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這日,弟弟剛把煙花搬出屋,就引來了鄰居家的孩子們。小叮噹害怕,只敢躲在弟媳的懷裡,弟弟一吆喝,孩子們一哄而上,紛紛搶了點火棒要去點豎在門前的煙花。弟弟在發點火棒時直接略過了我,因爲他以爲我仍像以前膽小怕點菸火。
盯了一眼那正中間最大的煙花,這時只要喊一聲,即便弟弟訝異,也會把這個權利留給我。但我卻選擇轉身走進了屋,邁着樓梯上樓時,聽到屋外菸花的鳴嗚聲。腳下微頓了下,繼續向上走,進了臥室。
窗外菸花璀璨,窗內清寂孤廖。熱鬧是別人的,孤單是我的。
爬上網在羣裡吼了一聲,也是靜悄悄的,這時候誰不忙着吃年夜飯,看春晚,找娛樂節目。哪裡會像我這個大閒人呀?手機倒是挺忙碌的,隔個一會就有條短信過來,全是朋友或者同學之間的新年祝福,標準的像範本,大抵都是羣發的。
儘管覺得這樣很沒意義,我也還是不脫俗流地開始編纂短信,或者轉發別人的,按了羣發之後,手機就更忙碌了。一條接着一條,我一一翻過來,翻到最後一條,發現沒有江承一的。以往我總會去問他在幹嘛,可今晚一點念頭也沒有。
總算到了十點過後,微信羣裡開始陸續有羣友出現了,與她們有一搭沒一搭的聊着,心情平靜,無波無瀾。與她們因爲小說相識,最初誰也沒想過會成爲一個小型的家庭一般,有苦楚都往裡訴。不能說無話不談吧,至少在這樣特殊的夜晚,我想跟她們聊聊天。
寧小七最近神出鬼沒的,不常出現,與我在聊的是另外幾人。一個已經結婚了,網名叫杉。還有兩個與我一般還單着,但其中一個也在籌備結婚了。聊着聊着就到了深夜,接近凌晨十二點,窗外開始炮竹聲響,一聲接一聲,震得耳朵發麻。手機屏幕上也滾過那兩隻的新年祝福語,我突然心生衝動,想要將一切都吐露給她們聽。
於是開始慢慢打字,屏幕時不時滾動着她們的話語,而我卻在埋頭輸入字符,等一長段話打完後略一遲疑,按了發送鍵。其實沒有太多內容,不過是關於我和江承一爲何走至如今局面的原因,不過是關於我有腿疾這件事。
在一大段的短信發出去後,原本時不時上翻的屏幕頓時靜止了,我屏息等待她們的反應。
終於屏幕上陸續出現“......”、冒汗、或者驚恐的表情。
輕噓了口氣,她們的反應在意料之中。杉說今天不是愚人節,別開玩笑,我笑了笑,很肯定地打下:沒有開玩笑,是真的。
當她們開始接受事實時,明顯聊天氣氛變得沉重了。我有些抱歉,大年初一的鐘聲剛敲響,就告訴她們這些,讓她們陪着我心情壓抑。
可是假如我不說出來,這個夜晚我很難熬過。是多麼想要江承一來陪陪我,哪怕是陪我手機聊天也好,可是他一晚上連一條祝福短信也沒,不是在牌桌上可能就是與親戚喝酒去了。
什麼時候我與他走到了這般漠離的地步了?回首過往曾經甜蜜,連我自己都不敢相信。
這個初春的凌晨,羣裡三位姑娘陪我聊了很久,後來有人熬不住去睡覺了,就只剩杉繼續陪着我。索性點她頭像與她私聊,不佔用羣內頻道。
杉在知道全部經過後,跟我作了一番詳細的分析,她認爲是我與江承一的溝通有問題。
我太過被動,總在等待,偶爾還愛發些小脾氣,沒有勇氣去爭取,去與他一起努力。相對的,所有的壓力就都壓在了他的肩膀上,於是他除去要負荷家中的施壓,還有對我感情的責任。是這些導致了我們如今的這個僵局。
人在壓力負荷不能承受時,就開始了逃避。
很迷茫,覺得杉說得有些對,可是要如何爭取?完全沒有概念。
後來看時間實在太晚,已經兩點多了,並沒有再繼續聊下去。但我躺在牀上卻徹夜難眠,杉的那些分析一直在腦中盤轉,必須承認,在這段日子裡,我與他的溝通成了瓶頸,應該說,根本就沒溝通的機會。可溝通與否,真能改變現在的局面?
我不知道,睜着眼幾乎到天亮才迷濛睡去。
過年無非就是給親戚朋友走訪的一個機會,也算是聯絡感情吧,今天這家,明天那家,而且還推脫不掉。對江承一感覺就像心沉入了湖底,不再期待也就不再有失望。
羣友們都說既然僵局已經這樣,那就想辦法打破。跟江承一來一次徹底的交談,或者說將現狀攤開在桌面上,讓他給一個態度或者說法。
我不想逼他,知道他也難,而且有些話根本對着他開不了那個口。杉建議我不妨發他短信談,那樣不用擔心開不了口。我還是否定,有了前面多次血的教訓,確定我與江承一不適合在不見面看不到對方表情的情形下談正事。
可即便是這樣顫顫驚驚又小心翼翼,還是沒逃過那場差一點分崩離析的噩夢。
在將近半月與江承一沒認認真真說上話,也沒見上一面後,我的腦子發熱了。事情起因爲上班後一個禮拜的某天晚上,時間大約是九點左右,好不容易他沒去打牌在微信上,於是受不住孤單對他抱怨說他都不想我。
這本是一句很平常的情人間抱怨,換作以前,他一定會說好話哄我。可這次他回覆過來卻是:“幹嘛每天糾結這個?”
我當時就愣了,每天糾結?這話從何說起?理智在告訴我,他的情緒似乎不對,可腦中那根執拗的筋在作祟,偏執地問出心頭疑問,他敲了兩字給我:“經常。”
倒吸涼氣,盯着那“經常”兩字良久,最終抿着脣裡的苦澀,默默發送:“早點睡吧。”
是我們都太累了,那就結束這無趣的聊天,早點睡吧。
我的本意是這,可江承一卻覺得不是,他說:“知道你這樣就生氣不高興了,可有些東西就非得說出來嘛?”
反覆唸了他這句話兩遍,無力地回:“我真沒有生氣,我承認有點小委屈,就不過是想跟你聊天找個話題而已。”
江承一:“好吧,我懂。”
我倏然笑了,不,你不懂。話到這處,該表述的必須表述:“我真沒那麼愛生氣,可是你永遠分不清我到底是委屈還是在生氣。”
心知這話出去,可能又是一場不歡而散的交談。
果然他回覆過來:“反正就是不高興了。”
隔了一秒又一句話跳出屏幕:“因爲這個不值得啊,改天好好補償你,行不行?”
與以往類似的勸哄口吻,可我看着卻體味出了敷衍意味。女人心其實很敏感,會從對方一丁點細微的語氣變化就能感受出不同的情緒來。
腦中想到杉的建議,深吸了口氣,一個字一個字敲打:“我們的相處,其實一直缺乏溝通,所以很多事情,導致永遠不能同步,在兩個頻道,感情是要相處要磨合,我知道你也很包容我,因爲缺乏溝通,所以我們這樣兩個性格談戀愛,然後彼此生氣也不想對對方說,所以導致覺得兩人性格會有點不合。”
發送出去後,想了下,覺得這是我邁向江承一的第一步,於是又小心翼翼地加了一句:“我就是覺得委屈,真的沒有生氣,睡一覺就好,反正你也知道我是個好了傷疤忘了疼的人。”
講出要表述的真正想法,再適當的示弱,自認爲是照顧到他的心情。
可在漫長難熬的等待後,一行字遁入視線:“我覺得這樣走下去,對你很不公平。”
心往下沉,他這話是又要像曾經那般暗示放棄嗎?一咬牙,直接問:“你覺得我們這個模式相處還能走多久?”他答三字:“不知道。”
頓時鼻腔一股酸意上涌,眼眶微溼,是真的沒有辦法了,比任何時候都要無助,只能去找杉,把與他的對話截圖發給她看,問:“談得我滿是淚,你說我該怎麼說?乾脆就今晚這樣攤牌吧。”
發完之後纔想起杉不一定在線,心頓然就慌了。
一行綠字飄出時,激動不已,杉在線,她問:“還是在網上談了嗎?”
是啊,明知此舉危險,可卻偏偏還是走了這最壞的一步。
有了杉在,我安心不少,聽她意見開始與江承一正式溝通起來。
我:“年也過了,能忙的也忙完了,我們平心靜氣談談吧。”
江承一:“改天說不行嗎?爲什麼非得在這上面談?”
我:“面談你就不怕我又控制不住甩門走人?”
江承一:“我怕了,真怕了,別這樣不行嗎?”
默默盯着他說的這句話,淚含在眼眶裡打轉,他近乎用着卑微祈求的口吻,就是不想我再聊下去。可是江承一,頭已經開了,我不想鎩羽而歸,想求個結果。
難得這孤勇尚存,我就像單刀赴一場必死之約的戰士,硬着頭皮繼續:“放心,我不生氣,現在我好好躺在家裡也很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