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生天跪過白三很多次。
但從來沒有一次如此真心意誠。
可見他對武明空的在意程度。
或者說洛長生在他心裡的地位。
可白三並未理他,而是問了武明空這樣一句話。
“欲戴皇冠,必承其重,如果有一天要你親手殺死你的弟弟武明遠,你可下得去手?”
這句話很殘忍。
卻又並不殘忍。
要換個皇帝,就必須殺死之前的皇帝。
但殺死從小與自己一起長大的弟弟,即使不是親弟弟,這怎麼能不殘忍?
可長生天卻急了。
殺死自己的弟弟算得了什麼。
魔宗中人向來殘忍,難道還要向儒教那些書生到處去對人講仁義道德?
白三見武明空保持沉默,笑了笑:“若是不忍心,你便回去吧,儘管那隻貓不錯,但心慈手軟的人可當不了帝王,哪怕只是世俗界的帝王。”
長生天再也忍不住:“你這娃兒怎好生不開竅,想神皇建立神國創下不朽天朝的時候,不知道踩着多少白骨與鮮血,既然沒有白骨與鮮血的覺悟,真人再如何幫你,你連武昭都不如,即使是那個蠢豬一般的南詔太宗皇帝,雙手也沾滿了鮮血。”
武明空想起了很多事情。
也想起了著名的長安之變。
她說了這樣一句話:“他對我很好,就像曾經只想牽師姐手的真人。”
白三怔了怔,沒想到武明空會說這個。
他不願意回想起那些事情。
可即使是真人教主,又怎麼能壓制住這種本能的東西?
最終他如此說道。
“可面對當年這樣的我,他們卻親手把我推入了鎮魔井,給了我一劍。”
武明空怔住了。
她沒有想到白三竟然會這樣說。
這給她帶來了很大的衝擊力。
也改變了她很多的觀點。
畢竟是魔宗老祖洛長生的私生女,怎麼會沒有點殺伐果斷?
她問:“要殺很多人?”
白三點了點頭:“是的很多人。”
武明空:“等殺完這些人,很多事情就可以按照我的意思來。”
白三:“是的。”
武明空雙目微微一亮,閃爍着堅定的光彩:“好,我下得去手,也做得到。”
長生天頓時喜笑顏開。
他並不關心武明空話裡那些深意。
他只關心武明空是否能獲得白三的認可。
太平真人其實除了很了不起,極爲強大之外。
他對人族還有着深遠的影響。
他收了不少的徒弟。
後來那些弟子都成爲了人族恐怖的強者。
白三也想不通爲什麼這個女人會問這個問題。
可他並不好奇,也不想知道那些話裡的深意。
因爲他不關心這些事情。
“既然如此,小長就跟在你身邊,多教教你吧。”
他看着這個嫵媚而特別的女子,這般說道。
長生天對於這樣的安排,自然是喜出望外。
武明空顯得很是淡然。
對於她來說,只有成功那天才算得上是喜事。
“就這樣吧,接下來還有很多事情要做。”
白三的語氣很平淡,甚至有些冷。
就像湮滅了知守觀的那場風雪。
“斑斕。”
他喊出了那隻貓的名字。
那隻貓撲到了他的懷裡。
隱隱有斑斕猛虎之姿。
或許這隻小貓終會長成猛虎?
……
……
武唐東邊也下起了風雪。
這場風雪自然是因蘇羨而起。
他的星瀾劍訣用得很好。
而且他也很喜歡星瀾劍訣。
從懸空寺裡走出的的那名最強胖和尚靜靜地看着他。
胖和尚年紀有些大了,甚至可以說是老。
不過卻滿嘴油膩,叼着一個炸雞腿。
對此蘇羨很是不滿。
他眉頭微挑:“和尚怎麼能吃肉。”
胖和尚笑嘻嘻地說:“我不僅吃肉,還去過青樓,喝過花酒,娶過老婆,當過大官,殺過很多人。”
蘇羨:“你這算什麼和尚。”
胖和尚:“酒肉穿腸過,佛祖心中留,未曾拿起又何談放下?貧僧懸空寺主持無戒。”
南詔佛門代表,渡海而來,走過蓮花大道,來到了凡塵俗世間。
就這樣出現在了這裡。
蘇羨:“師叔說你們這羣和尚最愛管閒事,果不其然,這武唐的變化纔剛剛開始,你這禿驢就要跑去長安了。”
無戒:“那個皇帝不好,天天殺人怎麼能當皇帝呢。”
蘇羨:“師叔自然會換個皇帝,我對你們這些禿驢並沒有什麼惡感,要是你現在轉頭就跑,我並不爲難你。”
無戒:“看衆生疾苦,當有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的覺悟,貧僧怎麼能跑呢?”
蘇羨:“不跑,那就打唄。”
無戒和尚不擅長戰鬥。
這不僅是懸空寺都知道的事情,事實上整個人族都知道。
他擅長辯法,講道理。
但今天這個不擅長戰鬥的胖和尚卻漲紅了臉,怒瞪着眼睛,看着曾經劍宗最驕傲的天下劍遊,大聲吼道。
“打就打啊,誰怕誰!”
蘇羨蹙了蹙眉頭。
面對無戒和尚這樣的態度和語氣很是不悅。
於是戰鬥開始了。
劍光點亮了大海。
風雪飄搖。
佛光拔地而起,與那劍光針鋒相對。
不像是凡人在打架,反倒如神仙鬥法,星辰爭鋒。
當然此時的星辰其實更像太陽。
日出星瀾雪萬里。
胖和尚法相合一,竟出金身百丈,縱橫大海。
此時的他真的很圓,也慈眉善目。
海上花開,是無數的金蓮。
風雪落在金蓮上,些許金蓮破碎,些許風雪消散。
二人竟然在不相伯仲之間。
蘇羨對此很是不滿。
儘管胖和尚比他活了更長的歲月,也修了更久的道。
可那又如何?
長劍凌空,縱橫交錯。
竟是斬落海上所有金蓮,最終向着那如同胖佛的無戒和尚而去。
無戒和尚揚起了手,然後兩指夾住了那柄劍。
如同一座巍峨不動的大山。
劍光落在大山上。
只是照亮了大山,卻沒有傷到大山。
儘管如此還是讓大山顯得很冷,也感到很冷。
風雪越來越狂暴。
證明着蘇羨的劍意越來越狂暴。
“再不拿出真本事,你可會輸的。”
蘇羨說得是實話。
如果無戒和尚僅僅只是這樣,真的會輸得很慘。
沒有人在對戰劍宗弟子的時候,還敢掉以輕心。
哪怕那個人是南詔佛門代表無戒和尚。
“好咧。”
無戒和尚笑了起來。
然後雙手合十。
就在這時候蘇羨看到了很多東西。
戰亂時吃掉兒子的父親。
和平時爲財賣掉女兒的母親。
身患絕症身不如死的老爺子,逼着自己的兒子親手殺死自己,以敬孝道。
癡男怨女,爲情入魔。
王侯將相爲權赴死。
這是衆生相。
卻是惡相。
佛家有一招絕學叫做衆生浮屠。
千百年來,沒有人修成,沒有想到竟然出現在了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