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誠,你是不是有辦法了?”離開外婆的房間,潘潔穎扯扯弟弟的袖子,低聲問。
“只能說試試看吧。”顧誠皺了皺眉,用探討的語氣說,“開城開發區,無非兩塊業務:實業和服務業。在東夷,對外實業歸外通部管;對外服務業歸文體部管——我問問權哥,他有沒有門路吧,如果可以找機會把咱塞進去,大不了許他幾個百分點的好處費。”
潘潔穎一聽,也深以爲然。
顧誠打了個國際長途。
“權哥,有個事兒和你商量——你有沒有朋友,近期可以找藉口混進開城開發區?”
國際長途果然信號不太好,身在異國的權順虞倒騰了半天才聽清。
“啥?你要去開城?幹啥?”
“你先別管我幹啥,就說做不做得到。”
“這個麼……”權順虞搜腸刮肚想了會兒,“如果不在乎名義的話,我問朋友借個旅遊開發公司的名頭,就可以塞人考察——不過你懂的,得打點一下關節,而且確保不會真搶生意。”
文體觀光部,自然有文化有觀光,那些官員子弟近水樓臺,開出版公司和旅行社的都有。
顧誠很乾脆:“不會!我就是去看看,誰耐煩真做旅遊生意。”
“那你乾脆告訴我到底想幹啥。”
顧誠略一猶豫,決定還是取信於人:“你知道的,我祖母是戰爭孤兒,當年她父親死在開城,有些遺物沒取出來。如果是錢的話,我開你一成,東西到手後付。如何?”
他一開始想給固定價,但又怕權順虞不上心,所以還是分成制好。
如此一來對方好歹會關照他到東西到手、安全離境爲止,不會半路撂挑子。
權順虞吐槽道:“誰知道你那些東西值多少錢,一成的話我風險有點大啊,前期打點的固定成本……”
顧誠想了想:“那這樣吧,如果那筆東西不值錢,我至少補足你到10萬塊,人民幣。”
“那應該夠了,我先給你打聽打聽,你等我電話。”
權順虞沒讓顧誠久等,當天晚些時候便打回來。說招呼已經打好了,隨時可以出發——是“投資考察”的名額。
顧誠立刻訂了次日的機票。
想想還真是勞碌命啊,這一趟回國,纔在家住了兩晚。連行李箱裡的髒衣服都沒洗呢,又要塞新的進去。
潘潔穎連夜把弟弟的行李重新收拾好,第二天一早送他去機場。
一直送到安檢通道門口,潘潔穎才把登機箱交給弟弟,又給他整了整衣領:
“這次就一個考察名額,我就不去了,自己小心。包裡的月餅是鮮肉橄欖菜餡兒,昨晚剛做的,所以能放一星期。你在漢城先別吃,到開城再吃吧——聽說北夷連肉都沒得賣。”
“姐,行了。北夷沒報紙上說的那麼窮,再說幾天不吃肉又死不了人的。我走了。”
顧誠受不了姐姐的嘮叨,立刻通過了安檢。
這種日子什麼時候是個頭啊!
可怕的巨蟹女,連吃個肉都要每天一頓分勻了吃。
哥就喜歡今天三頓肉、明後天吃素,不行麼?!生活得太規律,做人還有屁的意思啊。
……
到了漢城,一切都挺順利。
權順虞直接在仁川機場接了顧誠,也不回漢城市區,直接往北前往邊境,和他朋友的投資考察團隊會和。顧誠也混到了一個身份,跟其他人一起入境。
如今距離南北開放才半個月,正是南方投資熱潮的風口,所以每天都有文體部或者外通部官方組織的考察團。
漢城到開城,只有八十多公里。而從仁川機場回漢城市區,都得五六十公里——所以機場直接去開城,甚至不比回市區遠。
入境的時候,顧誠看到好多穿綠軍裝的傢伙遠遠監視。
南方投資考察團的大巴車前後,還有軍車開路/尾-行。免得他們見到不和諧的市民,或者被市民見到這些不和諧的外國人。
顧誠看着這架勢有點急,壓低聲音問:“權哥?難道全程都不能自由行動的嗎?”
權順虞示意他不必擔心:“只是通過邊境軍事禁區比較嚴,到了開發區可以自由活動。”
顧誠懸着的心這纔算放了下去。
大巴開到了開發區核心地帶,一幢剛剛蓋好沒多久的簡陋酒店,就是考察團下榻的地方了。
顧誠拿夷幣換了點北夷幣用於當地消費,結果發現官方換匯渠道的牌價,是黑市的17倍——和華夏當年的外匯券概念差不多。
當初80年代,人民幣對米元的官方牌價一度低到1塊8外匯券換1米元;但黑市上要8塊多普通錢才能換1米元。所以行政名義上等價的普通錢和外匯券,實際價值相差4倍多。
而如今在開城,17塊普通北夷錢,才相當於1塊錢北夷外匯錢。更糟心的是,北夷對這兩類錢的差異都沒做防僞,只是通過限制外國人的換匯渠道來擡價。
“算了,反正也沒住幾天,花不了什麼錢。”顧誠不想糾結這些小事,捏着鼻子換了錢。
而且他很快發現:只要有雙軌制的地方,就會有當權者利用這種制度。
在先軍的北夷,最有特權的當然就是軍官了。
當天吃晚飯的時候,顧誠和權順虞一桌。
隔壁還有一個名叫金健男的少校軍官,在假裝看風景。
實際上鬼都知道他是監視這一行人的。
顧誠桌上,擺得七碗八碟,包括烤鴨、五花肉、人蔘燉雞、壽喜鍋……
金健男桌上,只有一小碟豬血米腸,一大碗泡菜。
米腸在北夷可是好東西——糯米很珍貴,只能作爲奢侈配菜用,不能當主食敞開了吃。金健男的主食,是橡子麪做的糙糰子。
更何況,爲了國格和尊嚴,今天這盤米腸還特地加了更珍稀的豬血。
平時在沒有友邦人士的場合,都是用醬油替代豬血的。
顧誠觀察過這個軍官,雖然不是開發區裡的高級實權派,卻也能在一畝三分地裡說了算。反正,如今這人就是負責監視某些考察者的。
“金營長,不好意思打擾你一下,過來坐坐唄。”
“咳……不用了!”金健男一副會發光的表情,嚴辭拒絕了。
“北夷人怎麼這麼實誠,每道菜分量恁麼大?在漢城兩個人吃八道菜很容易就吃光了,你們這些根本吃不下啊。”
顧誠和權順虞配合地打了個飽嗝,然後顧誠剔着牙提議:“浪費太可恥了,要不你賞光一起?”
金健男掙扎了一下:“哼,資本注意國家的人,居然還知道浪費可恥,看來你倆還有救。”
撐了句場面話,金健男就麻溜坐過來了。
“我們吃飽了,金營長幫咱減輕點浪費的罪過。”
五分鐘後,整整五大盤菜,都被掃空了——按照國內東北菜的分量來算。
金健男吃得滿嘴油光,抹着嘴吐槽:“你們南方人胃口真小。”
肯吃,後面的話就好說了。
顧誠表示想出去走走,如果金健男方便的話,他還想多換一點北夷幣。
按照官放牌價換。
金健男見這倆年輕人終於開竅,也不藏着掖着。說教道:“早該想辦法了嘛!既然都是17倍,給他們賺不如給我賺……而且你倆一看就不懂事兒,拿南方錢有啥用?懂行的人都拿米元,那個更好用!”
權順虞也是第一次來,當然不如團裡那些真正的投資客懂行了。
“咦?你們不是和米帝絕交的嗎?米元拿了有什麼用?”
金健男老臉一紅,不好意思正面回答:“我怎麼知道他們怎麼用!反正就是比南方錢好用!”
可惜顧誠和權順虞都沒帶米元。
顧誠撓撓頭,從隨身的箱子裡抽出兩疊藍紙片兒:“那這個能用不?”
金健男的瞳仁“鋥”地射出一道亮光。
“人民幣?!好用好用,當然好用,這個在咱北夷比米元都好使……等等!”金健男說着,警惕地站起身,“你們不是南方來的麼?怎麼會有那麼多人民幣!”
難道是暗探?
一想到有軍隊紀律檢查的人給他下套,金健男差點嚇尿了。
對面這兩個小畜生,該不會剛纔錄音了吧?是自己擋了哪個同僚升遷的道兒、所以有人想暗算咱?
“別誤會,我只是在東夷做生意的華夏富商……”
“原來是這樣。”金健男鬆了口氣,擦了一把冷汗。
顧誠表示第二天一早想去城北某個已經拆遷空了、即將改造爲開發區的街區看看。
沒有人跟隨的自由行動。
金健男警惕地上下掃了顧誠兩眼:“那種破地方,有啥好看的?”
顧誠面不改色地瞎扯:“這你就不懂了!開城好歹也是古代三京之一。現在平嚷漢城都大拆大建成那樣了,東夷還剩多少古蹟?咱搞旅遊開發的,就想找點民俗的老城老街,保護性改造,開發點兒新項目。”
權順虞也附和:“對的,你們不懂,咱南方人有錢了之後,就好這口附庸風雅。”
北夷人還在爲有大米吃奮鬥呢,自然不知道有錢人的心態。既然資本家們說有錢人就好這一口,說不定還真是。
看在人民幣的份上,這事兒沒有任何障礙。
第二天一早,顧誠和權順虞就坐着軍車上路了。
開城北郊一片日據時代建成、已有70年曆史的老街區;如今隨着新的開發區計劃,被納入了推倒重建的範圍——所以那裡的人已經搬空了,也沒留下什麼財物。
所以金健男才放心顧誠和權順虞進去瞎逛,他只管帶弟兄們守住幾條要道,不讓顧誠誤入軍事禁區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