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深,同寢室的其他5個練習生都疲倦地入睡了。
s-m公司的練習生大致分兩種,一種業餘的,一種全職脫產的。
和顧誠同住的,自然都是全職練習生。
他今天因爲受傷,所以運動量不大,並不覺得累,便躺在牀上想心事。
隨着顧誠對這個世界越來越熟悉、對情況越來越瞭解,一條把復仇大計和跑路大計合併起來的完整路線,漸漸浮現在腦海裡。
他悉悉索索地起身,偷偷從牀頭的櫃子裡翻出當初和公司籤的合同,以及公司的內部紀律章程,用手電光照着,研讀起來,以便確定自己的想法。
頭上還沒結痂的傷口,傳來陣陣隱痛,能夠起到很好的提神效果。
“只要抓住樸恩浩陷害我的證據,而且往種族歧視上扯,然後再痛揍他一頓,弄出暴力事件,把事情鬧大。應該就可以既報仇、又毫髮無損地離開公司——
因爲種族歧視,加上是本國人陷害外國練習生的過錯在先,公司爲了息事寧人,肯定會把我和樸恩浩都開除掉,而且不敢問我要違約金。而且揍人的時候只要拿捏好分寸,最好是驗不出傷的那種,就不會上升到治安-處罰。”
上述想法,便是顧誠看完公司合同和章程後,得到的結論。
說白了,就是利用對方有錯在先、自己打人以求雙方一起被開除。
不賠錢的那種開除。
他是討厭暴力的人,但爲了達到目的,只能不擇手段了。
這種報仇方式,對於他來說實際上並沒有損失,因爲他本來就不想呆了。但是對於樸恩浩會是一個重大的打擊,因爲對方就指着將來當藝人混出頭呢。到時候那廝既捱了打又被開除,肯定會痛徹心扉。
想到得意之處,顧誠不由暗暗冷笑出聲,整出了些動靜。
睡他隔壁鋪位的室友動彈了一下,輕輕踢了一下顧誠的牀檔。
“誠哥,咋了?腿疼睡不着?”
“哦,沒事,換藥來着,這就睡。”顧誠把手電一關,輕鬆搪塞過對方的質疑。
兩人聲音很輕,而且說的是漢語,其他四個室友就算沒睡着,也聽不懂。
顧誠的這個室友名叫韓更,東北某族,和顧誠同歲,進公司時間也相仿。
兩人此前也談不上交情,只是同爲華夏人,平時多聊幾句而已。
穿越後這半天,顧誠還沒來得及去思考韓更的存在。
此刻,被對方主動搭訕,一個疑問才順勢躍上他的心頭:
韓更也是華夏人。
爲什麼樸恩浩那撮仇視華夏人的棒子,只仇視他顧誠,不仇視韓更呢?
公司領導層已經暗示過了,這次會在hot的替補隊員選拔中,加進一個華夏人,以試水未來華夏市場的開拓。
而目前公司這批練習生中,有競爭力的華夏國人,就只有顧誠和韓更兩個。
“如果我摔傷了沒法參加選拔,韓更肯定會中選。樸恩浩排擠華夏人的圖謀還不是照樣沒法完成?難不成他只是還沒來得及對韓庚動手?”
不對!
這個念頭剛剛在腦海裡存在了幾秒鐘,就被顧誠否定了。
因爲從過去的經歷來看,樸恩浩那夥人和韓更關係並不差。
這問題就燒腦了。
顧誠細細搜刮了一番肉身本主的記憶,又結合後世的見識,想了很久,才抓住點頭緒:
有些東夷人不喜歡華夏練習生,主要因爲此前發生過一些華夏練習生“籤合同時沒看清細節就隨便籤、被公司壓榨了之後又隨便解約潛逃”的事情。
當時華夏國法律不健全,年輕人法律意識淡薄,所以籤合同不看條款是個常態。
然而,因爲娛樂公司的練習生之間本來爭奪宣傳資源、出道機會就很激烈。於是有些激進的東夷生就開始利用那些個案開地圖炮,認爲所有漢人都“狡詐、不守信用”。
注意:這個地圖炮的範圍,僅限於針對漢人。
這很容易理解,因爲東北少民裡面,還有朝鮮族。東夷人總不能自己歧視自己吧?所以東北少民在東夷人的眼裡,還是“豪爽重諾”的形象。
顧誠是漢人,韓更是少民。
所以顧誠被地圖炮躺槍了。
想明白了這一切,顧誠不由有些憋屈。
這樁事兒背後,韓更從他身上佔的便宜也忒大了。
自己要是報仇打人之後、一窮二白離開,中選的妥妥就是韓更。
如此思忖着,一個機智的念頭,在顧誠腦海裡紮根了。
他不是準備離開公司之後自己打拼創業麼,正好缺一筆最初的啓動資金……要是能賣韓更一個人情,幕後交易稍微榨一筆錢,也不失爲一個不錯的選擇。
如今才2000年,敲個幾十萬,說不定都能買個《傳奇》的代理權再回國,到時候自己先做幾年網遊撈點熱錢,然後再按照自己的特長搞娛樂業,什麼生意做不得?
韓更雖然也不富裕,但如果能順利出道,將來還不是幾百萬地賺。先敲他幾十萬,也不算過分。
如果韓更實在沒紅起來,大不了將來顧誠發達了,再加點利息還給人家,就當是韓更投資了他的“可轉債”。
當然了,顧誠前世年輕的時候,也是看過一些穿越小說的。按照一般套路,這種起步階段還有另一種賺第一桶金的辦法:比如做一把文抄公,抄歌抄詩抄小說賣錢啥的。
但他顧誠是什麼人?前世作爲互聯網娛樂公司的高管,他知道那些東西是怎麼火起來的——有宣發資源,板磚都能火上天;沒宣發資源,十有八九明珠暗投。
他又不是穿越到全民開了弱智光環的異界,所以文抄公起家的路數直接被他斃了。
該敲的錢,就得敲。
……
如此想着,顧誠沉沉進入了夢鄉。第二天他又花了半天看合同、規章制度條款、完善自己的計謀。
上午訓練結束、韓更滿身大汗回寢室衝了個涼,準備午休。
顧誠叫住了他,用的是漢語。
“哥們,出去聊聊唄?就五分鐘。”
韓更沒反應過來:“誠哥咋這麼客氣,有什麼這兒不方便說麼?”
“別廢話,上天台——絕對是有利於你前途的事。”
顧誠不囉嗦,一言一語頗有領袖氣度,韓更不由自主就被他扯走了。
上了天台,顧誠掏出一包早上出門買的“漢拿山”冰片爆珠煙,抽出兩根,捏爆了爆珠,遞一根給韓更。
不知爲何,韓更覺得對方有一股難言的壓迫感,讓他身不由己就接過了煙——唱片公司的藝人爲了保護嗓子,按說很少有抽菸的。
點上,吐個菸圈,等對方情緒冷靜下來,顧誠很突然地開口。
“公司要組hot的替補隊,這事兒早就心知肚明瞭吧。”
韓更的表情略顯幾分怪異,就差在臉上寫“我褲子都脫了,你就給我看這個?”
“誠哥,你特地找我就爲說這個?這事兒誰不知道。”
“當然不光說這個。”
顧誠覺得氛圍差不多了,就把煙掐了。他本身並不愛抽,只是調節一下談事兒的氛圍:“公司有意在替補隊里加個華夏人,以便組合將來能夠更便利打進華夏市場——如今這個空缺的有力競爭人選,無非在你我之間。”
韓更顯然也早就想到這個問題了。此刻被顧誠的直白言語和直白眼神一逼,竟然羞澀起來,低頭左顧右盼,不知怎麼接口。
“怎麼辦?誠哥該不會是要我放水讓他吧?平時看他不像臉皮這麼厚的人啊。”韓更惴惴地胡思亂想着。
顧誠一瞅就知道對方想歪了。
於是他雙手拍住韓更肩膀,緊緊搖了搖,擺正對方的腦袋,不讓對方有閃躲目光的機會:
“別緊張,我只是想告訴你,你的機會來了——我可以藉故鬧事兒,在選拔賽前讓公司開除我,用這種形式退出。那樣,就沒人和你搶這個機會,你紅定了。”
顧誠的話,有一股惡魔的誘惑力。
韓更頓時斯巴達了。
他沒想到對方會奇峰突兀,說出這樣的話來。
那種感覺,就像心靈在坐過山車。前一刻,對方還是自己最危險的競爭對手,下一秒鐘,卻變成了可以合作的盟友。
韓更一陣大腦宕機,期期艾艾不知道如何應對。
儘管心裡很爽,但是面子功夫還是要做的。韓更言不由衷地假裝勸說顧誠:
“誠哥您……您不想紅了?您都來公司訓練了一年半了,吃了這麼多苦,就……就不想作爲歌手出道?”
“寧爲雞口,無爲牛後。如果是有機會自己作詞作曲、solo出道,我當然是願意的。但是看公司這兩年的做派,是不太可能再扶持solo男歌手了。給人放進組合裡面當零件、不聽從資本方潛規則還會隨時被替換。這樣的紅,不要也罷。”
顧誠一邊說着,一邊雙手撐着天台的欄杆,極目遠眺漢城的景色。
嗯,雖然這樓只有4層,看不遠,但那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的pose,渾然有一股領袖的縱橫捭闔。
韓更搓着手,很是不好意思:“那……那多難爲情啊,大恩不言謝,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說了。”
“謝啥?我又不是白白退出。”
顧誠一陣無語,他沒想到韓更這麼單純,一點都不上道。
好吧,他只能換一個表情,冷眼看着圖樣圖森破的韓更,吐出一個數字。
“50萬,我就退出,把這次機會讓給你。”
“50萬?”剛剛以爲被天降餡餅砸中的韓更頓時就嚇尿了,鬼使神差地說了句天真的幻想:“夷幣麼?”
“滾!當然是人民幣!”顧誠難得地怒了,有一種被人戲耍的噁心感。
你特麼逗我呢?50萬夷幣,才幾千塊人民幣,打發要飯的?
韓更的幻想破滅了:果然這個世界上沒有免費的午餐。
顧誠趁熱打鐵循循善誘:“50萬很多?你想想,都走到這一步了,適齡的、水平也夠的華夏國籍練習生,就剩你我。我退出,讓你多了至少一半被選中的機會。
咱不說將來和安七炫那麼紅,哪怕有他一半紅,每個人未來都是幾百萬地賺——這麼一個機會,難道還不值50萬?我拿了這筆錢立刻走人,絕不二話。”
3月天並不熱,但是韓更冷汗都下來了。他步步後退,強撐了半晌,最後掙扎道:
“可是,哪怕公平競爭,我也有挺大把握!我看你是明知自己拼不過我,才假惺惺拿‘退出’這個條件來換筆錢吧!何況你昨天還傷了腿,說不定影響發揮呢。”
顧誠的臉色頓時冷了下來。
韓更所言,也不算錯。
歌舞技能、長相身材,兩人確實各有優劣;嚴格來說,顧誠並沒有必勝的把握。
看來,不首先在實力上徹底壓服對方,後續就沒法談了。
要是被韓更看成是示弱,就算最後成交,頂多也就拿到一二十萬。
“好,那就沒得談了——咱走着瞧,過幾天再看吧。反正到正式選拔截止,還有半個月呢。”
顧誠暗忖反正網購的錄音筆還得一星期才送到,他也不急,就趁着這一週時間差先顯示一下實力好了。
說罷,他轉身就走,從盒子裡抽出兩支菸,塞在韓更衣袋裡。
“好好想想我的話吧。這煙能讓人冷靜,記得點之前捏爆珠。”
韓更神色複雜地看着顧誠的背影,心中七上八下。
這個顧誠,怎麼昨天摔倒昏迷了之後,醒來變化這麼大?那種冷酷又縝密的氣場,簡直壓得人透不過氣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