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隔了兩個星期,江氏的廣告終於告一段落,拍攝成果令江氏相當滿意,江氏是出了名的地產集團,爲了慶祝廣告案的順利完工,竟在隔天晚上辦了一個小型的酒會,地點便是新落成的一處住宅區,原本是用來開發成娛樂場所的,所以整個廳堂裡裝修得別緻精巧,來往的人羣個個笑逐顏開,放了極舒緩的音樂,燈光錯疊,白的,紅的,一會兒明媚,一會兒黯淡,倒也有一番活色生香,暗香盈袖的意味來。
一路來的時候,李姝便叫嚷着餓,進了大廳,便急匆匆地往食物區跑去,也幸得江氏準備了自助餐,李姝才能拿着盤子四下轉悠,一圈走了下來,飢餓感也消失地差不多了。恰好江氏的少董事出了面,只在旋轉玻璃門口處停留了一會兒,身後簇擁着一羣管事,衆星捧月般地隨着走了出去。
李姝幾乎巴着一幸,揚長了脖子往門口處觀望,因爲隔得太遠,所以根本看不清楚,只稍稍見了身形,清清瘦瘦的,只站在那裡,倒也是玉樹臨風的。李姝因爲沒看清面容,甚爲惋惜:“哎,好一對攻受。”
聽得一幸大惑不解,哪裡來的一對,於是撇過來問:“什麼一對?”
李姝嘿嘿笑出聲來,神色裡是一貫的眉飛色舞,一掌拍向她:“沒瞧見你們家那位也在外頭站着。”說完便伸出手指指向外頭,“咦,怎麼又不見了。”
劉意傾見了她們,遠遠地向她們走來,那小姑娘是上次和一幸一起坐了許亦揚的車子回去的那位,正是如花似玉一般的年紀,穿了一身粉藍的衣裝,興高采烈地低語道:“一幸姐,我見到許總的女朋友了。”她的聲音雖低,一側的李姝倒是聽得一清二楚,半響發出一陣連續的笑,手搭上那小姑娘的肩:“這話說得太喜感了,咱們公司多半的人可都見過許總的女朋友,盡在眼前,遠在天邊嘛。”
劉意傾沒聽清楚李姝話裡的意思,雖帶了幾分疑惑,倒還是繼續說了下去:“一幸姐,就在外頭呢,可惜看不清楚到底長得什麼樣,要不我們一起出去偷偷看看吧?”
李姝放下手裡的餐盤,低聲向一幸耳語:“這小姑娘可真逗,敢情你們家那位劈腿去了。”又直起身來,手一揮,說得豪情萬丈:“走,姐姐我陪你去瞧瞧。”兩個人穿過人羣走了出去,約莫十分鐘纔回來,一個滿臉笑意,一個表情異常。
李姝只差沒有大叫起來,因顧及到旁人,才壓低了聲音:“你們是怎麼回事,吵架了還是怎麼了,別的女人找到這裡,你也不去問問?”
她和許亦揚分手的事情,確切的說,也只有三個人知道,除了她和許亦揚,只有葉菡,旁人她一個也不曾告知,連家裡,連子衍,都不知道。倒不是覺得分手是件多大的事情,只是覺得本無那樣的必要,旁人知與不知,能有多大的干係。也無怪乎李姝會那樣問她,只是既然已經分手了,那麼一來她沒有必要去問,而來她也沒有資格去問,更何況她也不想去問,分了手,便從此蕭郎是路人,來找他的定是葉涵,只是不知道還能有什麼事情會讓葉涵特意來到這裡找他。
“咦,一幸姐,你很冷嗎。” 劉意傾從一幸手裡接過餐盤,無意間觸到她的指尖。她最近有些感冒,衣服穿厚了也時常覺得身體涌起寒意,廳堂裡開了中央空調,暖氣燻人,她手裡拿着酒杯,裡頭是涼涼的果汁,握久了,指尖上便也沾了些涼意。
李姝向來心直口快:“能不冷嗎,她家男人都劈腿去了。”又見一幸竟是一副不慍不火的模樣,氣不打一處來,索性也不問她了,轉身看了看外面,衝劉意傾道:“妹妹,你先外面盯着點。”
這回是劉意傾詫異了,再怎麼說一幸姐的男朋友劈腿和她去外面盯着點也挨不上邊啊,再說,她去外面盯誰啊,外面不就是許總和許總的女朋友嗎,這樣一想,話也脫口而出:“可是爲什麼要去外面盯着點?”
李姝一肘子拐上一幸,眼神示意那小姑娘:“瞧仔細了,這位纔是咱們許總的正房。”
“啊……啊……”小姑娘太吃驚,話也有氣無力起來,不等一幸開口阻止,扔了餐盤便往外頭走去:“一幸姐,對不起啊,我去外頭給你盯着啊。”
李姝向小姑娘揮了揮手,回頭望見一幸幾乎無動於衷,重重的嘆出一口氣:“我說你怎麼就那麼鎮靜啊?”
大廳裡燈光驟然熄了下來,只留了極微小的幾束,間或遊移,音樂聲開始變得激烈,不知從何時開始,已有三三兩兩的人在中央跳起舞來,氣氛霎那間變得歡躍,李姝的聲音變得模糊起來,儘管只在耳邊,她卻覺得遙遙無邊,似乎隔了無數道門傳過來,等那聲音落到心裡的時候,只剩了小小的一點。只隔了一小會兒,小姑娘便從外頭走了進來,支吾了幾聲,纔敢說出話來:“那個,一幸姐,許總走了……”
她“唔”了一聲,不再答話,倒是李姝問得徹底:“那女的呢?”
小姑娘面有難色,躊躇着不知當不當講,李姝又問了一次,方纔吐出話來:“和許總一起走了,是許總抱着走的……”又覺得那話不妥當,急急地解釋起來,“好像不舒服……”
她又“嗯”了一聲,光線不足,音樂聲夾雜着嬉笑聲,誰也看不清楚誰,誰也聽不清楚誰,李姝是急性子,聽得那小姑娘這樣一講,不免爲一幸擔憂起來:“一幸,怎麼回事?”
她勉強露出一抹極淡的笑,也許不得不講了:“你們不要亂想,我和他已經分手了。”
隔了好長一會兒,身旁的兩個人才反應過來,李姝突然拉過她:“今天幾號?”
劉意傾被那關係擾得暈頭轉向,直直地看向李姝:“好像不是四月一號。”
一幸站在她們中間,她們的表情顯得晦莫難測,她只好笑了笑,做出一副輕鬆的表情:“不要吃驚,我們真的分手了,有大半個月了……我和他,其實並不合適。”
還是李姝先緩過神來,欲言又止,話到嘴邊又收了回去,實在不知道此時此刻究竟該說些什麼,她不是當事人,不明白他們之間發生的事情,只有保持沉默,思及此處,又暗暗向那同處於僵化狀態的小姑娘遞了個眼色。都是聰明人,當下的情景,一幸沒有多說,她們也沒有多問,三個人保持着一致的沉默。
音樂聲戛然而止,大廳裡逐漸安靜下來,除了她們三個人,人人都意猶未盡。
走出大廳,冷風撲面吹來,接近深冬的天氣裡,周遭的一切都籠在白色的薄霧裡,和李姝道了別,晚上只喝了一些果汁,許是受了涼,竟有些頭暈,所以並未和李姝一起走,那出租車裡汽油味太重,她聞着便覺得胃裡一陣翻涌。
一個人緩慢地走在馬路上,吹着冷風,試圖緩解一下頭暈,還沒有到鬧市區,整條馬路都靜悄悄的,偶爾有急速駛過的車子,留下短暫的呼嘯聲。
走了不久便覺得疲倦,步子越漸無力,最後只在路燈下坐着。她知道自己一直在逃避,因爲懦弱,因爲太怕受傷,所以一次次遇上挫折後,她也只有下定決心選擇逃避來保全自己,一直以來,她都在馬不停蹄地躲了閃,閃了又躲,可偏偏每一次都會撞上,除了越來越多的心傷,她什麼也沒有。
自那次見了葉涵以後,她都儘量不在公司遇上他,中間有幾次會議上,他都在出神,秘書提醒了他幾次,他才收回視線。公司多數的人都知曉她和許亦揚的關係,許亦揚的身邊也不曾出現過其他女人,他那次出神,人人都以爲他是勞累過度,可只有她和他才知道,究竟是因爲什麼。即使沒有和他對視,她也能夠感覺到那視線有多強烈。
今晚江氏的酒會,她也想過或許會遇上他,只是沒有想到葉涵會來這裡找他。她不說和許亦揚分手的事情,也顧慮到公司人多口雜,她不想陷在沸沸揚揚的流言裡無法自拔,只是現在看來,明日定又會傳出新的流言來。
他們重新在一起的時間並不長,在一起的時候時時心慌,如今分手了,她反倒漸漸平穩下來,也不知到底是什麼原因,自分手後,那原先一直隱在心裡的空落感竟一點一點消失了,似乎是穿過了崇山峻嶺,暗礁急流,終於安全抵達彼岸的放心。雖是很輕,倒也不難察覺。
其實她骨子裡只適合平淡的生活,禁不起過多的波瀾,也從來不奢望轟轟烈烈的愛情,“相夫教子”四個字也足夠她一輩子忙碌,她沒有剩餘的精力和勇氣去冒險,去爭取,更沒有辦法說服自己在情海里漂浮,結束那一段,又開始另一段,一輩子,愛一個人便已足夠。慢慢開始明白,許亦揚終究是錯過的人,是不適合的人。
手機叮叮咚咚響了起來,她從口袋裡拿出手機,因帶了手套,也沒有細看是誰,便摁了接聽鍵。
“喂……”
“宋一幸,你在哪裡?”林子衍一貫的急躁語氣從電話裡傳來。還是有些怔怵,上回她去“東方”,回了他公寓,期間一直沒有聯繫,到現在也將近一個月沒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