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忍村。
一個裹着破爛青黑色油布雨衣的少年,在瓢潑大雨和鋼管組成的叢林中緩步前進。
他緊緊抓住雨衣的兜帽外緣,把頭埋得低低的,像是在盯着自己的鞋尖以判斷下一步該怎麼走,壓根沒在看路。
粗重喘息之間,兜帽下還會噴出一片白白的霧氣,與四周冰冷昏暗的環境相互混合,也和這片終年處在鉛黑色天空下大多數人一般無二。
他們不敢擡頭。因爲擡頭看一眼,可能就是生死之隔的區別。
至於原因,就要說到那些站在高處的傢伙了。
那些人頭戴四條豎線圖案的忍者護額,身穿白色緊身連體潛水服,淋着大雨,宛如白蠟像似的,一動不動地站在工廠煙囪般巨大排水管頂部。
這些人中的每一個,眼神皆是陰沉而銳利,宛如飢餓的魚鷹,盯着路上的每一個身影,下半張臉則被巨大而沉重的呼吸面罩所覆蓋,顯得神秘又冷漠。
這就是忍界最爲神秘的雨隱忍者。
他們以行事殘忍、不計代價、瑕眥必報的狹小器量而聞名。
和其他忍村是爲了保衛國土、服務大名、接受僱傭過活不同,雨忍只有一個主人,那就是曾經以一敵三擊退木葉三忍的忍界半神,山椒魚半藏。
但與其說這些白衣人是忍者,不如說是山椒魚半藏的私人保鏢更爲貼切。而下邊的普通人,只要敢對山椒魚半藏位於高處的藏身之處表現出一絲一毫的興趣,就會被這些雨忍當場雷霆擊殺。
那少年剛剛走過一個拐角,被流淌到他腳下的粉紅色水流嚇了一跳,雙腿發軟跌坐在地。
隨即,他纔看見幾米外,一個白衣雨忍正將忍者飛鐮從一個行人喉嚨拔出,在雨中淋涮清洗着上面的血跡。
後者正瞪着一雙機警無比的眼睛看着來人,並沒有對方是個孩子就放鬆警惕。在曾經刺殺過山椒魚半藏的刺客中,也不乏手無寸鐵的孩子。
在那兇很眼神的逼視下,明明是如此潮溼的天氣,少年的喉嚨裡卻發出一陣在沙漠般才比較常見的乾啞呻吟,屁股着地四肢並行,像一隻短腿蜘蛛似的迅速後退。
“……膽小得像只水蚤。”
雨忍看到他的表現,眼中的警惕漸漸打消。他不屑地將屍體踹進路邊的排水溝,陰惻惻的聲音從面具之下傳出來。
“不要往天上看,小鬼,不然就是和他一樣的下場。”
說完狠話,這雨忍理都不理那少年,迅速跳上了就近的建築,和另外一個白衣人消失在朦朧的雨景之中,只剩下那少年劫後餘生般地捂着胸口。
然而若是仔細觀察,之前那懦弱少年的眼中竟透出微不可查的紅光,不斷掃視周圍,直到確定附近再沒有人再看着他時,腳下猛地加速,宛如疾行的黑豹發現了難得一見的獵物,猛地躥進附近一個幽深破敗的狹窄小巷,直接衝向這條單行道的盡頭。
那裡有一堵灰色的小門,上面用各色油漆塗着一些辱罵雨隱忍者的污言穢語,但又被一種散發着獨特味道的鮮紅染料所覆蓋。
少年走到小門前邊,分別在門的左上角和左下角各自敲擊兩下,接着又叩響了五次可以活動的把手。
不消一會兒,那門裡傳出悅耳的咔噠聲,自動向後打開,露出了裡面漆黑陰暗的空間。
少年在門口停留了幾秒,沒有看見人影出現,也沒有聽到任何動靜,只能硬着頭皮邁入其中。
大門猛然合上,同時有上百個鋒利尖細的裂空之音撕破黑暗,隨即便是欻欻歘的入肉之聲和戛然而止的慘叫。
“開燈!”
粗聲粗氣的嗓音響起,接着淡黃色的電燈打開,剛剛進門的少年,已經被數百根牙籤般粗細的千本紮成了一隻豪豬,再無半點聲息。
剛剛說話的高大年輕人眼睛瞪大,立刻走過去查看具體情況。可他纔剛剛走到少年邊上,對方的身體就開始融化變形,逐漸變成了一灘透明的水,數百根千本亦散落一地,向周圍滾落。
“水分身?!”
他立刻反應過來,轉頭卻看到自己藏在房間角落裡女性同伴,已經被人扭住胳膊,痛苦地挺着身子。
那身穿雨衣的少年,正用一根鋒利的苦無抵着她的背心,漆黑的眼睛裡吐露着冷淡的警惕,令人心驚膽戰。
“……”頭戴雨忍護額的壯漢和女子面面相覷。
一陣尷尬的沉默後,那少年首先出聲問道:“兩位,是慎和愁前輩嗎?”
他聲音還算平靜,但手底下卻沒有任何放鬆的意思。一旦得不到他想要的答案,這兩個人便都要在幾秒內,死在他的手下。
這個是個方便手裡劍和苦無彈射的小型封閉空間,他有十幾種辦法在不引起雨忍注意的情況下解決掉兩人。
“我是慎。”
壯漢面朝着少年,吐出舌頭,露出了上面的“舌禍根絕之印”。
這是木葉暗部小隊·根的成員纔有的獨特咒印,只要說出了和某個人有關的事,就會立刻全身麻痹、動彈不得,除非精通封印術,否則根本無法僞造或解除。
少年看到這咒印,這才鬆開手。
誰知那女人剛剛獲得自由,立刻就是一腳後踹,少年雙臂交疊擋下,身體後退的半途中,六發手裡劍已經鑽出了他的指縫。
“等下,我只是試探試探你的成色!”
見少年要反擊,這女子立刻站定吐出舌頭確證自己的身份。
“沒想到村子居然派了這麼年輕的小鬼過來,我們很是不安啊。”
“你們剛纔差點殺掉我。”
少年將雨衣的兜帽緩緩褪下,露出了因潮溼而結成一綹綹的中長髮,和帶着淚溝略顯成熟的臉。正是來進行加入暗部前最後一次任務的宇智波鼬。
“雨忍最常用的術,就是宛如強陣雨一般密不透風地全方位覆蓋的千本打擊,如果你連剛纔那種簡單的陷阱都應付不了,那根本無法在這裡完成任何任務,活着也沒有意義。”
女子的臉上沒有一點兒歉意,大大咧咧地攤了攤手。
鼬無言以對。來之前,他就知道這次要和真正的根部忍者合作。他已經猜到了可能會遭遇的事情,但沒有想到連面都沒見,就迎來了這麼危險的考驗。
同時,對這次任務的難度,他也有了新的估計。
“請原諒愁。最近雨忍查的很嚴,有時問都不問就會破門殺人,這陷阱本來並不是給你準備的。”
那個魁梧的慎越過了女忍者,面對着鼬問道:“我想請問一下,這一次你從木葉出發,都雨隱村用了幾天?”
“從木葉到雨之國邊境,只用了一天半。”
鼬頓了頓,“但從雨之國邊境到雨隱村,卻用了四天的時間。”
鼬到雨隱村這一路上關卡重重,戰亂叢生,到處都是鎮壓叛亂的雨忍,以及雨後春筍般四處冒頭的叛亂組織。
如果沒有在離開木葉前熟記那畫着捷徑的地圖,他恐怕需要更久才能進入雨隱村。
“村子給我的地圖,很秘密多小路也都被雨之國的叛亂組織佔領,我不得重新開闢後半段路線。”
“辛苦你了……你比兩年前,我們過來這裡的時候,多用了兩天時間。”
代號爲慎的男人思索了一會兒,得出一個結論,“看來,雨之國內部的叛亂形勢,就快要徹底脫離山椒魚半藏的控制了。”
“身爲一國忍者的首領,頂着半神的名號,卻只敢龜縮在高塔中深居簡出,把最精銳的力量全部留在自己身邊作爲保鏢,失去對國家的控制,有什麼好奇怪的。”
愁沒好氣地說着忍界半神的壞話,接着走到鼬的身邊,伸出一隻手:“雨衣。”
“謝謝……”
鼬把雨衣脫下來遞給她,裡面則是普通的雨之國平民打扮。
“哼,你個子不高,長得還蠻成熟的嘛,不過……我們是不是在哪裡見過。”
女忍者捏着自己的下巴轉了轉眼珠,“你還不是暗部吧,難道沒有自己的名字嗎?還是說收到了指令,不能說出來。”
“抱歉,是我忘記了。”
宇智波鼬少見地摸了摸後腦勺。
“我是宇智波鼬,這次來雨之國,是爲了配合兩位前輩,帶回和山椒魚半藏有關的機密情報。”
“啊哈,我就說總覺得在哪見過你。”
愁突然拍了拍手,大聲說道:“宇智波,寫輪眼,你就是上次和那個那個……瞬身止水一起,破壞我們任務的小鬼嘛!我到現在還記得那個短髮傢伙說過的話——”
愁捏了捏自己的臉,在鼻子兩側擠出兩道疑似淚溝的線條,然後模仿着宇智波止水三年前的神態和聲線,振聲說道:“忍者是在黑暗中維持和平的無名者,但用暴力和武器脅迫維持的秩序,根本算不上是真正的和平,我也絕不會承認這種和平!”
接着她看看尷尬的鼬,又看了看那邊抿着嘴脣憋笑的慎,嘻嘻哈哈地求證般地問道:“他當時就是這樣說的對吧,對吧?”
鼬爲難地點了點頭。
他沒想到根部忍者里居然還有這樣的活寶。
其實早在聽到兩人的聲音時,鼬就猜到了他們的身份。
他八歲時剛剛開啓寫輪眼後,止水帶他一起參加過一次上忍演習,但卻意外遇到了根部忍者追殺暗部忍者,索要疑似叛變人員名單的戲碼。
當時爲了保護那名暗部,止水和他並肩作戰,和根部忍者展開戰鬥。而這個代號爲愁的女性忍者,就是鼬當時的對手,她精通忍具使用,比不少宇智波都更擅長手裡劍術,不過還是敗在了他的二勾玉寫輪眼之下。
而這個慎,則是和止水交戰,身背大劍的忍者,但也是很快敗在了止水手中。
總得來說,這兩個人正面作戰能力有限,被派到閉關鎖國的雨隱村來當間諜,倒也不足爲奇。畢竟他們的戰鬥路數主要依靠武器,和雨忍極爲相似,很少動用遁術之類的東西。
“可以了,愁。既然鼬到了這裡,就是我們接下來一起執行任務的隊友了。不要拿過去的事情讓他爲難,畢竟誰都有年輕天真的時候,咳咳咳咳……”
慎皺着眉頭咳嗽了一會,打斷了愁對鼬的調笑。
“不過這樣也好,他和我們交過手,熟悉我們的戰鬥方式,如果之後和雨忍發生衝突,相互照應合作也會方便很多。”
接着他對着鼬伸出手,“你出發前,根部的人,應該有將寫着具體任務的卷軸交給你吧。”
“嗯,說是要三個人同時結印才能打開。”
鼬從腰後取出一個手掌寬的卷軸放在房間內的桌面上。
三人面色一肅,同一時間結出不同的手印,卷軸上的黑色封印自行消失,接着慢慢展開,露出裡面宛如暗號一般的字跡。
“喔,調查雨隱進行黑山椒魚毒囊移植實驗的具體位置,然後將所有實驗數據盜走嗎?”
愁擡起頭,仔細打量着鼬的臉,揚起一絲輕淺的嘲笑,“給你發下這個任務的人,真得想讓你活着回去嗎?”
“不要胡說。”
慎厚重的手重重按在了愁的肩膀上,然後衝着鼬指了指裡面的房間,“那個方向有浴室,你先去沖洗一下,然後把自己弄乾。我去給找一件大小合適的雨隱制服。事不宜遲,我們晚上和雨忍換班時,就立刻開始行動。”
“是。麻煩兩位了。”
鼬點了點頭,就轉身進入那個房間去了。直到裡面傳出浴室門被拉上,水滴落在地上的聲音,屋外的兩人才交換了一個眼神。
“真正的任務,該不會是讓我們把他殺掉吧?”愁用一根千本捲起頭髮,眼睛裡透出一絲寒光,聲音倒是很低。
“不必猜測,看看就知道了,應該不會這麼簡單,咳咳……”
慎咬破手指,將鮮血染在卷軸的邊緣,接着重新結印,卷軸上的字跡像蚯蚓一樣爬動起來,墨跡最終逐漸融合成另一條信息。
兩人看罷,同時陷入了沉默。
幾秒之後,慎才捂着嘴說道,“看來那邊已經知道了我的身體狀況。這是我的最後一次任務了。”
“‘無論任務是否成功,慎都要在宇智波鼬的面前主動犧牲自己。如果情況允許,讓宇智波鼬親手動手將慎殺死。’”
愁念出了上面的字,臉色說不上難看,只是有些不服氣般地感嘆道:“看來在他的眼中,這小鬼在未來,是比我們重要的多的棋子啊。甚至要用這種辦法,加深他對根的認同感……
“你不必擔心,”愁與慎視線逐漸重疊,“我應該很快就會去陪你的。最後一齣戲,我們得演好了才行。”
“一切爲了木葉。”
慎感激地點了點頭,沒有拒絕對方的好意。
愁微笑着重複道:“一切爲了木葉,也爲了木葉的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