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翰文的話,猶如一顆重磅炸彈,在這些村民中,炸開了鍋!
不久前,官府不僅免除了那些種植桑苗的村民的田稅,還讓他們免服徭役,現如今,更是要爲那些種植桑苗的村民,發放救濟糧。
在此之前,這些村民對那些先前聽從官府命令,種植桑苗的那一部分人,都是抱有一種幸災樂禍的狀態。
尤其是在看見他們即將斷炊以後,心中的快意更甚。
誰知官府這麼快就出手,願意爲那些種植桑苗的村民,發放救濟糧。
此刻,這些村民的心中,不由得閃過一絲悔意:“早知道種植桑苗有這麼多好處,當初就應該聽從官府的命令,更何況目前生絲的價格水漲船高,種植桑苗肯定不愁銷路。”
高翰文註定無法得知這些村民的心聲,旋即,只見其從一旁的侍衛手中接過名冊,開始對照起上面的名字,一個個地念了起來。
“王二壯、王三、王狗蛋、王五……”
接下來,凡是被高翰文唸到名字的村民,盡皆滿懷期待地走了出來。
高翰文看着這十幾名村民,微不可查地點了點頭,旋即詢問道。
“本官現在是代表官府向你們問問題,你們可要如實回答,倘若其中有半分虛假,你們不僅領不到官府發放的救濟糧,還會被抓進監獄蹲大牢,明白嗎?”
“大人,小的明白,您有什麼問題,儘管問便是!”
在這十幾名村民之中,王二壯鼓起勇氣站了出來,回答了高翰文的話。
高翰文聞言,旋即收回目光,詢問道。
“你們家中有幾口人,目前還有多少存糧?”
王二壯聽聞此話,咬了咬牙,旋即將目前家中真實的情況盡數告知。
“回大人的話,我家有四口人,目前家中剩餘的糧食還不到兩升,目前依靠稀粥度日,官府要是再不發放救濟糧,恐怕小的連稀粥都喝不上了!”
在王二壯之後,剩餘的那些村民,在互相交換完眼神後,也紛紛將自家的情況如實告知。
高翰文的眉頭,肉眼可見地皺了起來,他沒有想到的是,情況居然會如此嚴重!
倘若官府不即刻發放救濟糧,這些百姓可能會撐不到桑苗成熟的時候。
緊接着,爲了驗證這些村民話中的真假,高翰文還親自帶領侍衛上門,將這些村民的家中,都仔細翻看了一遍。
“看來那些村民沒有說謊,情況屬實,這些百姓已經快要到了斷炊的地步了!”
高翰文將目光收回,無聲自語道。
旋即,只見高翰文在命令下屬,將那十幾名村民所反映的情況,盡皆記錄後,便馬不停蹄地返回了總督府。
在高翰文之後,鄭泌昌、何茂才、馬寧遠等人,也先後返回了總督府。
接下來,衆人在將各自得到的訊息,都彙總了一下後,鄭泌昌敏銳地察覺到了事情的嚴峻性,只見其在環顧一圈後,向衆人提出了自己的疑惑。
“不對啊,按理來說,先前官府還免除了那些種植桑苗的百姓的田稅,他們手中所擁有的糧食,應該更加富餘纔是,怎麼會淪落到即將斷炊的地步?”
鄭泌昌的話音落下,很快便引起了其他人的警覺:“對啊,再怎麼說,也不應該淪落至如此地步纔對,他們手中的糧食到哪裡去了?”
隨後,何茂才似乎是想到了什麼可能,壓低聲音道。
“你們說,會不會是有人在背後動手腳,想讓改稻爲桑功虧一簣!”
坐於上首的鄭泌昌在聽完何茂才的這句話後,猛地一拍桌子,沉聲道。
“這還用問嗎,肯定是清流那夥人在背後搗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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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倘若諸位收集到的信息沒錯的話,目前糧倉內提前準備的救濟糧,恐怕不夠啊!”
鄭泌昌在說到這裡的時候,面色頓時變得嚴峻了起來。
一旁的馬寧遠聽聞此話,頓時慌了神,旋即向鄭泌昌詢問道。
“那咱們接下來該怎麼辦,要是糧食不夠,改稻爲桑就無法再繼續進行下去,到時候上面追查下來,大家都逃脫不了干係!”
鄭泌昌聽完馬寧遠的這番話後,強行讓自己冷靜下來,旋即向衆人吩咐道。
“這樣,我馬上給閣老他們寫信,將這裡的情況盡皆告知,請求他們的幫助!”
“你們則負責調查那些百姓手中的糧食,到底去哪了?”
鄭泌昌的話音落下,一旁的何茂才也緊跟着開口道。
“事到如今,也只能這麼辦了!”
接下來,在將各自的分工明確以後,鄭泌昌沒有絲毫猶豫,徑直來到了總督府內的另一間書房,在斟酌完語句後,鄭泌昌鋪開紙筆,開始寫起了信。
“小閣老,目前浙江這邊出現了一點狀況,那些種植桑苗的百姓,手中所擁有的糧食,不知爲何,突然不見了蹤影,眼下,甚至已經快要達到斷炊的地步了,具體的原因下官正在調查之中。”
“另外,先前準備的那些救濟糧,完全不夠,倘若缺乏足夠的糧食支撐,改稻爲桑就將無法再繼續進行下去。”
“下官懷疑,整件事情背後,是清流那夥人在偷偷做手腳,他們想要讓改稻爲桑功虧一簣,還請小閣老儘快想辦法,在這之前,下官會想辦法竭力支撐!”
待紙上的墨跡乾透,鄭泌昌又將其仔細覈對了幾遍,在確認無誤後,旋即喚來親信,沉聲吩咐道。
“儘快把這封信送到小閣老那裡,不得有絲毫延誤!”
“是,大人!”
那名親信在應聲後,沒有絲毫停留,徑直走出房間,騎上早已準備好的快馬,向着目的地行進。
……
夜晚,京城,裕王府。
自從不久前,皇帝採納了嚴嵩的提議,讓徐階的謀劃功虧一簣後,徐階在感到莫大危機感的同時,也咽不下這口氣,於是將衆人都召集至裕王府,共同商議接下來的對策。
書房內,眼見衆人都沉默不語,徐階在輕咳兩聲後,將衆人的注意力都吸引到自己身上後,方纔不緊不慢地開口道。
“諸位不必爲此感到沮喪,雖然陛下那邊採納了嚴嵩的提議,但這並不代表我們就沒有機會了,我們一樣可以通過其他的辦法,來給嚴黨下絆子!”
徐階在說到這裡的時候,將目光收回,旋即擺出一副高深莫測的表情,緩緩道。
“比如說,浙江那邊,已經快要見到成效的改稻爲桑!”
高拱聽聞此話,似乎是想到了什麼,皺了皺眉,旋即追問道。
“徐閣老,您這番話是什麼意思,難道在這之前,您就已經做好相應的規劃了嗎?”
徐階對於高拱的反應很是滿意,微不可查地點了點頭,旋即出言解釋道。
“早在一個月前,我就派人前去浙江,高價收購那些桑農手中的糧食!”
“眼下,那些桑農手中沒了糧食,而糧庫裡那些救濟糧,卻又不足以支撐那些桑農的消耗,到時候,我倒要看看,沒有足夠的糧食,嚴黨推行的改稻爲桑該如何進行下去!”
徐階的話音落下,在場的衆人臉上,都不由得流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朱載坖更是神色激動,猛地一拍大腿,讚歎道。
“沒有了糧食,改稻爲桑就無法再繼續下去,倘若強行推行的話,恐會激起民變!”
“接下來,我們只需要將糧食牢牢掌控在自己手中,嚴黨大力推行的改稻爲桑將會功虧一簣,而一旦改稻爲桑陷入停滯,父皇也不會饒了他們,到時候,我們的機會就來了!”
朱載坖在說到這裡的時候,停頓了片刻,眼中滿是堅定之色。
“孤一定要將嚴黨這顆毒瘤,從我大明朝身上清除出去!”
徐階在聽完朱載坖的這番話後,也緊跟着表達了認同。
“方纔裕王殿下說得沒錯,接下來我們只需要將糧食掌握在自己手中,不給浙江那邊調撥糧食,咱們只需要等待改稻爲桑失敗,就可以正式向嚴黨發起進攻了!”
徐階的話音落下,一旁沉默不語的張居正卻是在這個時候,表達了自己的疑慮。
“徐閣老,倘若那嚴嵩說服陛下,從鄰近的省份再次調糧呢?”
徐階似乎早就預料到了這個問題,在思襯片刻後,旋即迴應道。
“放心吧,在這之前,我就已經做好了規劃,除了福建以及江西以外,浙江鄰近的那幾個省份,都沒有多餘的糧食可供調動。”
“而眼下,擔任福建巡撫的人恰恰是譚綸,他是絕對不可能將糧食調撥給嚴黨的!”
“江西那邊,我也已經以戶部的名義,讓江西巡撫曹順和,不得輕易調動糧食!”
張居正眼見徐階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樣,心中的最後一絲疑慮也被打消。
在張居正看來,徐階所採取的這項策略,雖然樸實無華,但卻招招致命!
眼下,戶部由徐階和高拱掌管,就算是嚴嵩說服陛下,下令讓戶部那邊親自調糧,徐階也可以找各種各樣的理由來推脫,甚至必要時,也可以使用一些小手段。
例如運送糧食的船隻在路上遭遇風浪,不幸傾覆,亦或者是在路上遭遇盜匪,糧食被盜匪劫走,總之,徐階作爲戶部尚書,他有無數種手段能夠讓糧食無法運抵浙江。
時間拖得越久,勝利的天平也就會越往清流這邊傾斜,而一旦改稻爲桑宣佈失敗,到那時,就可以正式拉開倒嚴的序幕了!
在想明白這一切後,張居正將目光轉向徐階,轉而沉聲道。
“徐閣老所言極是,接下來距離嚴黨的落敗,也只不過是時間問題了。”
徐階聽聞張居正此話,整個人也變得躊躇滿志起來,只見其緊握拳頭,神色堅定。
“等鬥垮了嚴黨,到時候衆正盈朝之際,我大明朝必將重新繁榮昌盛,我會讓老百姓過上好日子!”
……
經過日夜不停地兼程趕路,土買罕總算是被秘密押送至了京城。
此刻,天剛剛泛起魚肚白,或許是由於天色還早的緣故,路上見不到一個行人。
原本負責守城的士卒,也被替換成了錦衣衛,此刻,他們如鷹般的眼睛,正時刻注意着周遭的每一個角落,以防出現任何意外。
漸漸地,負責押送土買罕的隊伍在遠處顯露出身形,那些錦衣衛見此情形,也不由得暗自鬆了一口氣。
旋即立刻派人上前,在出示身份信物後,雙方很快便完成了交接。
土買罕是被關押進囚車,然後一路由薊州押送至京城的,日夜不停地兼程趕路,將他的精氣神消耗大半,此刻的他,神色頗爲萎靡,正低着頭,一言不發。
當囚車的門被打開,他這纔回過神來,旋即擡起頭,四下打量起自己目前所身處的地方。
土買罕看着周遭那高聳的城牆,鋪有石磚的地面,整潔的道路,以及周圍那錯落有致的建築。
再將其與自己身處的部落進行對比,兩相對比之下,土買罕竟然有了一種相形見絀的感覺,不由得感慨道。
“這裡便是那些明人所說的京師嗎,真好啊!”
話音落下,土買罕也被那些前來交接的錦衣衛,押送至早已準備好的地方。
而與此同時,楊博和楊選,也如願以償地等到了朝廷的封賞。
總督府門口,楊博、楊選,以及總督府內的一應官員,都畢恭畢敬地跪伏於地,靜靜等候着眼前這位手持聖旨的太監,將聖旨中的內容念出。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薊遼總督楊選,擒獲韃靼大汗,殺敵有功,朝廷現正式加封其爲驃騎將軍,其所司職責仍然不變。”
“兵部左尚書楊博,協助薊遼總督楊選殲滅來犯之敵,立下赫赫功勞,現加封其爲懷遠將軍,所司職責仍舊不變。”
“凡是參加此次戰役的士卒,朝廷將發放四倍的餉銀,不幸陣亡的士卒,朝廷的撫卹銀,也將按照原有標準的四倍來進行發放。”
“另外,凡是參加此次戰役的大小軍官,都在原有的基礎上,各升一級,欽此!”
儘管在這之前,楊選便已經預想過朝廷的獎賞將頗爲豐厚,但他沒想到的是,朝廷給予的獎賞居然會如此豐厚!
自己被加封成爲了驃騎將軍不說,凡是參加此次戰役的大小軍官,都在原有的基礎上,各升一級,不僅如此,那些士卒也得到了四倍餉銀以及撫卹金的獎賞!
這場戰鬥可以說是皆大歡喜,所有人都從中獲取了巨大的好處。
那名太監在將聖旨上的內容唸完以後,微笑着看向楊選,緩緩道。
“接旨吧!”
楊選聞言,當即神色一凜,頗爲鄭重地從太監的手中接過聖旨,沉聲道。
“陛下聖明,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在這之後,只見一名早已準備好的官員旋即上前,不動聲色地,將一沓厚厚的銀票塞入太監的手中。
那名太監在大致感知了一下銀票的厚度後,臉上的笑意更甚,旋即開口道。
“既然聖旨已經送到,那咱家也不便在此多待,就先行離開了。”
“公公慢走!”
旋即,在薊遼總督楊選的帶領下,在場的諸多官員,都目送着這位太監離去,臉上均是無法掩飾的笑容。
在那名太監離去後,楊選目不轉睛地看着手中的聖旨,方纔發生的一切對他而言,就好像是做夢一般。
就在這時,楊博那疑惑不解的聲音傳來:“你還在這愣着幹什麼呢?”
楊選聽聞此話,猛地回過神來,將目光轉向自己的好友,緩緩道。
“你聽到了嗎,方纔陛下加封我爲驃騎將軍了!”
楊博聞言,眼中滿是笑意,旋即開口道。
“聽見了,不僅僅是我,這裡的所有人都聽見了,不信你問問他們?”
楊博的話音落下,在場的諸多官員,都在臉上擺出一副又想笑,卻又不敢笑的滑稽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