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天性雙上肢缺失是臨牀上非常少見的先天性肢體畸形,主要是在孕早期胚胎髮育紊亂引起的形態、結構的缺陷。
原因可以有很多,包括放射線接觸史、孕期用藥史、家族遺傳、近親結婚、環境因素影響等等。
林鏡的情況不是家族遺傳,因爲林家無家族遺傳病史,林鏡的親妹妹和弟弟、堂表兄弟姐妹,都是健康正常的,沒有任何先天畸形。林鏡父母也不是近親,也沒特別接觸過放射線,至於孕期用藥史,林鏡母親說自己當年吃過幾次止痛藥,不知道這是不是就是原因。
二十多年前,還是個舊時代,安福村又地處偏僻,孕婦最多就是往鎮上醫院做的產檢。
再說那時候也沒有現在這麼完善的產前診斷、孕期健康檢查等,根本難以預防畸形兒的出生。
“阿鏡,一出生就是沒有手的……我開始還不知道,是護士突然很吃驚的叫了聲,然後讓我看過了,讓我知道不是被換掉的孩子……我問護士,手呢,他的手呢?護士說,說……他就是沒手的……”
林鏡家是一間不到五十平米的舊民房,建了有幾十年了,殘舊的紅磚外牆,發黑的木板大門,綠漆掉色的防盜門。
雖然裝着防盜門,但其實這樣的家庭實際上沒什麼東西可盜,一進門是逼仄的客廳,正前方放着一張半人高的電視櫃,幾個櫃門都已是破爛得掩不上,拉垂在那裡,櫃上放着一臺老式電視,以及很多凌亂的雜物。
客廳的兩邊一邊放着一套茶几和椅子,另一邊是書桌和雜物櫃。
所有這些傢俱都又舊又爛,不知是買來用了多年變成這樣,還是本來就是撿親戚朋友淘汰下來的傢俱用。
這時候,林鏡的父母分別坐在茶几兩邊的木椅上,他的父親林國偉惴着一張皮膚黝黑的臉,不時抓頭;他的母親陳生娣說着這些話,已是目眶發紅,擦了擦快要落下的淚水。
兩人都是在本地工廠打工的工人,有時候也務務農,文化不高,收入不多,幹活不少。從外表看上去,兩人都比實際的不到五十歲的年紀要蒼老得多,像是兩個老人了。
對於今天突如其來的局面,一屋子什麼調查人員,整條村巷都被封鎖了,他們無從適應,惴惴不安。
“我這兒子,命不好……”陳生娣微微哽咽道,“怪我懷他的時候,吃了幾次止痛藥……你們能不能幫我們找回他,我聽說他在東州市區那邊乞討……”她突然激動起來,要往地板跪下,“求求你們了……”
“陳阿姨,你先坐好。”顧俊扶住了這個失兒的中年婦女,讓她坐回椅上,同時留意着林國偉的神色。
他好像捕捉到那張黝黑的面容上,隱隱閃過一絲的迷茫痛苦……
在走進這間屋子之前,顧俊就有過一番心緒的整理。
他最早在產房聽到的那股負選擇聲音說的話語中,有那麼一段話:“那些負選擇,就把他們扔進垃圾桶,扔到野外,扔進大海,要不把他們人道毀滅,要不讓他們自生自滅。”
如果,那聲音就是林鏡……又或者,與林鏡有關……
“扔到野外”,這與村裡的一個流言是相同的。
顧俊不動聲色地再次打量逼仄的周圍,客廳上空掛着一個滿是灰塵的淡綠色舊吊扇,幾面牆上都貼滿了很多褪了色的卡通貼紙、新年喜慶貼紙,還有一些學校獎狀,那都是林鏡的妹妹弟弟的。
茶几這邊牆上還掛有一個照片框,展示着一些照片,看上去這從來就是一個四口之家。
裡面沒有一張林鏡的照片,沒個人的,也沒有合影,林鏡消失了,像從來不曾存在過。
但如果是怕觸景傷情,把林鏡的照片藏起來就不是怪事,有些地方的風俗甚至會把去世親人的照片全部撕毀。
“陳阿姨,你能不能再給我們講一講,阿鏡失蹤那一天是什麼情況嗎?之前有沒有什麼奇怪的事情發生過?”
顧俊問道,在這同時屋內留意着這對夫婦的還有多名調查部同僚,他的老熟人王軻、曹亦聰都在。
相比起他只是憑感覺,王軻等人更具調查上的經驗與技巧,他們只從微表情捕捉一項上,就也判斷出林國偉有古怪,他們問得越多、陳生娣說得越多,林國偉的惴惴就暴露越多。
衆人相視之間,自然有一個推斷涌現在他們心中。
是不是在陳生娣不知情的情況下,林國偉把大兒子林鏡遺棄了……
但事情,真的是這樣嗎……
“沒,沒有,一直都好好的。”陳生娣的眼淚不似是假,也像在努力回憶着:
“沒什麼事情,那天早上都還好好的……我記得早上煮了白粥,阿鏡胃口好,還喝了兩碗……下午的時候,我去地裡幹活,阿妹阿弟都跟我去,阿鏡留在家裡看電視……等我們從地裡回來,家裡就見不到他了,平時他自己也會出去玩,就在村子裡,不用我們時時管着的,我那時候就還覺得他是出去玩了……”
與此同時,林國偉繃緊着面容,不發一言,從口袋裡找了找煙,正要抽出一根,又放回去了。
“但到了晚上,阿鏡也沒回來……”陳生娣說得又要哭起來,“我們出去找,找遍了,村子裡、田地裡,到周圍的山了,找了幾天,村裡人也幫着找,都沒找到……”
其實這種說法,顧俊早就聽說過了,村民們都能證實其中一大部分。
不過是從傍晚找阿鏡開始的部分,那天下午到底都發生了什麼,沒人說得清楚。
“我想問問。”顧俊說,目光看向林國偉,“林阿叔,阿鏡失蹤那天下午,你在哪裡?”
林國偉怔了怔,被顧俊、王軻等人都望着,這一雙雙看似平靜的眼睛彷彿能看破所有的謊言,比林國偉見過的廠領導、村領導的都要毒辣。
“我……”林國怔欲言又止,面色變了,又再繃緊,“我那天出城了,晚上纔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