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漆黑一片,什麼都看不見,也不知自己身在何處,傷痛也正在無休止的蔓延中。記憶在看到那些手持狼皮的人時就停止了。
突然有一雙溫暖的大手將她抱了起來。他身上的味道很香,雖然很濃郁但並不刺鼻。他是一個溫柔的人吧!眼皮很重,重的不能張開眼看見這雙手的主人。
“她的額頭很燙,是感上了風寒,背上的一大片傷口,已經讓我用辦法癒合上了。你再去煎一鍋藥,裡面加點退皮止血的藥。”那隻手撫上了風焰靈的額頭,他的聲音輕柔悅耳。
他是熾淵,藍庭妖都的君主。他認得躺在牀上的女孩,是天意讓他們再次相見。他現在已經長大了。千年前,他是一株丹桂,因爲她的悉心照料和培養,終於成了丹桂精。
然後,他和她一起生活。
然後,龍肆出現了,把她的身心全部佔去,留給他的只有他們兩人出雙入對的身影。
然後,他們一個是豹精另一個是天上的凌光神君,他們的相愛的消息傳到了天上。
最後,熾淵背叛了她。於是,她在黑晶玄武石下受了一千年的折磨;龍肆則在黑城中受了一千年的凍魄之苦;而他,代替了龍肆在妖界的位置。
十三年前熾淵已經可以獨當一面了,便將龍肆從冰海黑城裡救了出來,並算出了在今日會與她相遇。如今,她出現了,一切就都可以從新開始了。這一次他應該可以不用再看兩人攜手同遊、雙目對望的情景了。
雙手接過奴兒遞來的白色巾帕,他動作輕柔的將它蓋在風焰靈的額頭上,輕輕地說:“冥兒姐姐,還記得嗎?小時候你經常這樣溫柔的爲我澆水,你還總會和我說心裡話,那是我覺得你身上的味道比我還香。現在換我了!我會很溫柔的對你,今生你對我也會像以前一樣好。至於龍肆,他將會親眼看着我和你日落相依的樣子。”說着他低首將頭埋進她散落的發中,嗅着久違的馨香,用自己的脖子緊貼着她的脖子,還一臉的沉醉,“小時候我就想這樣抱着你,可以用自己的動脈去感受你的心跳。”
睡夢中,風焰靈感到自己在被繩藤捆住似的,束縛的感覺是不好的。她渴望睜開眼睛掙脫捆綁束縛。於是,她睜開了雙眼,眼瞳依舊是那麼混沌不清。眼前的人有一副熟悉的臉孔,顏色濃重的眉,有神多情的桃花眼,英挺有型的鼻子,微微上翹的脣還有棱角圓潤的臉龐。一副怡然自得的表情,身着白色金菊紋的衣袍。他盤膝在牀邊,一直暖暖的看着她。
狼的習慣使她直直地看着他,直率也有戒備。良久,她才弱弱的吐出一句:“你是妖。”雖然他身上有仙氣,但是與生俱來的桂花香還是使他暴露出來,而且能聞的出仙氣的妖,一定不是惡類。這樣想着,她慢慢地坐起身來。
盤膝在她身邊的熾淵,笑容依舊不改:“是一株修行了千年的丹桂。小姑娘,你叫什麼名字呀?”
她乖乖的回答着:“我叫風焰靈。你救了我,那麼看見我的同伴了嗎?”竺梵。蒼御還有小鬼頭他們現在怎麼樣了?
他放下雙腿,雙腳着地,瀟灑的放了放袍子,說:“你說的是一匹狼?它就在你腳邊趴着。他這麼龐大的身軀壓着你的腳,你覺不出嗎?”嘴角又向上揚了揚。這樣的冥兒姐姐他並不喜歡,但無法否認這樣的她的確別有一番風情,這樣的柔弱,惹人憐愛,以前的她只是坐在一個地方,就有讓人緊張的強大氣場。
她問道:“它受傷了?”
他點點頭,回答道:“是很嚴重的傷,它現在已經昏過去了。我本想爲它治傷,可是它一直衝我呲牙。”
“那你就不管它了?你會害怕它?”哼!她纔不信!
“呵呵!”他輕笑着出了聲音:“是呀!我怕它會咬我!”能夠調笑到她,裝可憐也無所謂呀。
她看癡了她的笑容。他的眉宇間有着說不出的妖嬈,那種美麗讓人驚豔,也讓人恍惚。
他一定是世上最美的男子。風焰靈癡癡的想着。
熾淵也一直盛着盈盈笑意望着她的臉,眼底有化不開的依戀,然而他還是忍住了擁她入懷的慾望,曼聲說道:“你還要看下去吧?”那匹狼已經昏迷了半天,她要是再看下去,它恐怕就活不成了。
彷彿夢被驚醒了似的,她立刻清醒過來,不好意思地低下頭:“請給我療傷的藥,我自己爲它包紮。”不知道爲什麼,她破天荒地在今天知道了什麼是害羞。
仔細看過才知道,原來小鬼頭傷的這麼重。靠近腿部有一處恐怖的刀傷,皮肉都已經泛白了,另一側靠近腹部的地方像是被火箭射到了,明明裡面有一處箭傷,皮肉和四周的皮毛都有被燒灼的痕跡,甚至有一點隱約的糊味在傷口上。而它的一隻前腿呈不正常的姿勢扭曲着,看樣子應該是斷了。
啪……
一滴淚落下。
她爲它而哭。因爲它絕不能有事。狼族家人都已經死了,它絕不能也離開她。
一隻手撫上了她的臉,爲她拭去那道沒有隨着淚珠的隕落而消失的淚痕。
熾淵安慰道:“放心,他不會有事的。我的藥是神仙送的,很有效。”
她點點頭,又問道:“這世上真的有神仙嗎?”
他面部一舒,展開迷人的笑容,脣邊帶着似有若無的柔情:“當然有了。你不是還能分辨出妖氣和仙氣嘛。哭傻了?”有神仙嗎?當然有啦!不然你身上的熾烈鳥和揹負的詛咒是拜誰所賜的!
那雙如白玉雕成的手把玩着乾淨溼涼的巾帕,問道:“你怎麼會落得這麼狼狽?”告訴他,他替她將那人碎屍萬段!他就她時,她半個身子都泡在水中,臉蒼白着,渾身都是血,無力地漂在水上,長髮粘在她白皙的臉上。毫無生氣地如死屍一般,到底是怎樣的經歷,會讓她變成那樣?
“你是老妖,一定會法術會武功吧!我要拜你爲師,請你教我武功。”她不記得她是怎麼獲救的,但她沒有忘記要爲狼族家人報仇。
“拜師?拜我爲師?”熾淵有點意外。這是不是天意?千年前,她是他師父,如今她又要拜他爲師了,他們註定是師徒關係嗎?呵呵!
剛想回答,卻發現她已經靠在他的肩膀上睡着了,手裡還拿着瓷瓶。
他失神地喃喃自語,忘我地望着她長長的睫毛,眼中深情一片。“小丫頭,藥還沒上就睡着了?才十三歲,怎麼就這麼嗜睡了,難道你背上的圖畫已經被喚醒了嗎?還記得你以前無論走到哪裡,都要躺在軟塌上讓人擡着……”不要記得以前的事就這樣挺好的!只有我們兩個人。你是我的,我是你的。
…………………………夢境…………………………
這是一個美麗的畫面。
她叫孔焰冥,住在天河旁,用梵竹自己搭建了一個竹屋。神仙是不用睡覺的,但是她不同,她渴望沉睡,在這個竹屋裡,她自己一個人倚躺着,不允許任何人打擾她的安靜。
慢慢的她覺得,光是一間竹屋太孤單,於是又到天涯海角去採集花種樹種,在那時她遇見了熾淵。起初的那棵丹桂很瘦弱,但那綠葉依然向着太陽,花兒也在努力的開着。在她眼中,這株小丹桂很堅強很不服輸,所以將他帶回了家。
竹屋就是她的家,雖然相比神雀門而言有些簡陋,但很溫馨。更何況,有這麼多的花草,還有盡力生長的小丹桂。
每天,起牀後,她都要跳一段舞來迎接日出。光輝照到她身上,顯得她格外出塵飄逸,讓天兵天將都看癡了。跳完舞之後,她便汲取天池水來澆灌小丹桂。
看着小丹桂一天一天的長大,從一小盆盆栽變成了一整顆大樹,最後成了精化成了人形。這對於孤獨了很久的她來說,無疑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所以在那天,她展開了一個令日月都爲之失色的笑容。
從那以後,她就開始教小丹桂說話、寫字,教他什麼叫“仁、義、禮、智、信”。還有讓他儘可能的摒除妖性,不喜殺生。爲此,小丹桂經常鬱悶地在草地上踩螞蟻,而她則在旁邊微笑。
畫面突轉。
在竹牀上,躺着一個美男子。他的臉美得猶有霽月之輝,皓星之明。即使在昏迷中,也是溫潤如玉。他的年紀應該和自己的弟弟鳳魄冰一樣大。
她瞭解自己已經愛上了他,不知道愛他的是哪點,但她對她迷戀得很。她等他醒來,一直守在他身邊。鳳魄冰來了,她也只是看了一眼,然後說一句:“去找小淵玩吧。”之後便不再說一句話,也不再看他們一眼,似是這世上在沒有讓她可以注意的事了。
終於有一天,男子醒來了。當她看見他眼睛睜開的時候,發漲的眼睛流出一滴眼淚。雖然只有一滴,但那卻是她一生中的第一滴淚,她知道她已愛他愛到無法自拔了,但她更知道他是妖,縱然相愛也會受到天譴。所以她不捨得漏看他一眼。
“我叫孔焰冥。你叫什麼?傷口好些了嗎?”這是她對他說的第一句話。
“額……我叫龍肆。這是什麼地方?我記得我明明已經……”他的聲音剛毅而又儒雅。
“這裡是九天之外的天池。是我救你的。”有我在,你永遠不會有事。而且,“龍公子,我愛你。你喜歡我嗎?”不敢讓你像我愛你一樣的愛我,只求你有一點喜歡我。只是這樣,可以嗎?
意外的,他輕輕頷首。她高興得好像小孩子一樣,但有在下一秒,暈倒在地上。沒辦法她太累了。
醒來後看到的不心中念想的男子,而是鳳魄冰,她的心沉了下來。他的傷好了,他的心裡沒有她,他對這裡一點依戀也沒有……所以在他傷好了之後,即使她暈倒了,他也不會留下來。她別過頭,在心中安慰自己。
隨後,便聽到龍肆的聲音:“孔姑娘醒了嗎?我爲她煮了安神湯。”
心跳的好快,她用平生最快的速度起身,然後衝他撲過去,狠狠地抱住他。失而復得?不,她說不出這種感覺,只能將頭埋在他頸窩,說道:“我以爲你走了。我以爲我五天五夜不眠不休照顧的人,已經離開了。可是你又明明說過喜歡我的。”她像一個小孩子,爲了自己心愛的東西而患得患
失。
他只是微笑着騰出一隻手拍拍她,然後淡定地說:“安神湯灑了。”
“沒關係!讓我再抱會你。”其實她想抱他一生一世,並不只有一會兒而已。
有轉過一個畫面。
後背火熱的疼着,血留了一道。
她被釋放了,回到竹屋,卻是什麼都沒有了。因爲龍肆不在。他離開了,她受這麼多的苦又有什麼用?自己的小熾淵背叛了她,鳳魄冰被軟禁起來了,龍肆也棄她而去,還有小意……她不悔愛他,只是現在她又是一個人。她要找到他,然後問清楚,爲什麼?爲什麼要離開她?
但他還是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爲什麼?因爲我是藍庭妖部的君王,從未愛過你。與你在一起,只是想攪亂天庭的法則,讓妖部有可乘之機。你難道不知道嗎?不是你自己親眼看見我將小意撕裂的嗎?”
小意?她的孩子……那是他和她的孩子呀!!
“爲什麼?爲什麼?爲什麼!我忍受了這麼多的痛苦,換來的竟是這樣的結局!”她喃喃自語,像是癡傻了一樣。
“放開吧。你如今只是一個囚犯。後背上的象徵着罪惡的記號,難道沒讓你有所覺悟嗎?”他依然是翩翩公子的模樣。瀟灑的搖着清風扇,她親手畫的扇面,搖搖擺擺地嘲笑着她的傻,她的癡。
“不甘心,我不甘心……”她狼狽的消失在他面前。
看着空蕩蕩的屋子,她想着念着的孩子已經不在,鏡臺前還有她親手縫製的小衣裳和龍肆做的撥浪鼓。想着念着的龍肆不溫柔,忽然諷刺的想到,從開始到現在,龍肆從來沒說過他愛她,甚至連最初的喜歡都是用點頭來回答她的。
原來,一切的一切都只是她一個人的幻想,都是她一個人的一廂情願。
從那以後,再等待輪迴的每一天裡。她每天早上都會唱一首歌,來記錄她第一次見到龍肆時的感覺。
“瞻彼淇奧,綠竹猗(yī)猗(yī)。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瑟兮僴(xian\)兮,赫兮咺(xuān)兮,
有匪君子,終不可諼兮!
瞻彼淇奧,綠竹青青。
有匪君子,充耳琇瑩,會弁如星。
瑟兮僴兮,赫兮咺兮,
有匪君子,終不可諼兮!
瞻彼淇奧,綠竹如簀。
有匪君子,如金如錫,如圭如璧。
寬兮綽兮,猗重較兮,
善戲謔兮,不爲虐兮!”
…………………………現實…………………………
“龍肆。爲什麼?爲什麼?爲什麼……”囈語不斷的風焰靈一直昏迷不醒。
熾淵翹着俊眉,若有所思的自語:“龍肆?從你當年一見到他,心裡眼裡就都是他。自己捱了這麼嚴酷的刑罰,你還是想着他。千年後,轉世而來,你忘記了所有人,記得的也還是他。你就這麼愛他?那麼,我若再讓你見他一面會怎麼樣呢?怨恨他當年拋棄你?還是會忘記過去重新愛上他?”賭一把嗎?賭得起嗎?他在心中問着自己,充滿了不確定。
深深地凝視她的臉:“你會愛上他的,不管記得不記得他,你會愛上他的。可是……我還是不甘心。”這就是賭徒的心理。越是輸就越想賭,越是拿不定主意,就越是忍不住去賭。
玉指再度撫上她的臉:“冥兒姐姐,過些日子你們就見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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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件衣服很適合你。”紫色,高貴與邪惡的混合體,她的反叛與神女的身份正好合適。
“合適嗎?我但是覺得紅色更好一些。”她比了比自己的身材,還在鏡子前扭了扭轉了幾圈。
他真的有認真的在想,她不悔的心和反叛的性格,偏激且強烈,還很固執強硬。穿火紅色的衣服也比較適合,“嗯,也對。”從外貌上看,她膚色白皙,穿紅色更美,更鮮明。
“師父,什麼時候你才教我武功?”她眨眨眼問道。
“好,我現在就教你!”熾淵讓她安坐在凳子上,背衝着他,右手食指點向她的脊椎中間。
她腰身一挺,呼吸的氣流舒暢了一些,隨後,渾身就開始發沉。感覺到這些異樣,她有點慌張:“這?我這是怎麼了?”
他壞壞地笑道:“呵呵!用這樣的體重練功。練成之後,我再將你變回去,這樣內功心法、武功招式和輕功都會變得輕捷了。”冥兒姐姐,這可都是你當年教我的!看着她苦着臉,他的心裡舒服多了。
“怎麼不說話了?”學着她剛纔的樣子,他也衝她眨眨眼,明知故問道。
“說什麼?我總覺得你是在耍我!“她奇怪的看着他。直到他的嘴角越咧越大,直到他笑出聲來。
她確定了他的意圖,便用小拳頭來質問他:”是不是?是不是?“
而他只是一直呵呵地笑着。
似乎他能體會到當年她在旁邊的笑容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