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流野這會已經恢復先前那幅漫不經心的模樣, 他也不急,慢慢的說道:“做哪些事情?你說的是給玄清子下毒?不,不, 這件事可不是我乾的, 我只是給了某人一點無傷大雅的奪骨而已……殺人?這個可就冤枉的更厲害了, 我向來不屑於這種事情, 既然已經問出了我想要的東西, 我何苦殺人?留她活口不是對我更有利嗎?
至於周晉,我想想……追殺你心上人的那個人?他也死了麼?刀口飲血,不都是活一天算一天的麼?我讓他辦的事, 他辦的很好,我給了他一筆銀子, 就讓他走了……”
說完他無所謂的瞥了一眼卞昱清, 又說道:“人命雖然賤如草芥, 可是我卻不會再去添上一腳。”他把手背在身後,緩步走了下來, 肆無忌憚的貼着卞昱清的耳朵說道,“我可不屑讓自己的手粘上無所謂的人的血……”
他這下倒是乾乾脆脆交代了個明白,倒是叫卞昱清不知道說什麼了,只能沉聲問道:“你是當真不怕死麼?”
誰知鳳流野聽到這話,又笑了起來, 這次卻是輕蔑的說道:“死?我早就在十八年前就死了, 我餘生和過去所有活過的光陰, 全都是撿來的, 哈哈哈~你居然和我談死?
卞昱清不動如山, 完全不被他的癲狂所影響,反手扣住這人脖子說道:“那你先前爲何要追殺祈明心?”
其實他根本不確定這件事情是不是他做的, 只是在詐鳳流野而已。
“自然是爲了引你出來~我是懶得出手尋找一個神出鬼沒的人的。”鳳流野輕描淡寫的說道,彷彿被扼住喉嚨的不是他。
這算是坐實了追殺祁明心的罪名,卞昱清想趁此機會把所有的疑點都弄明白,他緊接着問道:“先前放出謠言說,流蝶谷的荷花能生死肉骨的,是不是你?在茶樓……故意讓人在他面前說荷花話本的又是不是你?”他扼住這人喉嚨的手勁徒然變大了。
“哎呀……你可總算是想到這處來了,看起來你還不算太傻,可比你那姘頭聰明不少。”這人額頭上的冷汗都出來了,可是偏偏不肯在口舌上輸上半分。
卞昱清看他一副柴米不進的模樣,漠然的說道:“我自己是什麼,我自己清楚,還輪不到你來提醒我……你不要自視甚高,覺得所有事情都在你的掌握之中,怕就怕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你卻不是那隻黃雀……”
“你這話什麼意思?”鳳流野聽到卞昱清這句話,臉色也變了,冷着臉問道。
方雨全家的死和周晉的死都悄無聲息,鳳流野卻會對這一切全盤否定。事情可能沒有這麼簡單,怕是鳳流野也當了一回別人的棋子。想到這,他捏着這人喉嚨的手便放開了。
現在,如果還有什麼事情,可能也得借這人的手來做,只有鳳流野活着,才能找出幕後的那隻黑手……
姑且留着這人當靶子,卞昱清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瞬間就消失不見了……
城東郊外。
沒有風,樹葉一動不動,路邊歇腳的涼亭裡有兩個人,只是一個是坐着的,一個卻是站着的。坐着的是一位老人,面上有須,看上去已是花甲之年。
那面貌普通站着的人赫然就是平珺。
“最近鳳流野,有什麼動靜沒有?”老者面色平靜的問道。
“回義父,孩兒暫時沒有打聽到什麼消息,他近來見孩兒的次數也少了。”平珺眉眼低垂,平靜的說道。
老者只是看了看他,略微點了點頭,朝他揚了揚手,平珺得了示意便轉身走了。
這老者卻是獨自坐了好一會,盯着平珺離去的方向,面上表情陰晴不定,沒多久這老者也走了,只是那桌上有堆白色的粉末,像是一個棋子被內力生生的碾碎了……
平珺回去的路上,心情有些忐忑,這人對自己先是有一粥之恩,後來有容身之惠,很小的時候他和娘便被這人所救……
他花了好大力氣,纔對這人說出一句謊言。
抄小路回到萬法門的時候已經是亥時,天黑的有些厲害,大廳裡沒有掌燈,正疑惑的時候卻聽到一道熟悉的聲音:“你去哪了,怎麼現在纔回來?”
卻是鳳流野獨自一人坐在那大廳中央,黑暗中一人,顯得有些寂寞。
平珺乍聽到他的聲音有些慌張,沒有立刻回答他的話,平息片刻後出聲說道:“你怎的也不掌燈,屋子裡頭黑燈瞎火的,這個天氣,這個時辰還是有些寒氣的。”他邊說邊把周圍的燭火給點亮,風流野便看到了他順手放在案几上的冰糖核桃。
這是他從小到大最愛吃的點心,不管什麼時候出門,平珺總不會忘記給他帶。
看着平珺在燭火下溫暖安靜的眉眼,這會他也軟下了表情。
似乎兩個人就這麼平淡的過下去也不錯……
這一瞬間,他突然有些理解平珺了,這人先前總是再和自己講,要放下這一切,兩人自由自在去過新的生活,遠離江湖上的這些紛爭……
沒有由來的,鳳流野覺得有些累,不禁想着,這麼些年的絞盡腦汁,爾虞我詐,運籌帷幄,到底值不值得?
他走上前牽住平珺的手,難得露出一點認真的神色說道:“不會等很久了,只差臨門一腳,等我們拿到清蓮,救了你娘,到時候,這天下誰要我們就給誰,我們就走好不好?”
平珺仔細看着眼前的人,只覺鳳流野今晚有些異常,情緒似乎格外的低落,但是他仍是順從的點了點頭。兩人便一前一後回了屋。
鳳流野回屋後就躺在了牀上,竟是連洗漱都沒有,還把平珺也拉到了牀上摟着,一般平珺在門內是不會和他同榻而眠的,不對勁,平珺心裡不住的想到。
“可是白天碰上了什麼煩心事了,我看你相是有些心神不寧?”平珺擔憂的問道。
“沒有,今日那荷花精找來了,我把這一切的事情都坦白了。”鳳流野不甚在意的說道。
“……你瘋了?你就不怕他殺了你?”平珺瞪大眼,人馬上就坐了起來。
“怕什麼,我豈是那種敢做不敢當的人?他那相好的正在那東郊的地裡呢,萬一他要殺我,那我絕對讓他那相好的陪葬。再說了,如今我又沒有和他那羣唯恐天下不亂的手下牽扯不清,他該感謝我纔是……返魂草,哦,對了,還有奪骨,也就要過一次,還是錢貨兩清。”說罷,他又把平珺拉了下去,躺在他懷裡。
平珺聽他如此說道,這才放下心來,只是有些疑惑:“你怎麼確定那地裡的人就是祁明心?”
鳳流野嗤笑一聲,說道:“除了他,不會再有人能讓我的人查不出來了。就連千霖山那個老不死的兩個侄子都在我的掌握之內。”
他頓了一會,又說道,“我今日發現一個奇怪的事情,這精怪的耳朵,好像是聽不見了。”
平珺驚疑不定,問說:“你怎麼發現的?”
“他今日聽我說話時,全程都是盯着我的嘴在看,像是在讀脣語。只是我竟這想不出這世上還有誰能傷他?”鳳流野這會也露出了深思的神色。
“我在江天決那老匹夫的手札裡沒有發現這類的記錄,想來應該是近來才失聰的,那老匹夫也就這本手札還有點用了。”鳳流野談到江天決的時候輕蔑意味十足。
平珺這時也不知想起了什麼,有些低落:“他對祁明心,也算的上是用情至深了。連自己的魂魄也能說給就給,想來當年也是被萬法門這批人逼到了絕處。”
鳳流野聽了這話便說道:“人若是連自己喜歡的人都保護不了,那還有什麼用呢?我本無意與他作對,只是他手中的清蓮卻是我所需要的,這就怪不得我了,只是今日他卻與我說不知清蓮爲何物,這就有些奇怪了,按照老匹夫的記錄,除了清蓮,沒有什麼人能在返魂草的控制下撐過一炷香。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
平珺搖了搖頭,說道:“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從頭到尾他都是被牽連最深的一個人。他若是沒有救那一世那人的爺爺,也不會引起江天決的注意,畢竟讓將死之人毫髮無損的活下來,這是從來沒有過的事情。妖族之人,本就不俗,或許他自己都不清楚那救人之物是什麼,只是憑直覺,把最好的東西給了出去。怪只怪,江湖偌大,貪心不足之人數不勝數,他不過是其中的一個犧牲品而已。”
“當日我在茶館,發現他那相好的手中的紅色印記時,不知道爲什麼就想到你了。也許是眼神比較像,都是一般乾淨清爽,但是我還是義無反顧的引誘小二說了那一番話,我是知道那個雪山縫隙的存在的。從頭到尾,我也只是一個壞人而已。”鳳流野這會也笑了,卻是對自己的嘲笑。
“我知道,你當時做的這一切的目的,只是爲了嘗試一下,如果,如果這精怪真的還活着的話,那麼我娘,就有可能會活過來。”平珺難得主動的拉着他的手說道,“好了,好了,睡吧,這些事情用不了多久就會過去,等到那個時候,我們就找個隱蔽的地方安居避世,再也沒有人能分開我們了……”
平珺的這一番話,像是有魔力一般,慢慢的鳳流野就眯起眼睛,睡着了。朦朦朧朧中像是聽到誰在他耳旁說了一句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