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溪龍首輔,甚爲詫異。
盯着方靖杵看了半晌,不過很快又轉了然。
“我聽說過,老祖宗的星言極準。”
“只是未到事發之時,很難完全理解。”
“因此,我不怪你。”
“畢竟萬事萬物都有自然運行的道理,你無法解讀,你無法預知……正常。”
“何況,自古就有話說,天機不可泄露。”
“我也不貪心,你便與我講一講這前半段就是。”
方靖杵擦了擦額上的冷汗,繼續道。
“囚龍掙鎖,紫薇偏星。”
“這在星象中,爲神秘之兆。”
“因爲無人知曉究竟誰爲囚龍,紫薇星光又會偏向何方。”
“但是臣結合此言,有一推論。”
“是否正確,臣有八成把握。”
龍首輔沒有開口,臉色微微有些變化。
看不出是喜是悲。
現在,運天子不在。
老祖宗也在測算天機之後,直接跑去閉關了。
不見到吳至,八成也是不會出關的。
所以目前,整個運朝上下的事情,都需要他來進行處理。
他來做決定。
一直以來,運朝都是最神秘的那個。
也是不怎麼插手到俗世紛爭中的那個。
但是,平時的事兒可以不管。
事關生死,事關整個運朝的事兒。
他不能不管。
他眼神示意方靖杵說下去。
“臣猜測,囚龍所指,應爲龍朝……”
這一次,龍溪再也無法抑制住心中的驚訝。
低低驚呼一聲。
“靖杵你是指,龍朝這頭臥龍,已要蠢蠢欲動了?”
方靖杵點了點頭。
“首輔大人所言不錯。”
“而今四大仙朝,唯有龍朝和我運朝,疆域國土相差無多。”
“底蘊雄厚,且龍朝也爲四大仙朝中,歷史最爲悠久的。。”
“可這方古王朝,卻始終被運朝壓上一頭。”
“百萬年來隱忍在側,不敢寸進,可謂困鎖之囚龍。”
“龍掙鎖,隱指龍朝將起。”
“首輔大人當早做防範。”
龍首輔面色微轉森寒。
手指攥緊泛白,直視方靖杵。
仍選擇保持沉默。
方靖杵即便一心解星。
也注意到龍首輔的面色已變得極爲難看。
心神同時被揪緊,口中話語不停。
“紫薇偏星暗表天下將主,一統之日不久。”
“雖不知紫薇偏向何方,可此信於運朝而言。”
“可謂絕好。”
“畢竟目下縱觀四大仙朝,尚無一仙朝與運朝有一爭之力。”
“後一句,三國立,四方知。”
“應指在運朝四方,將有三國崛起……”
“五正罡,七斜剎一句,極難深推,依臣所想,大致暗指一百零八神朝中有五國爲正罡。”
“崛起並爭天下。”
“餘下七者則爲斜剎隕星,不足一慮,生不得大患。”
龍首輔拇指在指縫間揉搓半晌。
終有些沉不住氣。
擡眼望向常年懸掛於西牆的四大仙朝圖。
語音沉凝而略帶一絲震顫,開口道。
“憑你一席詳解,我心中已有明斷。”
方靖杵面上暗藏惶恐,但語音不見紊亂。
“老臣也只是以星言所做推測,至於是否正確,臣也難……”
譎帝伸手攔住方靖杵。
“不必擔憂,我來問你。”
“若此解當真爲正解,我當何以自處,運朝,又當何去何從?”
方靖杵先是沉吟良久。
牙根緊咬,躊躇盤桓不定,緊接着猛然擡頭。
“臣諫言,修兵徵東,先平龍朝,再滅其他兩大仙朝。”
……
玄朝,其地不如運朝肥饒。
國庫亦不如運朝豐盈。
疆域一半山地,層巒疊嶂,高低起伏。
一半江湖,長年籠罩溼氣,常犯水患。
國內可植糧草的平原幾乎不存在。
國中百姓多以靠山靠水爲生,但長此以往,弊端並顯。
城池分隔異地,被羣山切割零散。
一旦遭遇兵禍,呼應不得。
官道難修,山路難行,水路難通。
傳信運糧行商等事極難妥善運作。
加之山災不斷,水患無絕。
兵力無法遍及四方,所以匪盜猖獗,民生多舛。
這也是玄朝之地。
多年爲運朝,劍朝,所欺壓侵蝕而難以反抗的重大原因。
歷代主君皆爲此感到頭痛不已。
眼見國力漸衰而無濟於事。
玄朝定都所在玄城,四面圍山,野原遼闊。
城中亦有幾處矮山,獨設別院園林。
城內可算是景緻奇多。
孤鬆怪柏,嶙峋奇石,在這玄朝帝都之中隨處可見。
至於皇城,實際格外簡陋。
高處看去,不過幾座二三小樓。
正殿也僅尋常富商重臣宅邸大小。
只怕天下任意一國的皇宮都要比之奢華太多。
相比人稱“天下第一宮”的運朝皇城。
直可謂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只不過,自古以來。
玄朝的歷代主君無一例外的不喜奢靡。
宮殿至簡爲善,有此宮城,也稱得上是相得益彰。
玄朝國姓爲玄,今代天子玄平黎也是穩重的人。
帝位堪憂,儘管年事已高,仍未明旨立儲。
所幸宮內有一妃子,妃號爲濟,懷胎一十三月未產。
宮中傳言,此子必是經天緯地之才,安邦定國之傑。
衆皆備至關注。
行將臨盆,老玄君老來得子。
加之懷胎足月未誕乃是人傑之像。
故而熱切焦急,久立濟妃宮外靜候。
恰此時,西天一聲驚雷炸響,天穹黯淡無光。
玄天子略有些昏沉的眼睛突然睜的滾圓。
還未看天,隨侍內監自宮外急急奔入。
手捧一紙藍帛,呈遞近前。
“稟報陛下,欽天監急報,前呈入宮,還請聖上龍目預覽。”
玄平黎枯瘦如柴的手掌伸出前去。
顫巍巍的接過藍帛,揮手示意內監遠處侍候。
略有些心不在焉的展開藍帛。
低頭只看了一眼,神色頓時大變。
“東天苦運朝久矣,而今星現囚龍掙鎖之異象。”
“必是玄朝崛起之黎明,濟妃腹中胎兒誕生在即。”
“十三月懷胎,天降神瑞,今將出世,異象同生。”
“此皇胎必爲玄朝雄起之望。”
“欽天監太星監玄存常敬君上。”
手指下意識攥緊藍帛。
額頭上青筋暴起,忽覺面上一陣冰涼。
探手一觸,這才發現已是涕泗橫流。
他仰頭望天,忍不住縱聲長嘯。
“泱泱玄朝,原來還有雄起之日……?”
“我兒!竟是那掙鎖的囚龍……”
又是一聲驚雷炸響,黑漆漆的夜空,突閃電光。
一聲嬰兒啼哭,迴盪在偌大重山宮中.
繞城三日,經久不衰。
……
“君上,是個男孩兒……”
“濟妃誕子順利,可皇子出世之時,濟妃突發怪疾。”
“七竅流血而薨……”
玄天子一把攬過尚在襁褓中的小皇兒。
顆顆淚珠不自覺的順着兩頰滾落,滴在小娃兒吹彈可破的白嫩臉蛋兒上。
小娃兒小小的手指探出襁褓,隔空摸索着什麼。
這一日,玄朝大地的夜空。
格外晴朗,萬里皆見羣星寥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