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瑞在將那些處理完畢的彈劾奏疏放至一旁後,方纔跟隨那名胥吏的腳步,向着趙貞吉所在的值房行進。
此刻,房間內,趙貞吉正揹着雙手,不停地在房間裡踱步,其臉上滿是憂慮。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怎麼朝中突然流傳出嚴嵩重病的消息,會不會是有人在背後謀劃?”
“既然如此,那人的目的又是什麼呢,將水攪渾?亦或者是爲了達成其他的目的?”
正當趙貞吉還在絞盡腦汁地思考,幕後之人的用意時,一陣敲門聲響起,將他的思緒打斷。
進入房間的正是先前的那名胥吏,其在進入房間的那一刻,便低下頭,恭敬道。
“大人,海瑞到了!”
趙貞吉聞言,將目光從那名胥吏的身上收回,旋即吩咐道。
“嗯,本官知道了,讓海瑞進來吧!”
“是,大人!”
在得到趙貞吉的吩咐後,那名胥吏並未在房間內作任何的停留,而是轉身離開。
不多時,只見海瑞邁着沉穩的步伐進入了房間,將目光轉向趙貞吉,拱了拱手,旋即恭敬道:“下官海瑞,見過大人!”
趙貞吉對於海瑞的到來很是高興,旋即將其攙扶至一旁的空位上坐下,開口道:“本官都說了多少次了,咱們之間不必如此客氣!”
海瑞對此未作置評,笑了笑,然後轉移起了話題。
“對了,大人,您突然把下官叫來,是有什麼事情要吩咐嗎?”
趙貞吉聞言,猶疑片刻後,當即開口道。
“海瑞,目前朝野中,傳得沸沸揚揚的那件事情,你都聽說了吧?”
海瑞聽聞此話,不由得緊皺眉頭,旋即試探性地向趙貞吉確認道:“大人難道指的是,嚴閣老重病一事?”
趙貞吉聞言,沒好氣地瞥了海瑞一眼,旋即開口道。
“難道眼下還有別的什麼事情嗎?”
海瑞見此情形,無奈,也只得點了點頭,應聲道:“大人,下官確實聽說過這件事!”
在這之後,趙貞吉又重新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在端起桌上的茶杯,輕啜一口後,將目光轉向海瑞,壓低聲音道。
“海瑞,整件事情撲朔迷離,你最好不要被捲入其中,不然的話,縱使你有通天的手段,也將小命難保!”
海瑞聽聞趙貞吉此話,心中不由得流淌過一絲暖意,臉上滿是感激之色,向趙貞吉開口道。
“下官多謝大人提點,下官會注意的。”
趙貞吉見此情形,當即放下心來,旋即岔開話題。
“海瑞,你說,嚴閣老究竟有沒有重病?”
“據說,今天嚴嵩和嚴世蕃都沒有到內閣那邊去,要知道,今天可是內閣議事的時間!”
海瑞在聽完趙貞吉的這番話後,思襯良久後,方纔給出了答案。
“大人,下官覺得,嚴閣老的身體多半出現問題了!”
海瑞說完,不等趙貞吉對此提出疑惑,又緊跟着解釋道:“大人,您不妨想想看,既然嚴閣老的身體沒有出現問題,那麼爲什麼會有流言傳出呢?”
“再者,您先前也說了,今天是內閣議事的日子,而嚴閣老和小閣老,卻都沒有到內閣那邊去,下官聽說,嚴閣老當了二十多年的內閣首輔,可還從來沒有缺席過一次!”
趙貞吉在聽完海瑞的這番分析後,也是點了點頭,旋即開口道。
“海瑞,你方纔說的這些,本官也曾想過,只是本官想不明白,那幕後之人散佈這個消息,究竟是爲了什麼?”
趙貞吉在說到這裡的時候,旋即用一隻手支撐起下巴,下意識地說道。
“眼下,嚴閣老病重,能夠從中獲取最大利益的人,便是徐閣老!”
“按理來說,越是到這個時候,越應該保持低調纔是,而眼下,這則流言卻越傳越廣,完全沒有停息下來的趨勢,都快要鬧到一種人盡皆知的地步了!”
“這樣一來,就算徐閣老順利接任內閣首輔,陛下那邊對他的觀感,也不會好上多少!”
就在這時,趙貞吉腦海中突然靈光一閃,似乎是想到了什麼似的,下意識地看向海瑞,而海瑞也想明白了其中關節,二人對視一眼後,異口同聲道。
“也就是說,暗中傳播這則流言的人,並不想讓徐階順利接任內閣首輔!”
“只不過,這個人是誰呢?”
……
京城,嚴府。
此刻,嚴世蕃正攥緊拳頭,一臉擔憂地看向嚴嵩所在的房間,倘若再能夠靠近一點的話,就能夠看見,此刻,嚴世蕃的身體正在不停地顫抖。
就在不久前,嚴嵩在吐血以後,很快便被嚴世蕃以及一旁負責擡轎的轎伕,給擡到了房間內。
在那以後,嚴世蕃便打發管家,讓其以最快的時間,去太醫院請太醫。
太醫在得到訊息後,很快便陸續趕到了嚴府,並對嚴嵩展開了診治。
自從先前那些太醫進入嚴嵩的房間後,截止到目前,已經快要過去一個小時了。
而在這一個小時的時間裡,嚴世蕃就這麼直愣愣地站在原地,視線沒有離開嚴嵩的房間半步,在他的腦海之中,先前所發生的一切猶如幻燈片一樣,在他的腦海中不斷重映。
此刻,嚴世蕃的心中滿是懊悔,他懊悔自己當時爲什麼沒有把嚴嵩攔住,不然的話,嚴嵩也不會出事,更不會像眼前一樣,生死未卜地躺在房間內。
就在這時,一旁的侍女或許是不忍心,當即鼓起勇氣上前,輕聲勸慰道:“小閣老,您已經在這裡站了快一個時辰了,還是先下去休息會兒吧!”
嚴世蕃聽聞此話,當即轉過身來,雙目赤紅地看向那名侍女,沉聲道:“滾!”
那名侍女見此情形,當即低下頭,退至一旁,不敢再言語。
就在這時,只見一名奴僕跑到嚴世蕃的身前,鼓起勇氣稟報道。
“小閣老,宮裡的呂公公到了!”
嚴世蕃聞言,臉上的神情並無太多的變化,微不可查地點了點頭,旋即出言吩咐道。
“嗯,我知道了,讓他進來吧!”
“是,小閣老!”
那名奴僕在得到嚴世蕃具體的吩咐後,當即便以最快的速度離開了這裡,畢竟眼下嚴世蕃的心情可不是很好,最好不要在這個時候觸他的黴頭!
不多時,在一名嚴府奴僕的引領之下,只見呂芳快步來到嚴世蕃的身前,出言詢問道。
“嚴閣老的情況如何了?”
嚴世蕃在聽到從耳旁傳來的聲音後,當即轉過身來,下意識地回答道。
“太醫院的太醫進去已經快一個時辰了,可是還沒有出來,呂公公,您說我父親會不會……”
嚴世蕃在說到這裡的時候,語氣之中已經帶上了些許的哽咽之色。
只不過嚴世蕃的話還沒有說完,便被呂芳冷冷打斷了:“你在胡說些什麼,放心吧,嚴閣老吉人自有天相,他不會有事的!”
呂芳在說到這裡的時候,停頓了片刻,又繼續道:“陛下在得知這個消息以後,也是頗爲震驚,他當即派我前來,看一看嚴閣老的情況!”
“放心吧,在我來之前,陛下讓我給太醫院的這些太醫帶話,讓他們不惜一切代價,治好你父親,不然的話,他們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就在這時,只聽‘吱呀’一聲,嚴嵩房間的門被推開,幾名太醫神色疲憊地從房間裡走出。
嚴世蕃見此情形,連忙上前,追問道:“我父親的情況如何了?”
一旁的呂芳見狀,也將目光轉向這幾名太醫,訓我道:“嚴閣老的情況究竟如何了?”
那些太醫聞言,在互相交換了一下眼神後,旋即將頭低下,無奈道:“眼下嚴閣老的命算是保住了,只是……”
嚴世蕃聽聞此話,當即情緒失控,旋即上前揪住一名太醫的衣領,追問道:“媽的,只是什麼,你們倒是快點說啊!”
那幾名太醫見狀,臉上的神色更加恐慌,支支吾吾半天也沒有將話說清楚。
就在這時,只見呂芳上前,拍了拍嚴世蕃的肩膀示意他冷靜下來,然後看向眼前這幾名太醫,不緊不慢地說道:“實不相瞞,陛下派咱家過來,除了探望嚴閣老的病情以外,還讓咱家給你們帶一句話!”
呂芳在說到這裡的時候,頓了頓,然後將目光從眼前這羣太醫的身上一一掃過,開口道。
“陛下說了,不管你們用什麼辦法,都得把嚴閣老救回來,不然的話,後果自負!”
聽聞此話,那幾名太醫當即神色一窒,額頭上也滲出了綿密的細汗,呂芳的話則是在明晃晃地告訴他們,要是治不好嚴嵩的話,他們都得下去陪葬!
到時候說不定,整個太醫院都會受到牽連。
在這之後,那些太醫在互相交流了一番意見後,方纔有人站了出來,向呂芳做出了保證:“呂公公儘管放心,我等一定會竭盡全力!”
在這之後,只見那些太醫將目光轉向嚴世蕃,出言詢問道。
“小閣老,能否給我們尋一處安靜的房間,我們需要對嚴閣老的病情進行商討,好確定應該如何診治!”
嚴世蕃聞言,不住地點頭,然後喚來一名奴僕,出言吩咐道。
“馬上把他們帶至一處安靜的廂房,不要讓任何人打擾!”
那名奴僕聞言,當即沉聲應道。
“是,小閣老!”
話音落下,只見那名奴僕來到這些太醫的面前,做了一個請的動作,恭敬道:“諸位大人,隨小的過來便是!”
那些太醫在離開前,向嚴世蕃拱了拱手,表明了謝意:“有勞小閣老了!”
在這之後,那些太醫便在奴僕的帶領之下,來到了嚴府內一處僻靜的廂房。
在叮囑奴僕不要讓任何人靠近這處廂房後,他們便開始了討論。
房間內,只見一位頭髮花白的老者,無奈地嘆了口氣,轉而開口道。
“唉,這下可怎麼辦啊,眼下嚴閣老的命雖然是勉強保住了,但早已是回天乏術,要我說啊,接下來就是時間問題了!”
這名老者的話音剛落,身邊的一位太醫便緊跟着應和道。
“是啊,眼下雖然用銀針暫時吊住了嚴閣老的一條命,但眼下,其脈象紊亂,身體極爲虛弱,根本無法承受住藥力!”
“只是這病情,又到了非用猛藥不可的地步,唉,真是難辦啊!”
“唉,再這麼下去,咱們說不定都得給嚴閣老陪葬!”
“要不,提前找人先預訂上一副棺材,這樣一來,到時候也省了不少事。”
而就在討論陷入僵局的時候,衆人都不約而同地將目光落到了,從進門開始,就不發一言的李太醫身上。
旋即,只見先前那位頭髮花白的老者看向李太醫,出言詢問道:“李大人,你先前是不是給嚴閣老開過幾副藥?”
李太醫聞言,整個人頓時警覺起來,瞥了老者一眼後,不緊不慢地出言迴應道。
“嗯,沒錯,只不過我給嚴閣老開的那幾副藥,其功效都是安神助眠,怎麼了嗎?”
那名頭髮花白的老者見此情形,知道李太醫會錯了意,出言解釋道:“李太醫,你誤會了,老夫是想要問你,在這個過程中,嚴閣老的身體狀況如何,有沒有出現什麼異常的情況?”
李太醫聞言,當即不假思索地迴應道:“沒有,在這之前,嚴閣老的身體一切正常!”
那名老者聞言,自顧自地說道:“這就奇怪了,嚴閣老目前的體溫異常,且有咯血、盜汗等症狀。”
“再結合咱們從小閣老口中所得知的,失眠、食慾下降等等訊息來看,嚴閣老患的病,應該是肺癆無疑了,可是爲什麼會拖到現在呢……”
……
而另一邊,在那些太醫離開後不久,呂芳也向嚴世蕃拱了拱手,沉聲道。
“小閣老,咱家這就回宮,將嚴閣老的情況告知於陛下!”
嚴世蕃聞言,當即轉過身來,向呂芳恭敬道。
“呂公公慢走!”
“嗯。”
呂芳在微不可查地應了一聲後,旋即面色凝重地邁步離開了嚴府。
“事不宜遲,咱們馬上回紫禁城!”
“是,公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