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奇的封測期很短，只有10天左右。
測試範圍也僅僅侷限在錢塘市內的幾十家網吧，以及鄰近的一線城市滬江、鄰省省會金陵這麼三座城市。
至於網上發放激活碼這種手段，就暫時不上了——因爲不會有多少人爲短短半個月的封測機會去搶激活碼的，玩家自己都覺得不划算。
每座城市的合作網吧，都是顧誠本人乃至傳奇娛樂僅有的幾個管理層、銷售人員親自跑出來的——給網吧老闆塞幾盒煙，給所有機器預裝封測版客戶端。然後在門口貼上游戲宣傳海報，鼓勵網吧裡的玩家試玩新遊戲，並且在遊戲出現問題時點擊提交bug。
傳奇娛樂還會根據每家網吧蒐集到的測試數據價值，給網吧老闆發測試津貼。這招進一步刺激了網吧老闆們推薦“傳奇”的熱情，幾乎所有人來開機器的時候，老闆都會提醒一句：“嘿，最近有款新網遊傳奇，目前不要錢，要不要試試？”
一切都是爲了搶時間。
十一國慶來臨的時候，傳奇終於進入了爲期一個半月的刪檔內測。
潘潔穎這陣子除了上課，就是和母親一起幫表弟跑貸款。
家裡和公司的幾套房子都已經抵押出去了，籌到了60多萬貸款。這些錢大多被投入到了遊戲的廣告推廣中去——在《大衆軟件》上砸了30萬鉅款，《電腦報》10萬，剩下才輪到海報和網站廣告、營銷費用。
尤其在《大衆軟件》上，顧誠不僅要求對方做傳奇的彩頁廣告，還得確保每期都有專題內容攻略，並且一直保持這種輿論轟炸的飽和度，做到年底爲止。
人家本來就是本電腦遊戲攻略雜誌，做“有償新聞”總比做純粹的硬廣來的划算。
之所以這麼捨得在紙媒上花錢，完全是因爲顧誠充分聽取了表姐先前的調研意見：
如今絕大多數潛在網遊玩家，家裡是沒電腦的。他們上機的時間很寶貴，都是網吧裡三塊錢一個鐘頭掏出來的。所以只會用來打遊戲，很少上論壇、看網頁。
對這些人而言，所有“查攻略”、“看遊戲新聞”的步驟，都是在學校圖書館裡完成的——2000年的學校圖書館，《大衆軟件》這種攻略書，幾乎從來都是借空的。哪怕有些學校不許外借，那也得學生下課後衝得快才能拿到手，比衝食堂排隊都積極。
而且，別的書被同學拿到手之後，大家都會選擇放棄。唯有《大衆軟件》之類的東西，即使被人拿走了，還會有人站在拿書人身後圍觀——當時凡是能在學校閱覽室裡看到一羣人扎堆圍着看書，基本上都是遊戲攻略書。
《大衆軟件》在後世那個顧誠剛上小學的時候就停刊作古了。所以要不是表姐給他那麼多接地氣的建議，他這個純空軍路線的傢伙還真想不到這種下三路的推廣渠道。
十一假期很快過完，轉眼便到了中旬。
“傳奇”的刪檔內測，也已進行了半個月。
當時的《大衆軟件》還是半月刊，所以“傳奇”已經在上面出了兩期專題了，遊俠網和妖氣山也很賣力。
拜推廣得力所賜，遊戲很快突破了1萬人同時在線、15萬註冊賬號的大關。看趨勢月底就有機會衝一衝3萬同時在線、50萬賬號。
作爲新一代mmorpg網遊的代表，如今的“傳奇”幾乎沒受到什麼競爭對手的阻撓，痛痛快快跑馬圈地了半個月。
直到10月18號。
在“傳奇”內測後第18天，顧誠在妖氣山的網遊站上，看到了一組同行新聞。
“東夷重量級專業mmorpg網遊《龍族》火爆登陸華夏！由滬江盛達代理、灣灣弘基戲谷公司注資。今日起開放激活碼領取通道，限量封測！”
“受‘傳奇’內測火爆的趨勢影響，國內互聯網巨頭紛紛將注意力投向引進東夷網遊。據消息人士透露，預計本年度內還會有國內神秘投資人引進《千年》、《紅月》等兩款已經在東夷被證明有市場前景的網遊。”
“國內前代網遊領軍作品‘石器時代’即將推出新資料片，應對來自rts類mmorpg同行的挑戰。”
終於有同質化的競爭對手，要進場了麼？
顧誠立刻查詢了相關的新聞和小道消息，初步探明瞭陳天喬的行動。
果然是因爲顧誠的蝴蝶效應，沒買到“傳奇”的陳天喬竟選擇了“龍族”。
但盛達公司的資金不足以買下昂貴的龍族代理權，於是最後陳天喬選擇了和同樣有志於此的灣灣公司弘基合資。以出讓一部分盛達公司股權的代價，換取弘基給該項目注資數百萬。
顧誠從來都不畏懼挑戰，但他也不是輕敵之輩。
龍族封測之後，他立刻讓公司僅有的市場調研人員盯緊這些同行的動態，每天彙報。
……
柳書琴是潘潔穎的室友，也是一名錢江大學mba的研一學生。原先學的是市場營銷——說實話，那種專業靠學校裡那點屁用沒有的知識，根本啥都幹不了。
她本科和潘潔穎雖不同專業，卻也同院，一起讀研後就更加熟絡了。
如今傳奇娛樂剛剛鋪開攤子，開支比較大。加上招牌不響，招不到什麼得力人才，於是潘潔穎就把腦筋動到自己那些同學閨蜜上了——她嚮導師申請，讓同學幫忙調研，傳奇娛樂可以適當給點經費。
導師很爽快地同意了，順帶着做了個網遊產業的市場調研課題，將來報論文還能套點科研經費。
柳書琴就是這麼被抓包來的。每月800塊津貼，也不限制作息時間，就蒐集信息、做些市場調研工作、寫寫報告。
她很珍惜這個實習機會，準備好好乾一場。今天這份報告，就是她熬了好幾個夜、做了很多調研後得出的。
“顧總，您要的競品分析報告。”
敲門走進顧誠的辦公室後，柳書琴雙手拿着報告，輕輕放在桌面上。
顧誠沒有立刻擡頭，而是在電腦上噼裡啪啦打完一串東西后，才反應過來。
“哦，關於傳奇和龍族的差異化分析都做了？不容易嘛，你先坐，我慢慢看。”
顧誠掃了一眼目錄，便覺得挺滿意的。
一般完整的競品報告肯定應該包含市場調研和差異化分析，但差異化分析往往是技術支持部門的人負責、而非市場部門。柳書琴那麼賣力，看上去倒是挺上進的。
顧誠細細看了一遍，報告上顯示“龍族”封測僅僅幾天，在一線城市市場的同期發展趨勢數據，已經可以和傳奇相提並論了。
果然，龍族對見過世面的玩家，吸引力不是蓋的。
傳奇那種簡單粗暴的風格，在這方面的硬傷根本沒辦法改，顧誠也不打算改。
既然做傳奇，打定的就是農村包圍城市的路線，得小白者得天下。
報告後面的大部分數據，基本上也和顧誠一開始的預測差不離。
直到他看到最後，才發現些讓他不淡定的內容。
“嗯？你最後這部分展望是什麼意思？爲什麼認爲我們傳奇的付費用戶轉化率存在很大問題？”顧誠指着報告上某一篇段落，臉色有些難看。
柳書琴臉色一白，侷促地辯解：“誒？顧總您覺得這個分析有問題？我是根據目前我公司和其他同種用戶分類的競爭對手的先例，結合渠道數據分析出來的。”
“那你爲什麼會覺得，‘傳奇僅僅在三四線城市推廣佔優的格局，會導致將來付費用戶轉化率較低’呢？”
“因爲以前的網三和石器也是這樣的啊。他們針對的目標市場缺乏遊戲充值點卡的鋪貨渠道，大部分四線城市的報亭老闆因爲遊戲點卡銷量極不穩定，不肯進貨，導致偏遠地區玩家的點卡獲取渠道受到很大限制——所以我覺得，面對龍族的競爭，傳奇可能不是很樂觀。”柳書琴一邊說，一邊搶上前把報告翻閱到某幾個位置，把證據出示給顧誠看。
“這世上居然還存在想玩遊戲但是買不到點卡這種情況？天吶這是什麼原始時代！買點卡上淘……好吧，貌似那玩意兒還不存在。”
剛纔那句話，幸好也就在顧誠的腦海裡轉悠了一圈，沒說出來。
他發現，自己真的是對這個時代太不瞭解了。還需要花很多時間，才能適應原始人的交易方式。
如今的他，就像一臺前人工智能時代的計算機，或許解決和處理問題很強大，卻不知道如何去自己定義和發現問題，依然需要身邊的人提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