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君悅沒想到纔剛和那乞丐說完掃席以待, 靜候佳期這話,馬上就真有事情要請他來谷內幫忙了。
這會谷外沒有人堵着他,他就騎着小花原路去了那醫館, 那地上的門已經被撿了起來, 又原樣靠着了, 他這次依舊敲了敲門, 裡面有人不客氣的說了句:“誰啊, 這一晚上怎的沒完沒了?”
“在下不才,又來拜訪,這次來是有事相求。”
這門下一刻就被掀翻在地, 還好李君悅反應快,馬上閃到一邊, 這纔沒有被那門板砸到, 那乞丐跳出來後還拍了拍李君悅的肩膀, 只聽他中氣十足地衝李君悅說道:“方纔我竟是忘記問你名字了,我今年已經七十好幾了, 你叫我劉三爺就好,我們三個裡頭,我最大。”他伸手指了指身後兩人。
李君悅有苦說不出,只覺自己肩膀該腫了,他無奈的笑了笑, 也朝着三人介紹了自己:“在下李君悅, 這次想請幾位兄弟幫個忙, 那流蝶谷外逗留的村民現在已被我帶入谷內, 病重之人二十有餘, 這藥材怕是要從這醫館取了,三爺放心, 這銀錢我定會給足,只是希望你們三人能幫我把這些藥材和必要用品盡數帶回谷內,三爺看怎麼樣?”
這劉三爺也是個宅心仁厚的,一聽他是要去救人,馬上拉着他走到屋內,準備動手抓藥,可把李君悅嚇的,他馬上連聲說道:“別,別,三爺,你這手,你還是拿着抽屜倒到這方紙上吧……”劉三爺這會也看了看自己黑黑的手掌,摸了摸腦門,笑說道:“你看我這……嘿……我給忘了,我這手要是去抓藥了,那人指不定就吃死了。”
李君悅聞言又想笑,又覺笑了似乎不妥,只得生生給憋住了,幹起了正事,他把那包藥材的方紙一字排開,劉三爺三人負責倒,他負責包好,不多時這些藥材就被分門別類的裝好了,足足裝了四十多種藥材。他又將一些乾淨布巾和煎藥用的小砂罐收拾好,又看了看,確定沒什麼漏掉纔出了這醫館的門,都走到門口了,那劉三爺又返回去,把那抽屜裡的錢都捲到懷中……
出來的時候齜着一口大白牙,樂呵呵的笑着……
李君悅覺得他不像個乞丐,有時候像豪氣干雲的義士,有時候又像嗜錢如命的守財奴,有時候又像長不大的小孩……可這種种放在他身上也不顯違和。
他看着這三人,給他們指了指路,就先帶着藥材騎馬回去了。
一個身材瘦小的人衝劉三爺說道:“大哥,這人萬一不可信怎麼辦?”
“不可信?我劉三爺活到這把年紀還沒看走眼過,再說了,他圖我們什麼了,你看他拿藥也給銀子了,能圖我們什麼呢,小二子,世間繁複,不可深思,深思即是苦啊……”這劉三爺昂首闊步,無包袱一身輕的走在前頭,不知道爲什麼這話中像是隱約透露出些許禪意。
他身後的小個子摸着頭,一臉迷糊,像是根本不知道他說了些什麼。
李君悅帶着藥材回了谷,進到屋內,看了看那兩人記錄的東西,下面一排娟秀的字跡是琴歌寫的藥方,他馬上就着手開始煎藥了……
劉三爺三人不久後也入了谷,李君悅可不敢讓他們三人動手煎藥,轉身給他們拿了幾身乾淨衣裳,遞給他們,又衝劉三爺說道:“後院有個荷花池,三位且先前梳洗一下,換身乾淨衣裳。”
交代完這話,正準備轉身的時候卻被一雙手拉住了衣角。
李君悅疑惑的扭過頭看着這手的主人劉三爺,只見這人衝他不贊同的搖了搖頭,正色道:“這些都是小事情,現在最需要洗澡休息的人是你,不是我們……我看你現在步伐虛浮,步態凌亂,想來也有許久沒有放鬆下來休息了。你還是把這手裡的活都交給別人做的好。”
李君悅衝他感激的笑了笑:“三爺好意我心領了,只是一來這谷內再沒人懂這醫理,二來我也放心不下這裡的這羣人。”
劉三爺身在市井,識人無數,頓時變看出此人是心中有事,他將手裡的衣服遞給旁邊二人,讓他們先去洗澡,他隨處找了個乾淨點的地方就坐下了,拍了拍身旁的空地,李君悅這會也不矯情,也把衣服下襬一撩,便坐在了這人旁邊。
只聽這劉三爺頓時慷慨地說道:“我也是從你這個年紀過來的,想來能讓你們年輕人寢食難安的,無非就是“情愛”二字,除了這件事怕是沒有什麼能讓你沒事找事,不肯讓自己閒下半分了,借你一隻耳朵,說吧,這是怎麼了,你劉三爺不說別的,活到這把年紀了,開導你個小娃娃還是夠用了的。”
李君悅不得不承認這老人的眼睛就是毒,他半晌沒有說話,後來才慢吞吞艱難的吐出幾個字:“我喜歡一個人,她……據說是要和別人成親了……”
這劉三爺聽完當下就不屑的“嘁”了一聲,白眼一翻,李君悅總覺得這模樣似曾相識……
只聽這劉三爺當下便理直氣壯的說道:“你還知道是據說呢!那不就等於沒成親嗎?沒成親就是有機會,有機會的話你就去搶啊,這不是全看你怎麼把握嗎?你自己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李君悅無言以對,完全不知道該如何反駁。
那劉三爺也是個急脾氣,馬上站了起來,指着他的鼻子罵道:“你別一副窩囊樣子,你再這麼耽擱下去,她就真成別人媳婦了。”
李君悅被他一嗓子吼的暈頭暈腦了,卻還是心有顧忌,看着眼前的藥罐說道:“可這藥救沒人看着了。”
誰知這劉三爺馬上把眼睛一瞪,花白的鬍子都被他吹起來了。只聽他氣呼呼的說道:“就你話多,當真以爲你劉爺爺生來就是乞丐嗎?哼!”
他馬上朝着後院的池子小跑了過去,口子還喊着:“小子,且稍等我片刻,我換身衣裳就來幫你照看這些藥!”
李君悅完全沒料到事情居然會演變成這樣,瞪着眼,看着這劉三爺離開的方向,頗顯無奈。
這時琴歌走了過來,手中拿起一個藥罐,用手肘擠了擠李君悅,衝他說道:“你這是哪裡找來的人,怎麼跟明心一個德行?這衝動勁,嘖嘖……居然還懂醫術。”
李君悅也是一言難盡,只是搖了搖頭。
琴歌看他表情頹喪,又出聲問道:“你方纔說小晗要和別人成親是什麼意思?”
李君悅這會一向沉穩的表情顯出一絲痛苦的神色,他沉聲說道:“方纔,我在路上碰上幾個瓊新派的手下,他們說,一月後,她就要與千霖山掌門的侄子肖文聯姻了……”
琴歌聽到這話卻是睜大眼睛,一臉難以置信,她當即果斷的搖了搖頭,說道:“這是不可能的,雖然她來流蝶谷的日子不算很長,可是她對你的感情怎麼樣,我是再清楚不過了,要說你移情別戀了,我信;說她要另嫁他人,我卻是不信的。”
李君悅這下當真是被堵了個十成十,半天沒說出一句話,他一貫是性格內斂,實在找不出合適的話來應她,只能默默的吃了這個啞巴虧。他只覺心裡憋屈更甚,這師妹怕是個假的!
師兄妹兩說話的功法,這劉三爺三人也把身上一身泥給洗去了,別說,這三人把衣裳一換,各個都是人模人樣的,哪裡還有半分乞丐的樣子。
那劉三爺這會也露出了全貌,他面色紅潤,方纔聽他說話也是中氣十足,看上去倒是不像已經到了古稀之年。李君悅乍看到這人樣子,只覺秦晗和這人有幾分相似,他隨即拍了拍腦袋,怕是思念太甚,這會看誰都像秦晗……
這劉三爺身上乾淨了,倒是開始講究了,從一邊拖來一個小几坐着了,斜着眼看着李君悅說道:“你怎麼還不走,我都說了我幫你看着這幾罐子藥……”
旁邊的琴歌也是斜着眼,看着他。
李君悅不知爲何,覺得自己處境堪憂,心裡莫名淒涼,這流蝶谷怕是再沒有他的容身之地了,他默默的牽起了不遠處的小花,獨自出了谷。
眼看李君悅走了,這下劉三爺把目光就挪向了琴歌,渾身上下打量了一下她,便又把眼光放到了這幾罐正在煮的藥上面,他撥了撥下面的火,悠哉悠哉地說道:“我看姑娘年紀輕輕的,爲何要泡在那毒物之間呢……”
琴歌一聽這話,頓時就鼓起腮幫子,不客氣的朝着老頭說道:“老頭子,你胡說什麼呢!我沒有使毒……”
那劉三爺聞言又是一個白眼:“你們谷裡的人都喜歡這麼口不對心嗎?你那指甲都快變黑了,你還說你沒使毒?”
琴歌聽了他這話,卻是連忙把手背到了身後,眼睛也東張西望起來,只是沒有再說話了。
這劉三爺這會也不客氣,活像這谷是自家的,也不看她,又撥了撥最邊上的幾個罐子下面的火,空出來的手拍了拍身邊的空地,琴歌這會也不知爲何,竟鬼使神差的坐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