審到後半夜,對陳建設的審問就進行不下去了。
陳建設一口咬死了自己壓根不認識什麼歐秀華!
而且……摸着良心說,陳建設在這個時候,真的不認識歐秀華啊!!!
這一點,陳建設可以對天發誓。
而趙長江隨後也越來越明白了事情了……
陳建設並沒有對歐秀華耍流氓。
而是,有個自稱是陳建設親戚的陌生人,說了,陳建設“準備計劃”對歐秀華耍流氓。
這……這就難辦了啊!
人家沒幹!你咋處理?
憑啥處理?
把人揍了一頓抓回來,就已經很過分了。
當然了,這個年代,野蠻過分的事情多了去了,這點事情也不算啥。
但,適可而止,反正陳建設也不是什麼好人,屁股上一堆屎。
但,這個所謂的流氓案,再繼續下去就不行了。
而且,歐秀華身爲苦主,也其實並不是苦主啊。
歐秀華是個正直的人,講的很清楚,自己不認識這個陳建設,陳建設也對自己沒刷過流氓。
只是今晚道聽途說的事情,這麼就胡亂抓人,歐秀華其實是非常惱火的。
甚至因爲這個事情,歐秀華還跟那個理髮師姑娘後來生氣爭吵了兩句,認爲她不能這麼隨便讓趙長江去找人麻煩。
陳建設這個時候還啥也沒做呢,就因爲你趙長江想追人家歐秀華,仗着自己是保衛處的小頭目,就道聽途說把人打一頓抓回來。
這樣的做派,也難怪在原本的歷史軌跡裡,歐秀華瞧不上趙長江,最後跟了陳建設。
在歐秀華的理念裡,這就是以權謀私。
天亮的時候,陳建設就被放出來了。
因爲歐秀華找趙長江拍桌子怒斥了一通,表示自己根本沒經歷過什麼耍流氓,如果趙長江再這麼亂抓人,天亮一上班,自己就要去找廠長告狀。
然後,歐秀華怒氣衝衝就離開了,甚至對那個理髮師姑娘也沒了好臉色。
陳建設被放出來,倒是也不敢找保衛處的麻煩——他雖然沒耍流氓,但屁股上有別的屎。
鼻青臉腫的回到了自己的住處,看着家裡一團亂,忍不住就咒罵了起來。
片刻後……
“媽的!老子錢包呢!!!我操他大爺的趙長江!還把老子錢包摸走了?!!”
陳建設在屋子裡怒罵了一通。
但畢竟還是不敢去找趙長江的。
只是,某個不要臉的陳小狗,蹲在屋頂,靜靜的偷聽着,手裡摸着一個人造革的皮夾子,卻一臉的不屑。
也沒兩塊錢啊。
嗯,摸走陳建設的錢包,陳諾是一點道德壓力都沒有了。
往大了說,陳建設這種人渣,對他做啥都不算過分!
往小了說……
這是自己肉身意義上的父親嘛。
那句話咋說來着?
馬瘦毛長蹄子肥,兒子偷爹不算賊!
偷你個錢包伱就認便宜吧。
陳閻羅一般都是找人要保險箱的。
·
陳建設在家裡躺了半天,晚上的時候,身上塗抹了些跌打藥水,纔出了門,找了自己平日裡臭味相投的幾個狐朋狗友商量。
找趙長江報復,他是沒那個膽子的。
但昨晚的事情也弄清楚了,有個叫肖國華的,說是江寧莫林鎮的砂石廠的人,冒充自己親戚,誣陷自己。
這就不能忍了啊!!!
陳建設知道自己不是什麼好人。
但畢竟這件事情,自己真的沒做過啊!!!
這個叫肖國華的,到底是和自己有什麼仇?大老遠的從江寧跑來坑自己一把?
趙長江是保衛處民兵頭目,自己搞不動人家!
這個肖國華,陳建設是一定要報復回去的。
找了幾個狐朋狗友,請人吃了兩杯酒,切了一斤豬頭肉,把半個月的肉票都用掉了。
陳建設心疼之餘,也總算是欣慰這幾個狐朋狗友答應了幫自己出頭。
於是,又過了一天,也就是第三天,陳建設帶着三五個混子朋友,坐車前往江寧莫林鎮,找肖國華報復……
然後……
第四天,哥兒幾個皮青臉腫的從江寧縣衛生所出來,一瘸一拐的,還一路擔驚受怕的坐班車回金陵城。
這頓打,比趙長江那幫人揍得更兇啊!!!
肖國華那是什麼人?!
那是二十年後,在江寧混得風生水起,開夜場,放印子錢,吸人血的大佬!!
當然了,在八一年,肖老闆還沒有發跡。
也就是羅大鏟子比他出道早,得了羅大鏟子這麼一個外號。
其實肖老闆早年也是砂石廠出身,若不是前有羅大鏟子,估計肖老闆也該得一個“肖大鏟子”的匪號。
在八一年,肖老闆還不是後世的一方大佬。
但,妥妥的也是一方惡霸啊!!
陳建設拉着三四個遊手好閒的小混子,跑去肖惡霸的大本營找他麻煩?
那真的是不知道頭有多鐵!
也就是肖老闆不想殺人,否則的話,弄死了往砂石坑裡一埋,過個十幾二十年的,都別想讓人發現。
·
看着陳建設等人灰頭土臉滿身帶傷,登上了回金陵城的班車。
陳諾站在暗中偷看着,暗暗嘆氣。
還不出現……
這麼沉得住氣啊……
暗中遠遠吊在班車後面,陳諾跟隨着這羣人一路返回。
可班車從莫林鎮出發,只開了片刻,中途在路過江寧縣的另外一個叫東山鎮暫停下課的時候,陳諾意外的看見,陳建設居然一個人下車了。
“咦?”
眼看陳建設一瘸一拐的下了車,在路邊目送班車遠去,然後又一瘸一拐的離開。
中途倒騰了一趟公交車後,陳建設下車,走進了一個小區。
尾隨其後站在小區門口的陳諾,看着這個自己再熟悉不過的小區門口……
這是……回家了啊。
江寧縣東山鎮……
在後世,隨着江寧縣改成了江寧區,成爲了金陵城的一個行政區後,東山鎮,也就變成了東山街道。
東山街道麼,陳諾最熟悉的地方無非有兩處。
一個是八中。
一個……就是自己家了。
嗯,在一九八一年,現在這裡還不是自己家。
而是……
陳建設的母親,那位老太太的住處。
嗯……
在外面闖禍捱打了,回家找媽。
倒也不算是意外的舉動。
陳諾熟門熟路的跟着進了小區,然後來到了自家的那棟樓下,想了想,上了樓,卻從消防梯爬到了樓頂,就坐在了自家陽臺上的天台板上,盤腿坐在地上,靜靜的側耳傾聽。
“就要八十十塊!
不行的話,給五十也行啊!
媽!!
這次沒錢我真的會倒黴的!
我被人坑了,然後找朋友幫忙來這裡出口氣!
人是我叫來的,結果大家都被打了!!
我那些朋友肯定不肯吃這個虧啊!
他們說了,醫藥費得我賠償,還有營養費。
不拿出個五十塊錢來,我回去,他們還會找我麻煩。
你總不能看着我被人打斷腿吧!”
身下屋子裡,陳建設的聲音清清楚楚的落在陳諾的耳朵裡。
五十塊……
陳諾嘆了口氣。
一九八一年的標準,老太太的工資,一個月怕都沒有五十塊的。
“什麼朋友!都是外面瞎混的不正經的人。
建設啊,你什麼時候才能……”
“你老說這些有什麼用?現在是拿錢消災!再說了,人家是幫我出頭,才被打的!我不出錢,以後我怎麼混?我還見不見人了?”
“哎……你,你先過來,讓我看看哪兒打壞了沒……你……”
“哎呀!你看什麼看!醫院裡醫生都看過了!死不掉!
你趕緊給我拿錢就好了啊!我晚上還趕班車回廠裡呢!”
“多久沒回來了,今晚先住下吧,明天早上再回去就是了……你受傷了,晚上我給你把傷口重新包一下,衛生所裡的人手粗,肯定包的不仔細的。”
“哎呀來不及,我趕班車回去呢!你快把錢給我就好了。”
陳諾連續深吸了三五次,才勉強把衝上來的血壓給壓了下去。
·
片刻後,陳建設一瘸一拐的下樓,卻沒忘記一邊仔細的在手裡打開一箇舊手帕包着的一疊錢,然後一張一張的仔細的數着。
錢拿到的。
而且不是五十。
是六十八塊四毛。
老太太多給了十八塊多,是擔心兒子受傷了,缺營養,讓他多買點肉吃。
還看兒子打架衣服都破了,讓他能買身新衣服換上。
陳建設數了錢,滿意的揣兜裡,正往小區外面走。
忽然,身後一腳踹在了屁股上。
陳建設往前一撲,就PIA在了地上,哎喲一聲,嘴巴磕在地面,滿嘴是血。
一轉身,就看見一個年輕人捏着拳頭冷冷的站在面前。
“你想沒想過,你媽爲什麼多給你十八塊四毛錢?
你想沒想過,就算要多給你錢,爲啥是六十八塊四毛?
有零有整的?
那是因爲這個錢,是你媽的生活費,平時買米買面買菜的錢!
你媽看你受傷了,惹禍了,怕你吃苦頭,你一哀求,就把自己吃飯的生活費直接全給你了!這纔是有零有整的!
這是老人家怕你吃苦,自己都來不及數,來不及給自己留錢!手裡有多少就全給了你!
這纔會是有零有整的六十八塊四毛!!
你媽一着急,把自己吃飯的錢都給了你,你卻連留下來多陪你媽在家裡住一晚都不肯?
陳建設,你特麼的,到底是不是人啊!”
陳諾咬牙切齒,面色鐵青的瞪着趴在地上的陳建設。
“你,你,你特麼的是誰啊!!”陳建設一臉懵逼。
“媽的,不試探了,今天不狠狠教訓你,老子念頭不通達!!”
陳諾捏緊了拳頭。
·
悉悉索索的鑰匙捅進門鎖裡的聲音,然後房門被推開。
陳建設鼻青臉腫的走進門來,身後跟着的是陳諾。
狹窄的客廳裡,一張老式的繃子沙發——這種都是自家手工製作的,坐墊下塞的不是填充的海綿或者墊子什麼的,而是綁的麻繩,以這樣的方式來讓沙發做起來有彈性。
走進來的時候,陳諾看見,老人正坐在沙發上無聲的抹着眼淚兒。
擡起頭來,看見陳建設耷拉着眉眼走進來,老人立刻站了起來,擡起手背飛快的在眼睛上抹了一把,用力抽了下鼻子,然後雙手使勁在衣服上蹭了蹭。
“建設,你怎麼回來,忘拿什麼東西了?”
陳建設眼角抽了抽,支支吾吾道:“那個……媽,我,嗯……”
身後的陳諾,不聲不響的踢了他一下,陳建設一個激靈,趕緊飛快道:“那個,我下樓走到半道,反正都這麼晚了,我還是在家裡住一宿,明天再回城裡吧。”
“好,好!”老人臉上立刻露出喜色來,但隨後又有些擔憂:“那,不耽誤你明天上班吧?”
陳諾聽了,就嘆了口氣。
這就是親媽啊。
前會兒想你念你,希望你在家多待一天,多瞧瞧你。
後一會兒,卻又擔心會不會耽誤了兒子的上班工作。
“那個,沒事,我明天上午沒班。”陳建設含糊應付了一句。
“那個,這位是?”老人看着陳建設身後的陳諾。
陳建設哼哼了一聲,扭頭看了陳諾一眼:“這個是……”
陳諾忽然往前邁了一步,臉上洋溢着熱情的笑容:“四姑!是我啊!!!”
四姑?
老人聽了一愣,當場就沒反應過來。
旁邊陳建設一咧嘴,大概是牽動了哪兒的傷口,抽了口涼氣。
“我!”陳諾走上去拉着老人的胳膊,大笑道:“是我啊四嬸!我是江北六合來的!我爸是陳貴和!!”
“貴和?”老人努力的回憶了一下:“貴和……的兒子?”
“對啊!我爸是陳貴和,我爺爺是陳玉山。”
“噢,噢,噢噢噢……”
好吧,從老人一連串的“噢”裡,陳諾聽出,老人大概在說出了第五個“噢”的時候,纔算是真想起來了。
江北,六合,陳貴和……
這確實是老人的親戚,準確的說,應該是陳建設他爹的親戚。
這層親戚關係是真的。
陳諾先前和歐秀華住在一起都一年時間了,平日裡生活閒聊啥的,歐秀華也和陳諾聊過老陳家的一些親戚關係。
在金陵,陳家也有一門親戚的,不過是遠房,同姓同宗,在江北地區住着。平日裡走動的不多,到了陳諾這一輩,就幾乎是更不怎麼走動來往了。
按照說法,陳貴和算是陳建設的遠房大伯。
“我爹是陳貴和,我是他兒子。”
“噢……你是貴和兒子,你叫啥名字來着……叫小壯子?”老人努力回憶着,心裡也有些含糊。
算算,和江北的那門親戚,有三五年沒走動了啊。
“呃,對,小壯子就是我。”陳諾笑哈哈的樣子:“不過那是小名兒,我大名叫陳諾。”
“陳諾?”老人點點頭:“好名字。你爹貴和是鄉里的秀才,有文化的人起名字就是好聽的。”
說着,老人趕緊拉着陳諾往沙發上讓:“來來,快坐,坐下說話。”
“等下哈。”
陳諾扭頭卻走到門口,把剛纔進門的時候放在門口的一袋子東西提了進來,隨手就放在了飯桌上:“帶了點東西。”
“來就來,還帶什麼……”老人嘆氣客氣着。
陳諾卻直接把袋子打開,裡面提出了幾樣。
一袋子紅棗,一袋花生,兩瓶油。
最後還有二斤白糖。
一看到這些東西,老人有些侷促:“這個……這些東西太貴了啊,你來就來,還帶這麼貴重的東西?”
八十年代初,經濟纔剛剛開放,物資還不算充沛。
紅棗花生什麼的,倒是還好。
油和白糖,那可都是這個年代的硬通貨!
光有錢都不能買,得有油票和糖票。
旁邊陳建設眼看老人拉着陳諾坐下,還給他倒水,一番寒暄……
陳建設聽得心裡直冒涼氣!
這個小煞星,咋把我們家親戚情況都摸得這麼清楚?!
不過看着陳諾笑眯眯的樣子,腦子裡回想着片刻之前,在小區一個角落裡發生的事情。
這個小子把自己拖到腳落裡,踩了自己二十七八腳,陳建設當時差點以爲自己全身骨頭都要被踩斷了!
然後,這個小子,當着陳建設的面兒,徒手把一根小區圍欄上的鐵柵欄挑捏斷了!!
看得陳建設一雙眼珠子差點沒掉在地上!
這特麼的,還是個人嘛?!
“不懶得跟你解釋太多浪費口水,你就記住一條,我是一個可以隨手弄死你的人。所以,我說什麼你就找做什麼,不然的話,你會非常非常慘。
明白了麼?”
當時,這個小煞星就這麼笑眯眯的看着自己!
`
此刻,看着這個小煞星這麼笑眯眯的看着自己的親媽,陳建設用力吞了口吐沫。
總算是還有一絲良心,陳建設用力一咬牙,走過去,拉過凳子來,也坐在了桌邊。
陳諾注意到,陳建設是坐在了自己和老人中間的位置……
嗯,還成,沒畜生到家。
陳建設其實心裡更嘀咕。
這煞星綁了自己回來——就逼自己回家陪着母親多待一晚?
這……算什麼要挾?
·
晚飯是老人張羅的,親手做了兩三個菜。
菜做的很用心,兩素一葷,葷菜就是燒了個肉末茄子。
素材就是炒青菜和炒土豆。
但哪怕是素材,也都多放了好多油——這是這個普通老百姓人家招待貴客的方式了。
這個年代,油水緊缺,肉蛋類的食物也不太好買。
炒菜多放油,就是招待重要客人的做法了。
陳諾從未來回來,其實飲食習慣是吃不慣這種用重油做來的菜的,但當着老人的面,卻還是笑眯眯的吃的香甜,吃完了一碗,還主動添了一晚。
飯間,自然就是閒話家常了。
陳諾應對的非常從容自然。
那個親戚關係,和親戚家的事兒,陳諾曾經聽歐秀華說過幾次,以他的精神力記憶力,聽過就不會忘記,此刻和老人聊起來,也是頭頭是道。
陳建設的親媽,姓王,名字叫做王順英,生於解放前的舊社會時代。
其實現在也沒多老,也就是五十歲的樣子。只不過這個年代的人,都是吃苦過來的,所以面相就顯得蒼老了一些。
陳諾看得仔細,才五十出頭的老人,臉上都了些微老人斑了。
其實心中是有些難受的。
之前陳諾沒親眼見過這位老人,都是在家裡掛在牆上的遺像裡看見。
此刻,這位老人活生生的坐在自己面前,笑容慈祥,還不時的給自己夾菜,客客氣氣的招待自己這個“親戚”。
至於問起陳諾的來意,陳諾就隨便編了個理由,說經濟開放了,自己打算做點生意,來這裡江寧縣是準備採買點貨物啥的。
老人其實聽了半懂不懂的,也就沒多問了。
當晚住在了陳家,老人收拾出了陳建設在家裡的那個房間——這個房間在後世,就變成了陳諾的臥室。
看着房間裡的各色老式的傢俱……
其實陳諾是有點感慨的。
陳建設的爹手巧,家裡的這些木工活傢俱,都是陳建設的爹,年輕的時候自己親手打出來的。
那個年代,陳建設的爹是國營工廠裡的高級技工——在那個年代,這種高級技工都是真的有一身本事的。
老人抱來了一牀被褥,在地上打了個地鋪,還特意叮囑陳建設,讓陳諾這個“遠房堂弟”睡牀!
房門關上,聽着外面老人那個屋的門也關上了,陳諾聽了會兒沒啥動靜,這才扭頭看陳建設。
陳建設退後兩步,縮到了牆角:“大,大哥,這一晚上我都一直在配合你啊!你,你到底有什麼企圖啊?”
陳諾隨隨便便坐在了牀上,摸出煙來點了一根,抽了兩口,看了看這一屋子已經有點老舊的擺設和傢俱。
“問你個事兒。”
“欸,你說!”陳建設一臉巴結討好的樣子。
“這個江寧縣裡,現在有沒有什麼有名的街面上的老大啊?就是那種爲非作歹的,或者爲富不仁的?”
“……哈?”,陳建設呆住了:“你,你想幹嘛?”
陳諾活動了一下脖子:“出來身上也沒帶什麼錢,手裡有點緊。你也是個窮鬼,我總的自己想辦法弄點錢花吧。”
“…………”
·
從陳建設那裡打聽到了兩三個名字——其實陳建設平時不怎麼回來看老人,所以記得也不是很清楚,爲了保險起見,就多想了兩個名字給陳諾。
陳諾半夜的時候直接翻窗下了樓,臨走之前,往陳建設身上用手指輕輕戳了一下。
陳建設直挺挺的就躺在了地上。
陳諾放心的出了門。
有那一指頭,投進去的念力束縛,陳建設至少兩個小時,都別想動一根手指頭,哼都哼不出一聲來。
他要是能掙脫的話,他也就不是陳建設了。
可以直接找章魚怪去要一個白銀級的會員資格了。
陳諾就出去了一個小時,回來的時候依然是翻窗進的門。
陳建設在地上躺了一個小時,動不得,叫不出聲。
但心裡卻是無比的震撼!
我家特麼的是住在五樓啊!!!
這個小子居然跳窗出去,又跳窗回來?!!
然後,眼看陳諾進屋,關上窗戶,往牀上一座,手裡卻多了一個彷彿鄉鎮企業家一樣的人造革的公文包。
拉開拉鍊一抖,裡面嘩嘩啦啦的落下的全是鈔票!
一塊的,兩塊的,五塊的,十塊的……
陳諾大概清點了一下。
“哎,畢竟這個年代的人都窮,黑道大哥也沒啥錢啊。忙了一晚上,才六百多塊,這也太少了……”
陳建設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
少?!!
陳建設倒抽一口氣。
自己這個工廠裡的車隊司機,一個月工資才三十多塊錢。
牀上這些錢,夠自己不吃不喝辛辛苦苦幹兩年的工資了!
陳諾笑着,對陳建設遙指了一下,陳建設頓時身子一鬆,就感覺到那無形的束縛自己的力量消失了。
他一骨碌從地上蹦了起來,差點就像往牀上那堆錢上撲過去。
不過總算是還有一絲理智。
“噢對了,看你還算老實,這個算賞你的。”
說着,陳諾一揚手。
陳建設接住一看。
嚯!
紅塔山!
還是硬盒的!
陳建設平日裡看廠長抽的就是這個煙。
麪粉廠市糧食局的直屬單位,國家二級企業,廠長的級別算是副局級了。副局級幹部平時也就抽這個的!
“你……你今晚都幹啥了?”陳建設感覺到自己有點手抖。
他人壞是壞,但這個時候的陳建設畢竟還年輕,還沒壞透,也沒什麼大的膽子。
畢竟,壞人也不是一天養成的。
陳建設這會兒心裡越來越害怕了起來。
“那個,大哥,你到底想幹啥啊?”陳建設壓低着聲音:“你還把我們家的情況都摸的這麼清楚,你圖什麼啊?
我們家一沒錢,二沒權。家裡也沒個富親戚。
你……”
陳諾搖頭不說話,也懶得跟他解釋什麼,隨手一指,陳建設又直挺挺的躺下,在地上當木頭人了。
·
翌日,陳諾起牀,伸了個懶腰,隨手給陳建設解除了束縛。
陳建設一夜沒睡着,此刻一脫困,忽然就一骨碌跳起來,拉開房門就往廁所方向跑去。
幾分鐘後回來,陳建設關上門哭喪着臉:“大哥!你下次如果不想跟我說話,你言語一聲,我閉嘴就是了。
你那個法術,把我弄的不能動不能說話的,我一泡尿憋了一夜啊!我都不敢睡覺,生怕一鬆神,就尿褲子上了啊!!”
眼看陳諾不動聲色,陳建設陪着笑臉:“我這尿褲子不要緊,但你不是還在我旁邊麼,萬一弄了一屋子騷氣,你也不好睡覺對不對?”
陳諾笑眯眯的看了他一眼,轉身出門。
老人早就起來了,早飯都已經擺弄好放在了桌上。
廁所的水池旁有新的牙刷是給陳諾準備的。
洗漱完畢,吃了早飯——早飯是白粥。老人還煮了兩個雞蛋。
雞蛋就只有兩個,一個給陳諾,一個給陳建設。
陳諾不動聲色的剝雞蛋吃,旁邊陳建設剛要伸手,陳諾就在桌子底下踩了他一腳。
陳建設一愣,捕捉到了陳諾投過來似笑非笑的眼神。
陳建設忽然就懂了啊!
拿過雞蛋三下兩下剝了殼,就放進了老人的碗裡。
“媽,你吃!”
老人:???
這個舉動,讓老人忽然就有點懵逼了。
仔細看了陳建設一眼,沒錯啊,是我兒子啊。
“我不吃,你吃吧,你身上還帶着傷呢,多補補。”
眼看老人拿了筷子要把雞蛋往自己碗裡扒拉,陳建設嚇的趕緊端起了碗躲開:“我真不吃!你吃啊!哎呀,我不想吃雞蛋!”
老人愣愣的看着自己的兒子,忽然彷彿明白了點什麼,眼睛一紅,扭過頭去,然後揉了揉眼皮子,回身來,對陳諾尷尬的笑了笑。
一個雞蛋,老人足足吃了一分鐘,嚼了又嚼。
平淡無味的煮雞蛋,老人卻吃的彷彿無上美味。
早飯吃的都很匆忙。
因爲不光是陳建設和陳諾要離開。其實老人也是要上班的。
畢竟才五十歲,還沒退休呢。
老人匆匆收拾了碗筷,卻被陳建設熱情的推出了廚房,表示自己來洗碗,你趕緊去上班趕緊走……
看着老人一步三回頭的離了家,陳建設才終於鬆了口氣。
轉過身來,就看見陳諾笑眯眯的站在身後。
“怎麼,怕我傷害你媽?”陳諾淡淡笑道。
陳建設用力一咬牙,忽然噗通一下就跪地上了!
“那個,大哥,我要是的罪過過你什麼事兒,你要做什麼衝我來。我媽年紀不小了,而且跟你也沒仇沒怨的,你別傷害她好不好。
而且,我說的都是真話,我家沒錢沒權的——你這麼大的本事,我家裡真沒什麼你看得上眼的東西啊!”
陳諾點了點頭,若有所思,忽然道:“昨天你媽給你的錢呢?”
“在!在呢!都在!”
陳建設掏了出來。
陳諾拿過來這疊鈔票,在手裡理整齊了,放在了桌上,又拿了個水杯過來押在了上面。
這才轉身對陳建設擺擺手:“走吧。”
·
八一年的金陵城,還沒出租車呢——這種新鮮玩意兒,這個年代只有在北上廣纔有,而且都少見,還特別貴。
陳諾和陳建設坐了班車回金陵城裡,到了城區,又倒騰了兩次公交車,直到快中午的時候,纔回到了麪粉廠附近。
“大哥,你看,咱們接下來去哪兒啊?”陳建設哭喪着臉。
“你回家也行,回廠裡上班也行,關我什麼事情。”一路沒說話的陳諾終於開口了。
“……哈?”
陳建設傻了!
“你,你放我走?”
“多新鮮啊,我跟着你有什麼意思。”陳諾搖頭,不過隨後又笑道:“你要是脫困後,想報復我也行,找你幾個朋友來找我尋仇,可以。或者你報警,說有人綁架了你毆打了你,都行。”
“不敢!絕對不敢!!”陳建設趕緊搖頭。
他是真不敢!
大半夜從五樓翻窗戶往外跳的人,出去一趟就弄回來好幾百塊錢!
這種人物,他惹得起麼?
陳諾說完,卻走的乾脆。
陳建設眼看陳諾走到了路口,一拐彎人都瞧不見了,卻還不放心,勾着脖子看了好久,看得脖子都酸了,這才長出了口氣。
滿肚子疑惑的,才一瘸一拐的往工廠走去。
這個小煞星,毆打了自己一頓,還把自己綁架回家……
圖啥?
就爲了讓自己在自己親媽面前演一次孝子?
·
距離砂石廠不遠的一個小飯館裡。
中年版的羅大鏟子正站在酒桌前,端着一茶缸子白酒,大聲鼓舞着士氣。
“他王二癩子有什麼了不起的!不就是一個腦袋兩個眼睛!這次咱們只要幹倒了他,以後一起吃香的,喝辣的!!”
屋內坐着的五六個精壯的漢子都聞言鼓譟了起來。
就在這個時候……
“鏟子哥!!”
嘭!
房門被推開了!
一個手下飛奔進來,一臉焦急:“出事兒了!”
羅大鏟子一驚:“什麼事兒?”
“王二癩子!出事兒了!”手下喘着氣兒:“我才聽說,昨晚王二癩子的賭檔被人抄了!”
羅大鏟子心中一驚:“被警察抄了?”
“不,不是警察!”手下上氣不接下氣,卻抓起桌上的杯子灌了兩口,這才舒坦了:“鏟子哥我跟你講,簡直神了!聽說昨晚王二癩子的賭檔被一個人衝進去抄了。
王二癩子和他七八個手下,全被放倒了!每個人都被斷了一條腿!現在王二癩子那夥人算是徹底廢掉了!
王二癩子本人都還躺在醫院呢。”
羅大鏟子驚喜至於,卻忽然覺得哪裡不太對。
扭頭看了一眼滿屋子已經被自己鼓動的熱血沸騰,準備去和王二癩子火拼的漢子們……
老子……
這是不戰而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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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諾看着這條熟悉又陌生的街道。
尤其是面前的這個建築,心中嘆了口氣。
好麼……
回到八一年,羅氏生煎包也沒了。
也對,八一年經濟纔開放,做生意開飯店的人還很少很少。
眼前這個羅氏生煎的店鋪位置,卻還是一戶人家。
扭頭一看,旁邊路邊倒是還有一個修自行車的地攤兒。
怪異的是,地攤邊坐着的攤主,卻不是成年人,而是一個小孩兒。
陳諾盯着那個小孩看了兩眼,走了過去。
小孩正在低頭看一本連環畫,聽見腳步擡起頭來:“修車?老闆不在,上廁所去了,你等幾分鐘。”
陳諾樂了,雙手一攤:“你看我騎車麼?”
“不修車啊?”小孩臉上帶着幾分不耐煩:“問路是吧?”
陳諾笑了笑:“你姓吳,叫吳磊?”
小孩愣了一下,卻立刻往後縮了縮:“你幹什麼?認識我?你是老柺子吧?想拐小孩?”
陳諾笑了:“我是你同學的哥哥。”
“哪個同學?”少年版的磊哥警惕性卻不低。
陳諾看了看周圍,然後卻岔開了話題:“有車麼?我想買輛自行車。”
磊哥一愣,卻隨後立刻搖頭:“買車去商場啊!”
“我沒自行車票。”陳諾笑道——這個年代,買自行車也是要票的,光有錢不行。
磊哥繼續搖頭:“那沒辦法了,我們是修車的,不是賣……”
說到這裡,忽然就住嘴了。
因爲陳諾當着磊哥的面,摸出了一疊鈔票來。
一疊十塊的鈔票,在手裡嘩啦啦響。
磊哥深吸了口氣。
“有車沒有?沒有我走了啊。”
“……有!有有有!!大哥您等一下啊!”磊哥跳了起來,一溜煙就跑進了旁邊一條小巷子裡。
不多會兒,就退出來了一輛二八大槓自行車。
陳諾看了一眼……
停齊整。
不過,看着總有點怪異,仔細瞧瞧,明白了。
手工拼裝的啊。
這個年頭,修自行車的師傅都有這個手藝。
平時修車什麼的生意,總有更換的一些零部件。
生意做久了,攢着攢着,就能攢下一大套來,哪怕是缺點什麼,也都能找其他地方買到。
然後攢夠一套後,修車的師傅,就能自己組創出一臺自行車來。
自家需要的,可以用。
當然了,也有偷摸賣掉的——時代問題,這個時候很多東西的買賣都不是自由的。
“十八塊!你推走!保證能騎!結實的很!都是我爸一個零件一個零件裝起來的,十多年的手藝了,靠得住!”
陳諾笑了,直接摸出了兩張十塊的鈔票遞過去:“不用找了,剩下的給你買汽水喝吧。”
幾分鐘後,磊哥的爹從旁邊巷子裡的廁所出來,手裡拿着一疊剩下的報紙,卻看見自家兒子在車攤兒抱着一瓶汽水,正喝的開心。
頓時就火起!
上去就照着腦袋一巴掌!
“混賬東西!老子上個廁所!你就偷箱子裡的錢買汽水?!”
“我沒偷你錢!”
“汽水哪來的?”
“別人給的!”
“還學會撒謊了!!”
照着腦袋又是一巴掌!
“我告訴你老吳!!你自己說的!不能老打腦袋!腦袋打多了以後掉頭髮的!!!”
“老吳老吳!!誰讓你這麼喊的!跟你老子沒大沒小!!”
啪!!又是照着腦袋連續好幾巴掌。
·
夜晚。
麪粉廠生活區,陳建設家的屋頂。
屋內的陳建設睡得正香,坐在屋頂的陳諾嘆了口氣,收回了散佈在屋子內外的精神力觸角。
怎麼……還是沒動靜呢。
這要等到什麼時候……
自己總不能一直困在這個時代,總的想辦法回去才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