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幹清宮。
只見嘉靖結束清修,從蒲團之上緩緩起身,一旁的呂芳見此情形,當即迎了上來。
“陛下!”
“嗯。”
在這之後,嘉靖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旋即轉過身來,向一旁的呂芳吩咐道。
“今天天色不錯,陪朕出去轉轉!”
“遵命,陛下!”
呂芳聞言,旋即亦步亦趨地跟在嘉靖身旁,走出了幹清宮。
夜晚,些許微風吹拂而過,再加上天空中的點點繁星,令人頓覺心曠神怡。
一路上,那些太監和宮女眼見皇帝出行,連忙停下手中的活計,並慌慌張張地退至一旁,手上的燈籠,散發着橘黃色的燈光。
嘉靖就這樣,踱着悠閒的步伐,在紫禁城內四處閒逛,或許是覺得厭倦了,只見嘉靖在一處亭子面前停下腳步。
身後的一衆太監宮女見狀,旋即上前,給石凳鋪上軟墊,並在桌上擺上各式各樣精緻的糕點,如玉般的青色茶壺,還冒着滾滾熱氣。
嘉靖看向仍舊站立着的呂芳,出言吩咐道。
“你也一起坐!”
“是,陛下!”
呂芳聞言,不敢有任何推辭,旋即坐到了嘉靖的對面。
一旁的侍女當即上前,爲嘉靖和呂芳,都各自倒上了一杯熱茶。
嘉靖欣賞着周遭的夜景,不由得出言感慨道:“今天的天氣真是不錯啊!”
嘉靖的話音剛落,呂芳當即出言應和道。
“是啊,陛下,據欽天監那邊說,最近幾天的天氣,應該都還算不錯。”
嘉靖對此並未作任何置評,只是端起茶杯,自顧自地輕啜一口,旋即,只見嘉靖拿起一塊糕點放入嘴中,旋即向呂芳吩咐道。
“呂芳,你嚐嚐,這是御膳房那邊,新出的口味!”
呂芳不敢推辭,旋即拿起一塊糕點放入嘴中,細細品味其中的滋味。
“味道如何?”
“嗯,很不錯,比以往要強多了!”
嘉靖聞言,旋即將目光從呂芳的臉上收回,轉而抱怨道:“有時候朕真的不知道,御膳房那邊到底是怎麼辦事的,好好的一樣東西,到了他們手中,怎麼會做得這般難吃!”
呂芳聞言,當即神色一凜,向嘉靖保證道:“陛下,需不需要奴婢去一趟御膳房那邊……”
呂芳的話還沒說完,便聽見嘉靖緊接着補充道:“還是算了吧,朕遲早要把御膳房的那些御廚都給換了!”
就在這時,只見嘉靖話鋒一轉,向呂芳詢問道:“對了,呂芳,最近有朕的兩個兒子的消息嗎?”
呂芳聽聞此話,心中‘咯噔’一聲,在腦海中斟酌完語言後,方纔小心翼翼地回答道。
“陛下,景王殿下那邊,自從他到了封地以後,並沒有太過於出格的舉動,不僅如此,景王殿下還頗爲善待當地的百姓。”
嘉靖在聽完呂芳的彙報後,微不可查地點了點頭,旋即冷聲道:“看來這個逆子,把朕先前的話聽進去了,他要是敢胡來,看朕不扒了他的皮!”
呂芳聽聞此話,當即嚇得一哆嗦,以他對嘉靖的瞭解,嘉靖真的能夠做出來這種事,哪怕是自己的親生兒子也不例外。
在這之後,嘉靖眼見呂芳臉上滿是猶疑之色,旋即追問道:“說啊,怎麼不繼續往下說了,還有裕王呢!”
呂芳聞言,天人交戰良久後,方纔緊咬嘴脣,硬着頭皮道:“陛下,裕王殿下那邊,近些日子以來,跟徐閣老……”
呂芳的話還沒有說完,便被嘉靖不耐煩地打斷了:“行了,不必再往下說了,朕已經知道你想要說什麼了!”
呂芳聽聞此話,當即低下頭,專心致志地看向地面,意圖減低自己的存在感。
嘉靖越想越氣,旋即猛地一拍桌子,出言斥責道:“這個孽障,要朕來說,他還不如他四弟呢!”
“人家朱載圳至少還知道自己的屁股該往哪裡坐,他呢?”
“這個蠢貨,被人忽悠得都不知道自己姓什麼了,就他這副德行,要朕如何放心,將我大明的江山社稷交到他的手中!”
呂芳聽聞嘉靖此話,不由得鬆了一口氣,暗自慶幸道。
“看來陛下那邊,對於裕王和景王早已是失望透頂,因此,陛下應該將所有的希望,都寄託在了皇貴妃沈氏肚子裡的孩子身上!”
“再加上現如今陛下修道有成,大明的國力也在陛下的帶領之下,蒸蒸日上!”
“屆時,待皇貴妃肚子裡的孩子順利繼任皇帝的時候,陛下留給他的,將是一個強盛到極致的帝國!”
想到這裡,呂芳不由得將頭擡起,看着懸掛在半空中的點點繁星,暗自祈禱。
“娘娘,伱可要加把勁啊,大家可都指望着您肚子裡的孩子呢!”
正當呂芳愣神之際,嘉靖的聲音在他耳旁響起:“呂芳,從剛纔開始,你就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在想什麼呢?”
嘉靖的話音剛落,只見呂芳猛地回過神來,眼中滿是躲閃之色:“陛下,奴婢只不過是想到了一些無關緊要的事情罷了!”
嘉靖見此情形,也未作深究,旋即將目光從呂芳的身上收回,出言吩咐道。
“行了,陪朕去一趟甘露宮吧,朕要順帶着去看看皇貴妃!”
呂芳聞言,強行按捺住內心的激動之色,應聲道。
“遵命,陛下!”
……
此刻,嚴府。
自從嚴嵩的病情痊癒以後,嚴世蕃也逐漸迴歸了以往的那種生活。
此刻,嚴世蕃正在房間內,對着眼前所繪製的蒸汽機圖紙,無聲呢喃道。
“唉,究竟怎麼樣,才能夠讓蒸汽機達到應有的效率呢?”
正當嚴世蕃還在爲此苦苦思索之際,只聽門外傳來一陣敲門聲。
腦海中的思緒被打斷,嚴世蕃頓時變得不耐煩起來,半晌,方纔冷聲道。
“誰?”
嚴世蕃的話音剛落,便從門外傳來了管家的聲音。
“小閣老,嚴閣老讓您過去一趟!”
“嗯,我知道了,馬上就過去!”
在這之後,嚴世蕃又頗爲不捨地看了一眼,房間內的蒸汽機圖紙,旋即無奈地嘆了一口氣,推開門,向着嚴嵩所在的房間行進。
待嚴世蕃來到嚴嵩所在的房間面前,深吸一口氣,在調整好情緒後,方纔推門而入。
嚴世蕃剛進入房間,便將目光轉向坐於書案後的嚴嵩,出言詢問道。
“父親,您找我有什麼事?”
嚴嵩聞言,旋即將目光從眼前的書籍上移開,用手指了指一旁的空位,旋即吩咐道。
“坐,不必關門!”
“是,父親!”
嚴世蕃在聽完嚴嵩的吩咐後,也不疑有他,當即在嚴嵩所指的位置上坐下。
待嚴世蕃在座位上坐下後,不等嚴嵩發話,便搶先一步詢問道。
“父親,這麼晚了,您還不休息?”
嚴嵩聞言,旋即將目光從眼前的書籍上移開,出言吩咐道。
“我找你過來,是想要告訴你,從現在起,多加留意一下這個張居正。”
嚴世蕃聽聞此話,臉上滿是疑惑之色,旋即開口道。
“父親,這個張居正不是徐階那邊的人嗎,爲何您要單獨……”
嚴嵩在聽完嚴世蕃的回答後,恨鐵不成鋼的看了他一眼,轉而解釋道:“誰告訴你,張居正是徐階那邊的人了?”
嚴嵩說完,停頓了片刻,又繼續道:“他要是徐階那邊的人,當初還用得着通知咱們,清流那邊要在浙江毀堤淹田嗎?”
嚴世蕃聽聞此話,下意識地看向嚴嵩,臉上滿是不可思議的神色,旋即沉聲道:“父親,您是說,當初那封信,是張居正寄給咱們的!”
嚴嵩聞言,微不可查地點了點頭,旋即繼續道:“這是自然,這點小事,還瞞不過我嚴嵩!”
此刻,嚴世蕃已經被徹底懵了,旋即,只見其鼓起勇氣,向嚴嵩詢問道:“父親,既然您知道,那當初爲何不跟孩兒說呢?”
嚴嵩聞言,頓時語塞,他總不可能跟嚴世蕃說,這個張居正也是陛下那邊的人吧。
嚴嵩心知,這是永遠也不能捅破的一層窗戶紙,他準備將這個秘密帶到墳墓裡面去。
旋即,只見嚴嵩將目光轉向嚴世蕃,垂下眼眸,無聲自語道:“胡宗憲、譚綸、張居正,呵,咱們所有人,都在陛下的掌控之中!”
在這之後,只見嚴嵩回過神來,臉上浮現出惱怒的表情,旋即出言斥責道:“你自己難道就不會動腦子嗎?”
“那封信中的內容如此詳盡,甚至包含了徐階等人所商議的詳細計劃,倘若不是在現場的話,又從何得知呢?”
“再者,這件事情,總不可能是高拱泄露出來的吧,據我所知,他還眼巴巴地等着接徐階的位置呢!”
嚴世蕃在聽完嚴嵩的這一番解釋後,旋即擺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將目光轉向嚴嵩,興奮道:“父親,孩兒明白了!”
旋即,嚴世蕃的臉上又浮現出猶疑之色,小心翼翼地看向嚴嵩,出言詢問道:“那父親,孩兒不明白的是,既然如此,您爲什麼要讓孩兒多加留意這個張居正呢?”
嚴嵩聞言,瞥了嚴世蕃一眼,旋即開口道:“我是讓你多跟人家學學,嚴世蕃,我有一種預感,往後內閣首輔的這個位置,還得由他來坐!”
嚴嵩在說到這裡的時候,眼中滿是篤定之色。
嚴世蕃聞言,臉上的驚詫之色一閃而過,下意識地開口道:“父親,孩兒覺得……”
誰知嚴世蕃的話還沒有說完,便徑直迎上了嚴嵩那分外冰冷的目光,當即硬生生地止住話頭,將頭深深埋下,不敢再說一個字。
就在這時,嚴嵩那不帶絲毫感情的聲音,在嚴世蕃的耳旁響起:“我剛纔跟你說的這些,你都記住了嗎?”
儘管心中還略有不甘,但嚴世蕃還是硬着頭皮回答道。
“是,父親,孩兒都記住了!”
嚴嵩聞言,在上下打量了嚴世蕃一番後,出言吩咐道。
“嗯,時候不早了,你也早點回房間休息吧!”
“是,父親!”
……
夜已經很深了,但此刻,海瑞仍然沒有絲毫睡意,他就這麼躺在牀上,一雙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窗外的夜色。
下值以後,海瑞並沒有過多的在外停留,而是直接回了家。
爲了不讓妻子擔心,哪怕是在飯桌上,海瑞也沒有將自己即將前往山東那邊,前去調查白蓮教的這個消息,告知於妻子王氏。
縱使海瑞已經在腦海中斟酌了半天的語句,也沒有將話說出。
此刻,看着一旁妻子恬靜的睡顏,海瑞無奈地嘆了一口氣,旋即披上衣服,躡手躡腳地走出了房間,不多時,書房的燈重新亮起。
此刻,只見海瑞坐於書案旁,手裡捧着一本《大明律》,正在仔細研讀着。
正當其沉浸於其中的諸多案例以及各式各樣的條款之際,在海瑞的面前突然出現了一道陰影,將他面前的光給擋住。
海瑞見此情形,下意識地擡起頭,當他看清楚來人的身影時,便將原本想要說的話,盡數憋了回去。
片刻後,只見海瑞將手中的《大明律》合上,訕笑一聲,旋即出言詢問道:“你怎麼來了?”
來人正是海瑞的妻子王氏,此刻她整個人冷若冰霜,並沒有選擇接海瑞的話茬,而是冷聲道:“我倒是想問問你,這麼晚不睡覺,跑到書房來看《大明律》,海瑞,你是不是做官做傻了!”
面對妻子的質疑,海瑞也無言以對,畢竟,大半夜不睡覺,跑到書房來看《大明律》確實是無法辯駁的事實。
正當海瑞打算硬着頭皮解釋,將妻子糊弄過去的時候,只見王氏無奈地嘆了一口氣,彷彿將海瑞整個人都看穿。
“說吧,是不是又遇上什麼事了?”
“沒……沒有,只是單純地睡不着罷了!”
對於海瑞的這番說辭,王氏自然是不信的,旋即,只見其將目光從海瑞的身上收回,緩緩道:“我還不知道你嗎,晚上吃飯的時候,你就有話想對我說,只不過一直沒有開口而已!”
“說吧,到底出什麼事了?”
海瑞見狀,旋即也不再隱瞞,於是便將自己即將前往山東那邊,調查白蓮教一事,盡數敘述給了王氏。
王氏在聽完海瑞的敘述後,也是默然許久,旋即,只見其回過神來,提醒道:“嗯,既然你已經答應下來了,那就去吧!”
王氏在說到這裡的時候,突然話鋒一轉,繼續道:“不過我要提醒你的是,千萬別逞強,遇到什麼事情,別傻乎乎地往前面衝,要多注意自己的安全,明白嗎?”
海瑞在聽完妻子王氏的叮囑後,內心也不由得流淌過一絲暖意,旋即柔聲道:“我會注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