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章 請求
“全,全死了?”
那城父百姓被屠的消息傳得極快,第二天一個大早,便已經傳到了亳州城來。
今日守城的是王世忠,他纔剛知道了這個消息,便像是失了魂魄一般,走一步得摔三個跟頭,若不是親兵扶着,僅僅只靠着他自己,恐怕他得爬到酈瓊的面前。
這亳州城依舊和平日裡一樣的熱鬧,這既是亳州的兵將們將這兒保護得好,讓血腥味兒離大夥兒遠一些,也是因爲到了今天這個時候了,這亳州的父母官,酈瓊酈元帥半點慌張的感覺都沒有,不但不慌,甚至還有了閒情逸致,來這亳州的學堂參觀。
主心骨都這樣了,旁人更是不急了,那讀書聲抑揚頓挫地從學堂裡頭傳來,不時間,還能聽見一陣陣的歡笑聲,此間氣氛之融洽,好像所有人都不知道亳州已經是兵臨城下了。
自然了,酈瓊是知道的,不然的話,他也不會直接棄了城父,退回了這亳州城來。
當王世忠跌跌撞撞地摔進了學堂的大門,一眼便見着了那個站在院子裡頭的酈元帥,他還是一身白色的袍子……一個武人,是不應該喜歡白色的,因爲那不耐髒,若是血染了上去,要想洗白,就沒那麼容易了。
但這人向來就與旁人不同,大夥兒無法理解他從一名學生成爲了武夫,又從一名跟隨宗爺爺的義士變成了叛徒,就像是無法理解一個叛徒,爲什麼看起來會那麼斯文,甚至是有禮一般。
叛徒,當然是要有叛徒的模樣的,可是隻從面上看來,酈瓊確實是不像。
他回過身來,看着有些惶恐又有些悲傷的王世忠,朝着他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示意別打攪了學生們唸書,隨後才把他帶出了學堂大門,輕聲問道:
“何事如此慌張?”
王世忠有些結巴:“城父失守了。”
酈瓊笑出了聲來,輕輕拍去了王世忠身上的泥土:
“本來就沒有守軍在,一座空城,難不成還能擋住百萬大軍不成。”
百萬大軍是劉邦自個兒說出來的,反正三萬人他就敢喊五十萬,十幾萬人沒有說成是千萬大軍,已經是他的謙遜了。
王世忠擦了擦汗:“不是沒有守軍……城父邊上的二女堆,一百來戶人家……”
他話還沒說完,酈瓊便陡然換了一副模樣:
“不是說過了,把百姓們都給遷進城來?不是說了不許任何人去參與戰事?”
“你是如何去做的?!”
他一連三問,問得這位跟隨他多年的副將無比的慌張,立馬就跪身了下來:
“元帥……不是末將懈怠,只是那二女堆的鄉親們,不願意來啊!”
“他們說二女堆距離城父尚有十來裡地,等南朝大軍來了,他們便躲在山上去就行……這本來就是插秧的時節,大夥兒不願,末將一時沒想清楚,便答應了他們。”
“卻不想,卻不想他們竟然去守了城父……元帥,末將認罰,但是那些個鄉親皆被屠戮,沒有一個活口,趙官家向咱們討債來了,是來討債來了啊元帥!”
他說話已經是帶了哭腔,事已至此,人死不能復生,就算是他把王世忠給砍了,也換不回那些人的命來。
只是想到這些人竟然如此忠義,自己不過是減了些他們的賦稅,讓他們把家中稚童送到了城裡來蒙學,他們竟然以命相報。
頓了頓,他便又問:
“趙官家……當真是把人全給殺了?”
王世忠不敢隱瞞:“斥候一早便來報了,說是全死了,屍體給擺到了宋軍前鋒的大營外邊,這,這分明是在示威!”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王世忠分明在酈瓊的眼裡看到了一絲……驚,驚也就罷了,可是分明還有激動,甚至是喜悅。
等他眨了眨眼,又擡頭望去的時候,卻只能看到無盡的悲痛了。
他只道是自己看花了眼,這死的是自個兒的百姓,元帥哪裡會有高興的道理。
酈瓊的一聲嘆息,算是確認了王世忠的想法,他看着遠處,街道上買吃食的鋪子生出了一陣陣的白氣兒,來往的百姓們個個昂首挺胸,而在他的頭頂,亳州學院大門上的房樑處,正好有燕子在做窩。
“春來了。”
酈瓊喃喃自語道,“春終於來了。”
見他又開始犯起了讀書人的毛病,王世忠咬牙道:
“元帥,南朝此次不比往常,是打着清算咱們的目的來的,若是亳州城一破,這滿城的百姓,定然是與那些個無辜的百姓一個下場!”
“末將斗膽,還請元帥勿要懈怠,當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加固城防!”
“而且四太子那邊……元帥也最好及時派人去求援,對面號稱百萬大軍,就算沒有百萬,十萬也終歸是有的,元帥萬萬不能託大,更不能……”
他話還沒說完,便被酈瓊給打斷了:
“無辜?”
王世忠不知道這兩個字哪裡有不妥,便疑惑地重複道:
“無辜?”
雙手託着他的雙肩,酈瓊把王世忠給扶了起來:
“此事不可讓城中百姓知曉,免得亂了民心,生出些別的多餘事端來。”
“讓兄弟們打起勁兒來,這些日子多辛苦辛苦,莫要給他們鑽了空子。”
“之前拿下的那些人,先問清楚吧,亳州如鐵桶一般,哪裡有生人能進得來,說不準趙官家還沒能聯繫上他們,若確實是沒有什麼證據的話,就先行放回去吧。”
酈瓊說的那些人,便是虞允文帶來的、宿州城的大戶們將要來聯繫的人,王世忠心知不能急於這一時,剛想開口說點其他的,那學院的大門卻是‘咯吱’一聲,被人從裡面給拉開了。
兩人一同看去,酈瓊臉上便帶上了笑容:
“三位先生辛苦了。”
來的不是別人,正是劉瞻、辛贊和虞允文三個,他們朝着酈瓊拱手道:
“元帥百忙之中還能來這學院看看,當真是心繫着這些個學生,當真是他們的福氣。”
劉瞻先是吹捧了一句,然後很快,便提出了自己的請求來。
一個,早就商量了許久的請求。
“亳州人傑之地,更是舊朝古都,素來最不缺的,便是一個底蘊。”
“今日教到作詩寫詞的功夫,老道忽然想起,此地也是那李公垂祖籍所在,傳聞他當年與元微之、白樂天交往甚密,又有樂府詩二十首,只可惜已經失傳。”
“所以老道想向元帥討個方便,允許老道帶着學生們去李公垂的祖宅看看,能否尋着些蛛絲馬跡,既能長些見識,又能不墜了前人的故事。”
李公垂就是李紳了,唐朝的宰相,寫《憫農》的那人,不但是亳州人,還做過亳州的觀察使。
他的祖宅,恰好便是在城門外七八里路的李園裡頭。
酈瓊一副饒有興趣的模樣,盯着面前的這三人,嘴角忍不住的上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