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似,有些蹊蹺。”
那邊金彈子正領着六百騎鐵浮屠戰得正酣,這邊觀看了許久的完顏兀朮在很久沒有說話過後,終於是甩了一句評論出來。
他畢竟也是身經百戰的老將了,一生中不是在取勝就是在取勝的路上,要說吃過的虧,不過兩三次而已,最讓他銘記於心的兩個,一個劉錡,一個便是岳飛了。
和岳家軍來來回回也交了快十年的手了,上次郾城大敗,連自個兒的女婿夏金烏都給賠了進去,自己還差點被那楊再興給沾上……若不是有了那次的大敗,他也不會連朝廷內主和的聲音都壓不住,從了先殺岳飛然後和議的這條件,此時見了對面與鐵浮屠過招的手法,一種熟悉的感覺便從心裡頭升了出來。
“這宋兵進退交戰,與那岳飛倒是頗爲相似。”
不用他說,哈迷蚩也早就看出來了,按照之前的想法,這中牟雖然是順便取的,但裡頭領兵駐紮的人是岳雲,而且之前在那城牆下頭殺了這麼多的人,城內守將竟然連個表示都沒有。
他不是沒給岳飛趕來的功夫,但若是岳飛要來的話,鄭州到此地纔多遠?他要來便該是早就到了,而若是他到了,這仗便早就打起來了。
如此的話,哈迷蚩斷然不會去打那中牟的主意……畢竟人的名、樹的影,這是一番思量,加上中牟本身就不是什麼重要的地方,即使是宋國不要了,那也是能想得到的事情。
此番種種因素加起來,讓哈迷蚩篤定了岳飛並不在中牟,可是岳飛不在的話,這城中的士兵怎的又會這般膽大,不但開了城門,竟然還主動出擊了起來。
哈迷蚩有些糾結,也無法開朗的笑了,只是有些訕訕地道:
“這本來就是岳飛的兵,若是不像岳飛的打法,那反而奇怪了。”
四太子拍了拍肚子:“軍師說得有理。”
兩人這麼一番溝通下來,邊上的徒單月也做了不少的猜想,不過她不知兵事,玩玩心眼兒或許可以,這戰場上的變化是一個也看不懂的,於是便噤了聲,默默地不發一言。
“舅舅,有,有人來了!”
她不願看着那隨時都在死人的戰場上……男人們像是野獸一般的進行着搏鬥,除了最原始的那股子氣息之外,什麼仁義禮智信是半點也尋不到的,這與她在書上學來的東西實在是差了太多,所以她便四處亂瞟着,看到右側的時候,就見那終於是繞過了正面戰場,正在朝着自己所站的這個方向衝來的宋兵。
來的不是別人,正是破敵軍統制李山,還有他身後的五百騎兵。
這位是個典型的大宋武人模樣,和多爲北人的宋國軍隊不同,他是個正兒八經的南人。
原本是在老家江西做着安撫大使司的統制,後來當今皇帝登基之後,襄樊兩湖到處都是起義,他便一路剿匪,後來被岳飛所賞識,奏請納入了自己軍中,目前爲止最爲亮眼的表現,當是前年和張憲一起在臨潁破金兵六千了。
他和牛皋王貴這種農家子出身的不同,與別的本是賊寇後被招安的將領也不一樣,其聲名雖然不顯,但只要是岳飛吩咐下去的差事,就沒有他沒做到過的,正所謂善戰者無赫赫之功,說的就是他這樣的人了。
破敵軍此番目的是奔着這戰場督兵的人而來的,哪怕後面宋軍與鐵浮屠正在搏鬥,他也沒有個搭把手的心思……世人皆言金將與宋將不同,就像是酈瓊與完顏兀朮說的那樣,金將往往都衝在前線督戰,而宋將則是在千里之外的營帳裡頭進行決策,還美其名曰是運籌帷幄。
若是能夠擊殺或者擒拿這督戰之人,就相當於是拔了此波女真士兵的帥旗,當然是重要得很,李山好不容易繞過了重重阻礙,沿路上又殺了好些個阻攔的金人,此時離着金國四太子,不過百步之遙了!
徒單月這麼一喊,完顏兀朮和哈迷蚩都已經瞧到了那宋將……四太子本意是想出來爽快爽快,除了周邊的精銳護衛之外,再也沒有帶別的人,畢竟在這之前,誰他孃的能夠想到中牟守軍會主動出擊呢,這熱鬧眼見就要變成了麻煩,即使是哈迷蚩也難以冷靜下來了,有些驚慌的道:
“太子速速離去!”
又趕緊吩咐着邊上的人:“快些護住四太子離去!”相比之下,完顏兀朮倒是冷靜了幾分,他沉聲道:
“大軍距此不過百步,軍師勿要憂心!”
邊上的幾萬女真士兵又不是瞎子,見着這羣人來了,自然會有所動作纔是,而且就這個距離,就算想跑也不一定能夠跑得了,還顯得自己狼狽至極,倒不如就擱這兒待着,不引起對面的注意,反而要安全一些。
不過讓他有些沒有想到的是,那宋兵隔得自己越來越近不說,自己那邊的大營……
不是說沒有動作,只是動作是朝裡的,並不是朝外的。
徒單月喊道:“有人去大營了!”
完顏兀朮定眼看去,只見當真是有宋兵衝進了大營裡頭去,他狠狠地捏了自己大腿一把:
“好大的膽!好大的膽!”
此時說什麼都已經是晚了,他來時也沒與太多的人打招呼,不少人第一反應肯定都還以爲他是在營帳裡,待他們反應過來的時候,對面朝着自己奔襲而來的幾百人,或許早已經割了自己的腦袋去。
從來沒有什麼時候,是完顏兀朮覺得自己離死亡那麼近的,他怪叫着拔出了刀來,命令周圍的武士,作勢就要與那羣南蠻騎兵決一死戰。
三十步,二十步,十步……
徒單月分明瞧見自個兒舅舅流了不少的汗,都聚集在他下巴那裡,又粘到鬍鬚上,最後才滴在了自己的胸前,看這模樣,她便知道,四太子是緊張得很了。
但偏偏是在那十步距離的時候,徒單月幾乎都能看見前頭騎兵手上的汗毛了,這支宋軍硬生生的停了下來。
他們應該是在三十步的時候就開始停的,不過緩衝了一會兒,到了現在,方纔徹底的停下。
爲首的那人冷冷的看了他們這羣人一眼,也不知過了多久,像是做了一聲嘆息一般,大手一揮……這隊騎兵便後軍變前軍,竟然是調頭去了。
去了!
徒單月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這天大的機會,就這般錯過了?
邊上的哈迷蚩和完顏兀朮都是齊齊鬆了口氣,哈迷蚩更是整個人都癱坐在了地上,像是脫了力一般,一句話兒也說不出來了。
而此時,所有正在交戰着的部隊,所有已經從城中出來的宋兵,全都收到了自家元帥的消息。
“退回城中,不可戀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