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仙?”
這二字血書已經非常潦草狂亂,可見寫下這句的時候此人精神已經相當不穩定。
縱使李衡的精神已經非常強大且穩定,但還是被這文字裡傳出來的執念給震驚到了。
他屬實想不明白,在如今這個時代竟真的有人如此執迷於成仙這種事情?
在這個科技昌明神秘消退的時代,再怎麼樣應該也不至於有人愚蠢迷信到認爲仙人是真正存在的吧?
更何況光看這些遺留之物,此人就絕不會是愚蠢之輩,相反更是智慧絕倫。
但又或許正是這智慧令其深陷其中無法自拔,看上去其一生都在鑽研此道。
成仙之道!
這些大量的手札、筆記、紙稿分別是不同時間段、不同進展下的記錄。
其數量之多,縱使李衡發動全部精神力動用“量子閱讀”也沒法短時間內看完。
並且看着這些東西,李衡甚至在內心中產生了一種熟悉的共鳴之感。
這種感覺就好像當初自己在老家不斷記錄、研究自身的經歷一樣!
只不過這個人研究的方向和自己不太相同,他是完全以中醫、丹道、易理和禪宗心學等智慧去鑽研,並沒有涉及現代科學知識。
並且他鑽研記錄的時間跨度也遠遠超過自己。
這些記錄很可能橫跨數十年,完整地覆蓋了其大半生的生命。
這是個跟自己很像的人。
李衡不斷研究各種學問鑽研自身人體大道是爲了追逐超凡,而這個人博學古今禮佛問道鑽研天文易理術數丹方則是爲成仙!
然而二者不同的地方在於——他,沒有【化凡入聖】。
這是很明顯的,此人雖然鑽研修行了多年,對於道學、佛學、醫學、易學等等理論已經有着極深的造詣,但其自身終歸還是凡人肉身,不得神異。
正如那些大科學家們,他們對各自領域的自然規律已經認知到極深的層次,遠遠超過普通人,但是這些知識並不能幫助他們反過來改塑自身。
知識能夠帶來力量,但知識不等於力量。
而這個人也明顯深受其困,不管的他學問如何高深也好,不管他的理解如何透徹也罷,在這凡人世界他就不可能修成仙!
對此,他的性情變化也幾乎是非常明確得體現在了這些手稿筆記之中。
除卻大量的學術性批註研究外,他還留下了許多自身的想法,字裡行間中可以明顯看出來其心態的變化。
從一開始的求知問道鞭辟入裡,數年如一日的專注鑽研,到後期不斷在批註中出現的種種疑問,都代表着他陷入了自我懷疑之中。
“何日丹成?何日丹成?”
“炁,爲何物?我理解的‘炁’真的就是所謂的精炁嗎?”
“元神無相乃天法外物,從虛入實,如何能做?如何能做?”
“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臺,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我若心無外物就無求道之動力,我若心染塵埃就靈臺無明”
至此還只是對自己鑽研的禪理道學有所質疑,反思自身之差異。
但隨着李衡繼續翻下去,隨着他的修行繼續下去。
“我又錯了嗎?我又錯了嗎?”
“靈根不顯真性不明,凡人豈能窺天之謎?”
“丹未成,未成!”
“又是一年……三十年……三十年……”
“啊——”
字裡行間甚至能看出來一股喃喃自語妄想心癡的癲狂模樣。
到了後來,這些變化都說明他的心理狀態已經跟他所鑽研的道學禪理相悖斥了,他已完全無法做到常清靜、寧心止定,被這成仙的執念完全支配了情緒和思想。
但是李衡某種程度上也能理解,這個學究天人才華橫溢的求道者,自一開始就是抱着目的和慾望而來。
在一開始他也曾靜心止定,神和氣寧,心無外物只爲求道,否則也絕不可能三十年如一日的鑽研求索,就如苦修士一般不求任何名利富貴,甚至最後還搬來這種杳無人跡的深山窯洞之中靜思冥想。
就這份毅力和誠心,可以說當今世上那些所謂的佛門中人道教修士絕大多數都不及其分毫。
然而時間不等凡人,三十年過去,他縱然是學貫古今智慧通天,凡人之身終究還是凡人之身。
“世間有真靈法,卻無應法人”
在一本被丟棄在角落的文本之中,李衡找到了這樣一句話,寫下這句話的字跡鬆散無力毫無精氣神可言,可以想見落筆者當時何等的悲觀無力。
短短一句話,就讓李衡看到了一位現代求仙者的絕望。
但是從其所寫的這句話中,仍能看出來他堅信這世上存在真正的靈臺大道,有所謂的“真靈法”,只不過沒有能夠承應此法的人類。
李衡揣摩着這句話在內心思索:
“換句話說就是,世上真的有超凡存在,但這超凡卻無法被人類所得到?”
李衡不自禁得“望”向自己腦海中的面板,依舊還是那麼幾道簡陋的文字,標示着他的幾項簡單的屬性和超凡之能。
這句話不得不聯想到自己所擁有的【化凡入聖】。
難道這就是所謂的“真靈法”?
我竟是唯一一個可承應此法的人類?
可是他既沒有求學問道,也沒有通曉真理,更沒有苦修半生,如何就能承應這“真靈法”?
李衡立刻搖搖頭,將自己的思緒停下。
“不能陷入這種思考螺旋之中,這裡的一切都只是此人的猜想推測,不能將之當成既定的真理來推演思考。”
“一個現代的修行者,一個執着的求仙人,他的所思所得可以參考但不能通盤照用,不可盡信也不可不信”
他的思緒依舊能保持冷靜平和得對待這些驚人的發現。
“果然如此……”
隨着後續的閱讀筆記,李衡已經可以確定,山下那具埋葬的無頭屍就是此處的主人,寫下這些東西的求仙者。
原因無他,時日不等人。
三十年過去了,他的生命已經到達暮年,但是仙道渺茫,令他蛻凡成仙的可能絲毫沒有出現。
正道的修行之術,他已經全部鑽研嘗試過了。
剩下的便只有不入正流的奇門偏法。
看他的記錄中也曾提到過諸如採血、勾魂、生祭、人丹……等等血腥恐怖的法門,但是全部都被他放棄了。
畢竟修行半生,這些傷身害命之術他內心無法接受。
最終,他選擇了這門不見經傳的【樹仙法】,源自於一篇不知誰人所著,不知哪朝成書的【乙仙殘齋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