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 怎麼變成了這樣
“供出你的同謀。”
潘毅和馬禮的話都很少,不過馬禮問過的話,潘毅在揮刀的時候,還會再問一遍。
一開始的時候,這些被李木一點到姓名的人,心裡頭還抱了一絲酈元帥不會冤枉好人的想法,到了潘毅面前就開始喊冤。
但那潘將軍根本不給他們這個機會,要麼手起刀落,要麼就多說一句:
“供出你的同謀。”
這架勢,分明是已經爲衆人判了死罪。
可是自己到底是不是細作,自己有沒有私通宋國,難不成自己心裡頭還能沒數嗎?
有了也就算了,死得不冤,但沒有就是沒有,沒有的事兒,還能把它承認了去?
於是,便出現了一些個連酈瓊本人都沒想到的情況。
那在亳州經商的武員外,旁人不知道他,酈瓊卻是識得的,這人乃是當年常勝軍叛賊郭藥師的手下,自打郭藥師投北之後,武員外便與其斷了聯繫,後接手了常勝軍的一些個生意……畢竟是死人堆裡爬出來的人,做事果斷狠辣,加上能被郭藥師選中來南邊兒經營,腦子自然也是靈活的,短短十年,他便已經是亳、宿兩州有名的豪紳了。
所以酈瓊玩了這一手,普通人或許尚被矇在鼓裡,那武員外卻是嗅到了些許不對,可他也想不到酈瓊的心意,只當是這人想要收割衆人積累的財產,方纔亮出了刀子。
那武員外本來是想見到酈瓊,當面與他說個清楚,他想要錢自己便給錢,要物自己就給物,沒必要非得取了自己的性命,但潘毅也好馬禮也好,壓根兒就不給他這個機會。
於是他又想着要聯合起周圍的人……畢竟被點到姓名的都是些大戶,大夥兒只要知道了酈瓊的目的,一起來反抗了他,加上外面有宋軍攻城,這麼些活人至少全死不了,能活一個是一個,只是他還剛動起了這般心思,卻被自家人給捅了一刀。
先是他的夫人……當兵時候的老婆早死了,後來發跡之後便討了個虞家的女人,既然是虞家的女人,品德模樣那都是沒得說的,武員外對她也是非常滿意,愛惜得緊。
他夫人哭道:“若是您做了錯事,直接認了便可,何必要與酈元帥作對?”
“我一介女流,收到宿州家書連看都沒看,直接便給了您,誰知您竟然起了這般心思。”
“您就當是可憐可憐我,把話與將軍說開了去,也好爲我孤兒寡母留條活路!”
她本就比武員外小了快二十歲,如何見過這般場面,此時不辨黑白、不由分說,竟然直接幫着人家定了武員外的死罪……當年也是個好漢兒,此時竟然是有些萬念俱灰了起來。
加上他老來得的兩兒一女,此時全都跟在了虞氏的身邊哭着,更是讓他連發怒的心思都生不起來了。
都說哀莫大於心死,說的就是武員外這個時候了。
罷了,罷了!
武員外當真是個有種的人,旁人懼死,他卻是不懼,只是看也沒看自己妻兒一眼,朝着潘毅道:
“論起行軍打仗來,酈瓊,還有你們幾個,都算是老子的後輩,但論起陰謀詭計來……像,太像了。”
潘毅大手一揮,旁邊一戶百來號人的大戶便全都砍死在了原地……他們殺人比殺豬還快,殺豬尚且需要四五人按着綁着,殺人卻是不需要,說起來,不過‘手起刀落’四個字而已。
這些人被滅了門,大多人臨死之時與虞氏是一個表現,都求着自家家主把罪名擔了下來,但是直到現在,也不過只有武員外一人站了出來而已。
潘毅有些服他的膽識,開口問道:
“像什麼?”
“當年金人攻宋的時候,宋人便是這樣,打仗不行,陰招數倒是不少……不過,都往自己人身上使去了。”
“而今宋人攻金,金人卻學了宋人當年的模樣,真是一樣,一模一樣!”
潘毅沒有說話,武員外身後不斷響起家人的哭聲,他眼睛閉了又閉,終於纔開口道:
“若是認了,家人能活?”
潘毅看着他,用只有兩人才能聽到的聲音,吐出了非常堅決的兩個字:
“不能。”
“哈,哈哈哈~~”
武員外毫不意外他的回答,先是抿嘴笑,最後變成了揚天大笑,笑得他那貌美如花的媳婦兒止住了哭,有些奇怪的看着他,笑得他的三個孩子一臉的疑惑,畢竟從來沒有見過自己父親這般模樣。
也笑得一旁低着腦袋不敢見人的李木一心裡頭不住地發顫,笑得周圍叫好的衆人,紛紛把目光停在了他的身上。
“大膽!還不醒悟,還敢狂笑!”
“殺了他,殺了他!”
“殺死南朝細作,殺死南朝細作!”
一這些人的死亡並不能讓旁觀的百姓覺得有異,即使是一炷香之內死了一千多人,但他們還是固執地認爲,這些人都是宋國奸細,既然是奸細,那死了便死了,死了就是好事。
武員外這般態度,無疑是在對着大夥兒叫板,衆怒何須引,兀然胸自生。
也不知他笑了多久,等他停下來的時候,便朝着潘毅大聲說道:
“老子就是細作!”
潘毅還是沒有說話,只是面無表情的看着他。
“不過,老子要指認,老子知道,還有許多人都與宋國勾結了!”
說着,他有些踉蹌地往外站了幾步,看着周圍隔得近些的這些個亳州百姓們,有不少還都是熟臉。
“他,”
武員外指着一人,那人被嚇了一跳,剛想開口怒斥,但武員外的話一出,潘將軍便直接斬了那人的頭顱下來。
“還有他。”
又是一人倒地,大夥兒終於是發現了有些不對勁,連忙往後退着,生怕這發瘋的老頭兒把自己給牽連進去。
“他,他,他們……都是。”
連叫冤的機會都沒有,他的手指此刻已經成爲了天下間最爲鋒利的武器,指到誰,誰就立馬丟了性命。
一圈指認下來,又是幾十戶人家被押了出來,直到這個時候,方纔有人能夠理解了,武員外之前的心情。
等到了後面,那武員外好似沒了力氣,再也舉不動胳膊了,便對着潘毅道:
“給個痛快。”
潘毅還是沉默,不過往後退了一步,朝着他行了一禮……接着便是刀光一閃,送走了這位老兵。
李木一就站在旁邊,什麼都沒做,但他一身的差服已經全都染上了血,他腦袋上的帽子也不知道掉到了哪裡去,捆好的髮髻也有些散了,再也沒有了之前的神氣。
“會不會,弄錯了?”
他拉着潘將軍的胳膊,潘毅只是掃了一眼,他又很快地鬆開了,不過還是問出了這句。
而光是問出這句,就已經用盡了他的膽氣兒了。
“沒有錯。”
李木一親眼見着,越來越多的人發了瘋,都學起了武員外的模樣,那平日裡不管再和氣的人,此時也變身成爲了一條瘋狗,胡亂地撕咬着別人……劊子手們只負責殺人,這裡沒有個伸冤的地方,只要被人給點到了的,都不例外,統統丟了性命。
原本還好好的亳州城,那滿地的血味兒終於是蓋住了宋軍扔進來的臭味兒,直叫人噁心。
而當有一個人指到了他的妻子的時候,李木一終於是慌了神,急忙阻止道:
“那是我的內人,那是我的內人!”
但這聲音早就被周圍的悲呼聲給蓋了過去,將刀子揮向他婆娘的那人也不知是沒聽見,還是聽見了裝不知,李木一已經沒有精力去管那些了,只是看到同牀共枕了幾十載的人,就這麼倒在了血泊裡頭。
眼睛裡,還殘留着偌大的恐懼。
像是一把刀子劃開了他的皮膚,直接插進了他的心臟裡,他整個人都停止住了呼吸和思考,只是朝着無底深淵的黑暗更深處往下墜,而這,好像是一個不可逆的過程。
怎麼,就變成了這樣呢?
一聲巨大的響聲傳來,也沒能把李木一給喚醒過來,只是漫天的塵土落在了他媳婦兒的身上,與血水粘在了一起,結成了讓人作嘔的糰子。
怎麼,就變成了這樣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