滿臉極度痛苦的扭曲,渾身劇顫起來,發出詭異狂亂的叫聲。
是樓筱寧窺視那道紅門的門孔時發出的那種聲音,似乎看到了什麼最可怖的事物。
顧俊也認得出這個年青男人,是通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