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族大學的成分非常複雜。
各種思想各種流派的有名之士都有,這次的追擊顯然讓師生遭受了巨大的恐懼。
“好,先向西走,西面有渡口。”
我們掩護着師生一路向西,天黑之後我們離黃河邊還有二十公里,但是我們已經徹底逃出了戰區,炮聲已經很遠。
當我們到了一個比較大的村子的時候,師生們停下休息。
“所有士兵,立刻警戒,五步一崗,哨兵一百米,偵察兵前後五百米,馬上。”
“是!”
所有士兵開始行動。
我看到黑暗裡這些學生,他們都很年輕,多是些十七八歲的,也有更小的,男生佔九層,女生特別少。
有一羣教授老師們大約四五十人圍成三個圈子各自激烈的討論着。
我走過去,問“誰是李公樸先生?”
李公樸先生三十多歲,非常斯文的樣子,舉手迴應我“我是。”
我走過去,對衆多教授老師先生敬了個禮。
“我是晉軍196師一團團長武忠,奉命掩護民族大學撤退。”
“感謝你們的護送,感謝。”
他們蹲了一圈人,我也蹲了下來,問李公樸先生“先生,我可以佔個地方嗎?”
“當然可以。”
我掃視了一圈,約有十三四人,有四個女人,其中一個年級比較大,另外三個都是在二十多歲的年級。
我蹲在一幫文化名人中間,也感覺不太很習慣,我身上還都是血,我還抓着一把步槍。
我對他們說“我個人,非常感謝各位先生教授能來山西,真的,非常榮幸,我是戰事脫不開身,要不然我也定當去聆聽先生們的教誨。”
有一個教授說“你我皆是爲國出力,同等重要。”
我說“司令部的命令是掩護大家去宜川,但是過了黃河會有其他部隊接應,我們負責送到黃河邊。”
李公樸先生說“很好,很感謝。”
我對李公樸先生我“先生,可以幫我介紹一下嗎?”
“當然可以。”李公樸先生一一介紹,我一一點頭打招呼。
蕭紅後來很有名,但我那個時候看到的蕭紅只是一個比較瘦弱的女人,蕭紅的旁邊是蕭軍,還有艾青,剩下的人的名字我並沒有記住。
另外兩個年輕女人,一個叫田飛燕,一個叫周小青。
我悄悄的問李公樸,“先生,田飛燕和周小青哪位是作家?”
李公樸看我問的神秘,也猜出我是在找人,便說,“一地的人,都是作家,出名的話,還是周小青要出名一點。”
“謝謝先生。”
不錯,方藍並沒有告訴我他女朋友的名字,我是靠着猜測,來到了周小青的身邊,周小青就坐在蕭紅的旁邊。
我過去,有人幫我騰了一個地方,我悄聲問周小青。
“先生,你是不是有一位姓方的朋友?”
周小青立刻問我,反應很快“你認識方藍?”
姓方的人實在太少,所以不會有錯。
我還替方藍撒謊,“不錯,軍部的聯絡官方藍,前些日子我在西安有過見面,我說臨汾局勢不好,他託我代爲照看你。”
周小青用疑惑的口氣問我“你是晉綏軍的人,還是和方藍一個單位的?”
我就哼了一聲“你聽我說話的口音是不是山西兵?”
我看不太清周小青的臉,我也不好意思多看,她很瘦弱,和蕭紅差不多,但是她給人的感覺就是很文藝青年的那種感覺,反正我是不怎麼喜歡太文藝的姑娘。
周小青點點頭“他好嗎?”
我說“不清楚,不過我可以用電臺聯絡西安軍部找他。”
周小青問“你真的可以聯繫到他嗎?”
我其實當時也不知道方藍在哪裡,我說“只能試試。”
“好,那你告訴他,我現在平安,無需掛念,我們會去宜川。”
“好。”我點頭,起身,吩咐通訊兵聯絡軍統。
這個時候,另一個圈子裡有人說“我們不去宜川,我們要往北走,去延安。”
“對,我們要去延安,去延安重新辦學。”
這羣人很明顯的與其他人格格不入,約有七八個人。
我皺眉問“先生爲什麼要去延安?”
“山西戰局險惡,已不適宜辦學,當然要另找地方辦。”
我說“河對面宜川附近也是晉軍駐防,那邊會比較安全,也可以繼續辦學啊。”
那人一擺手“我和你說不着,你是當兵的,管不了我們的事,我們要去延安,重新組建學校,有沒有人跟我們一起走的?”
“有,有,有。”約有百多號學生響應。
那位主任就說“馮教授,您何必如此呢?民族大學剛剛創辦,小受挫折爲何就要離開呢?我們會重新恢復學業的。”
那人似乎打定了主意“主任,不用多說了,我們已經決定,過了河就走。”
那人很堅決,主任已不好再勸“那就過了河再說,趕緊走吧。”
從這裡到黃河邊的浮橋走了六個小時,因爲山路實在難走,天又非常黑,到了浮橋的時候已經是半夜三點多了。
浮橋有幾個兵守着,有一輛卡車亮着燈,卡車前站着幾個人。
學生們開始緩慢的度過黃河,教授老師們都在後面,我陪着教授們到了河邊。
我看到一個穿着中山裝的年輕人衝了過來,直接扎進了人羣,一把就將周小青抱了起來。
沒錯,是方藍。
他在接到電報以後只用了五個多小時就開着車趕到了這裡。
我看到周小青被方藍抱在懷裡,周小青輕輕的拍方藍的肩膀,方藍不放開。
周小青那一羣人於是在前面等她。
“你怎麼來了?我以爲我都要見不到你了。”
“我在這兒,就在這兒,我來了。”方藍抱着周小青,就像抱着一輩子的愛情。
方藍問周小青“你要去哪兒?”
“我們去宜川。”
“去西安吧,這邊還要打仗,先到西安,等不打仗了再說。”
周小青說“我這麼多朋友都在這裡,怎麼能一個人走。”
“那就一起走,卡車拉的了。”
我站在山西人的角度上反對了一句“藍藍,這得看人家的意思,你就把他們送到宜川,人家是走是留再說。”
他看到我們一羣兵,對我說了一聲“謝謝。”
我想起把他的打火機送給了凌美子,就過去把他拉到了一邊。
“哎,說正經的,那個送女孩子禮物得送點啥?”
“那我能知道啊?我要知道的話,周小青現在就是方夫人了。”
“你看,藍藍,哥們兒出動了六百人,跟鬼子幹了一仗,躺下了兩百個兄弟,連屍體都沒來的及帶走,就護着學校殺了出來,你知道,太原一沒,這兒啥也買不到,你衝我這些兄弟的面子,去西安幫我弄點兒送女孩的禮物。”
方藍嘆了口氣“你總是找讓人不能拒絕的藉口。好,衝這些殉國的兄弟,我答應了。”
“走吧,就一輛車,你能拉幾個算幾個,先走吧。”
“好,再見。”
我們站在岸邊,望着他們離開,我多麼想和他們一樣可以扭頭就離開啊,不要管這紛亂的局勢,不要管這該死的爛仗。
我對着他們揮手,他們消失在了夜裡。
民族大學其實從這一天就分崩離析了,我挺搞不懂他們的,爲什麼山西這麼寬鬆的政治環境他們還要走。
其實那天他們吵的非常厲害,涉及了很多敏感話題,我也不多說了。
處理完民族大學的事情,等我們再回來老虎山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五點多了。
日軍的一個聯隊進攻受挫以後在遠處構築了臨時陣地,然後,他們在王靖國處的攻擊更加猛烈,而在新軍方向攻擊的部隊,在徹底擊退新軍後,對老虎山進行了包圍。
大概有五千人的日軍漸漸匯聚到了老虎山。
我一回到指揮部,瞭解完情況以後,告訴神仙“沒事兒就放幾炮,我去睡一覺,折騰了兩天了。”
我們有重炮啊,我們現在有武器。
還有六百發120毫米的炮彈和一千發迫擊炮的炮彈。
我們的彈藥比較充足。
通,通,通。
日軍都沒有攜帶重武器,於是他們在下面谷底和對面山上不停的享受着我們送給他們的炮彈。
新軍的撤退在二戰區高層引起了巨大的震動,這次撤退,引發了後來一系列的爭端和戰爭。
閻錫山看着王靖國發來的電報,暴怒不已。
他一掌拍在桌子上。
“紅色組織是要幹什麼?新軍是山西的部隊,是打日本人的部隊,這是叛變,是叛變。”
有衛兵衝進來“主席,最前沿的部隊,投降日軍了。”
閻錫山的身子一震,他喃喃問“投降了多少人?”
“一個師,全降了。”
這是晉軍第一支正規部隊成建制投降。
山一般堅強的閻錫山頹然坐倒。
“爲什麼就守不住山西?爲什麼就守不住?”
參謀長在問“主席,局勢太差了,山西,怕是守不住了,該制定撤退到陝西的計劃了。”
“去吧,你們研究去吧,給王靖國發報,堅守三天,爲部隊轉移提供時間。”
“是,主席。”
有將軍問“老師,這新軍怎麼辦?這是咱辛辛苦苦自己拉起來的部隊,用的咱的裝備,領的咱的錢,軍官也許多都是咱的人,不能放棄啊,不能就這麼給了紅色組織啊。”
閻錫山問“還有什麼辦法?咱們的部隊快打完了,制不住新軍了。”
將軍道“張培梅將軍或有辦法。”
前線督戰部。
張培梅將軍面如死灰。
“傳達閻主席的電報給王靖國,三天,少一分鐘都不行。”
“是,將軍。”
“新軍的情況,詳細一點告訴我。”
士官道“第一縱隊已譁變,撤出了戰區,向呂梁方向轉移,二四縱隊與一縱隊呈品字形在呂梁地區。”
“如何譁變的?”
“新軍總司令被軟禁,薄掌握了最高指揮權,一縱隊大部分晉軍軍官被捕,整個一縱隊已徹底譁變。”
張培梅的臉黑的怕人,他不憤怒嗎? 他當然憤怒。
“脣亡齒寒啊,都是部隊,國家危難之際,怎麼就能奪權兵變呢?哎。二四縱隊如何。”
“不清楚,只知道二四兩個縱隊向北移防,沒有消息傳回來。”
“三縱隊,五縱隊呢?”
“三縱隊在與三千日軍血戰,傷亡慘重,已有奔潰態勢。五縱隊在後方,多次給五縱隊發佈作戰命令,但五縱隊一直按兵不動。”
張培梅將軍想了想,擡頭,望着西北方向“給延安發電,給周代表發電,新軍若不服從二戰區命令,我張培梅,就拿薄的人頭祭旗,拿陝北十萬人的血洗地。”
士官渾身一震,眼淚直接涌出。
“是!將軍!”
“命令,所有部隊聽我指揮,前線部隊收緊戰線,放棄各陣地,向19軍和196師陣地集結,給全山西所有能夠聯絡的部隊發電,這,是最後的戰鬥。”
張培梅以第二戰區執法總監的身份通電全省,這是最後的戰鬥。
第一個接到電文的是衛立煌。
他雖然已脫離山西戰區,但他的部隊還在運城中條山一線固守。
衛立煌握着電報,手在抖,他望着他的副官,眼神狠厲“五個師全部出擊,爲張將軍,一壯聲威。”
“是!”
延安,周代表握着電文迅速找到了毛,衆將領此刻都在。
周將電文遞給將軍們。
“山西局勢已不可再緩,日軍意欲一戰掃平山西,山西同志的動作有些快了,還是應當以保持山西敵我僵持爲重。”
毛點頭“山西,不能全部淪陷,閻錫山若是敗逃,山西民心盡失,我們也會非常艱難。”
衆將領紛紛點頭“還是應當保證國軍對日軍的牽制,所以,新軍還是應當暫時聽從二戰區,不要太過着急,此刻即便分離出兩三萬部隊,也只會被日軍圍殲。”
毛終於決定“給薄發電,爲全局出發,暫不與閻決裂。”
在第二天傍晚的時候,日軍集結了五千人的部隊,分三個方向,對老虎山陣地,發動了全面進攻。
神仙,豹子,在我身邊。
豹子問“團長,怎麼辦。”
我望着我的山河,看着張將軍的電報,這是最後的戰鬥。
“打光所有炮彈!”
“全部炮火,放!”
炮兵陣地已全部開火,重炮轟擊着整個山地,迫擊炮轟轟炸響,全軍就位。
我問神仙“咱們是不是要死了?”
神仙就笑“要完了,打不過了,新軍都跑了,王靖國估摸着也要跑了,咱們就差不多了,這四個月打的,夠意思了。”
“我可不想死。”我撇撇嘴“凌美子還沒給我生孩子呢,葉曉雪還沒搞定,你說我死了她倆可雜活?”
豹子很激動的喊了一句“大哥,我會照顧好她們的。”
“死一邊兒去。”
日軍的進攻很猛,但是我們的炮火也很猛,我們壓制住了敵人的進攻。
轟轟轟轟轟。
漫山遍野全是爆炸,當日軍衝到陣地前的時候,又是一輪手**齊發。
轟轟轟。
日軍的進攻被擊潰了,這次進攻日軍根本沒有衝到我們防線。
沒有了火炮優勢和空中支援的日軍和我們一個樣,比我們也強不了多少,我們有堅固的工事和居高臨下的位置,日軍在扔下兩百具屍體後倉皇逃竄。
我看着幾千號日本兵後撤。
“神仙,你說這支日軍是不是真的實力差一點?你看仙本原來的那個旅團,全特麼瘋子,這個部隊真不行啊。”
神仙也點頭“哪有那麼多厲害的部隊,再厲害的部隊也會死乾淨,最後剩下的,都是些打殘了的部隊。”
“咱哥倆這運氣,每次打的沒人了,總能補充,而且這兵是越補充越多,我看,我特麼快能當師長了。”
我們強大的炮火讓日軍以爲我們的實力很強大,其實我們已經打光了所有的炮彈了。
日軍停止了進攻。這不是什麼好事。
我想,日軍一定在調集炮火。
由於老虎山位置險要,日軍的炮兵部隊行進艱難,到了黃昏的時候,日軍的炮兵終於趕來了。
現代化的戰爭讓士兵們面臨前所未有的災難。
當第一發炮彈落在我們陣地上的時候,我呼喊。
“隱蔽!”
日軍的炮火相當充足,仙本爲這次戰役準備了很久。
轟,轟,轟,轟,轟。
這一次,我們被日軍的炮火猛烈的攻擊。
老虎山像一個麪包,被無數的炮火砸進來,炸的稀爛,日軍絕不對不會心疼炮彈。
“傳令兵,告訴二營,三營,日軍一旦進攻立刻反擊。不要讓日軍靠近。”
“是,團長。”
面對五千日軍的包圍,我們毫無勝算。
我們真的守不住,五千日軍,那是一個相當強大的力量了。
藤森的一個旅團,乾死了我們八九千人,沒有郭佔偉的五千騎兵救援,我們就全死了。
現在,我們的眼前是五千名日軍。
我和神仙擠在防空洞裡。
“武忠,打完這一仗,你準備幹啥去?”
“老子就偷跑回太原,去把凌美子幹了。”
“哈哈哈哈哈哈。”神仙笑着“打完這一仗,我要買處院子,給紅兒安置一個家。”
“打完了咱們都不知道去哪兒了。”
“去哪兒也行,反正我在哪兒,紅兒就在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