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不行,這事情不會這麼簡單。
馮凱急問“你還要怎樣?”
我望了一眼杜雅娟“她的賠償呢?”
馮凱咬牙切齒,卻不敢聲張“我再賠她三百,可以了吧?你不要得寸進尺,狗急了還跳牆。”
他雙眼通紅,顯然很是緊張。
馮濤就在門口站着,望着我。
“八百,要不然,這個事情,不算完。”
他憤怒的舉起手指,指着我“你!你欺人太甚,我特麼跟你拼了。”
他做勢要推我,我按住他的胳膊“想好了?你要動手,老子就把你踩在腳底。”
他又怒又恨,回頭望了一眼他哥。
“五百,頂天了,你再要,那就打死我吧。”
我一把推開馮凱,就向馮濤走去,我已看出來,他很怕他的哥哥。
我剛走兩步,馮凱再次拉住我。
“行,八百就八百,你滿意了吧?走,趕緊走。別在我家鬧。”
我點頭,“行,你去告訴杜雅娟,就說賠償我們一千八的醫藥費,讓她再賠你八十塊了事。”
他恨恨的看着我,我能感覺到他恨不得吃了我,可他終究是個沒膽子的小人。
我已想到對付他的辦法,用他的弱點,他的弱點,就是他的哥哥,因爲他怕他哥哥,非常怕。
馮凱走到杜雅娟身旁,低頭說“昨天打了你們,是我不對,我賠一千八的醫藥費,你給了我一百二,再還我八十就行。”
杜雅娟竟對他說了一聲“謝謝。”
馮凱冷哼道“算你們狠。”
馮凱走了回來“可以了吧?能走了吧?”
我笑“咱們的事情還沒完,昨天的事情解決了,以前的事情呢?”
他驚慌失措“以前的什麼事情。”
我冷笑,一把推開他,把他推走,我站到馮濤面前,和這個威嚴的中年人面前。
“你是馮凱的哥哥,那馮凱的事情你管是不管?”
馮濤說“當然管。”
“好,兄弟情深,那我且問你,你這個弟弟,是我揍他,還是你揍他?”
馮濤怒哼一聲“你試試?”
我向前一步,和他對視,絕不畏懼。
“你弟弟,犯了罪,你是幹不幹他?”
馮凱嚇的衝過來攔住我“武忠,你要幹什麼?有什麼事情我們說,我們說。”
我推開他“滾。”
他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我再次喝問馮濤“他犯了罪,你管是不管?”
馮濤已憤怒,他臉上盡是怒氣,雙手握成拳頭,“他犯了什麼罪。”
“哼哼,他犯了殺人的罪。”
馮濤面色一變“他殺了誰?”
我笑“他沒殺了誰,但他去殺了,只是沒得手。”
馮濤怒吼“是誰!”
我看着一旁呆住的馮凱“你自己問他吧。”
馮濤顯然相信了我的話,他的弟弟不爭氣,他當然罪瞭解。他指着馮凱,渾身氣的發抖“你到底做了什麼?”
“沒有,我什麼也沒做,什麼也沒做啊?”他已嚇的崩潰。
我問他“太原城防司令部,那顆要炸死傅作義將軍的手**,難道不是你扔的嗎?”
馮凱嚇的瞬間癱軟倒地,馮濤也嚇的睜大了眼睛。
他指着他的親弟弟“你!你!你特麼不要命了啊!啊?你瘋了啊?你特麼長了幾個腦袋?什麼事情你也敢幹啊?”
馮濤,就是馮凱的弱點。
我一擊致命。
馮凱癱軟在地上,像丟了魂,嘴裡喃喃自語“沒有,我沒有。”
“要不要我找方藍來和你對峙!”
他一驚“你們抓到了方藍?”
我冷笑一聲。
我望向馮濤,對他說“他已經承認了?你不動手,我可就要動手了。”
馮濤看着我,又看着他的弟弟。
他已經被我脅迫,而且毫無辦法。馮濤突然衝上去,擡起腳就衝着馮凱的頭踢了下去。
通,通,通,通。
馮濤下手絕不算軟,對着馮凱的腦袋和腰能踢,馮凱抱着頭在地上滾。
“你個畜生,蠢貨,你特麼長沒長腦子?啊?長沒長腦子?那種事情是隨便乾的嗎?啊?別說你,咱父親都得被你坑死!你個蠢貨,煞筆,你特麼怎麼不去死?啊?蠢貨,蠢貨啊。”
通,通,通。
片刻後,馮凱已經一臉的血,被踢成了血人。
附近聚集了幾百人,望着重慶警察局副局長的長子在街上暴揍他的弟弟。
我想,我已經完成了徐永昌交給我的任務。
我打回去了,而且不用自己動手。
馮凱絕對被踢成了重傷,已經躺在地上不能動彈了,馮濤走過來,冷冷的望着我。
“滿意了嗎?”
我看着馮凱的樣子,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我對他,絲毫沒有同情。
可我忽然想起了孫文慧對我說過的話,我不知道怎麼回事在那一瞬間就想起她說過的話,
我感覺腦子裡像雷擊了一樣!
要保持善良。
我忽然就蒙了,我呆在原地,望着馮凱,我就蒙了,因爲我發現,我根本就不恨他。
馮濤看我不說話,繼續問“你還要我怎樣?難道,真的要我把他送進軍法處?”
他當然不會進軍法處,因爲他是被方藍指使的,而方藍,是我的朋友,至少現在是。
我走到了杜雅娟旁邊,我看到她眼中的不忍。
我問她“是不是,過分了些?”
她望着我,我能看到她眼中的意思,她對我點頭。
我回來找到馮濤,他是一個正直的人,至少他真的下了死手揍他的親弟弟。
我對他說“以後,只要馮凱不來惹我和我的朋友,這件事情,就過去了,沒有人會再提。”
馮濤重重點頭“好,我向你保證。”
我走過去,走到了馮凱身邊,馮凱一身的血,但還有意識。
我想了想,終於還是對他說“對不住了哥們兒,以前,我是衝動了點兒,咱倆的事,到此爲止吧,傅作義的事情,我不會再提,你也不要再來找我們,這裡是剩下的八十塊錢,你收好,以後好好混,別給自己丟人,誰特麼都有倒下的時候,倒下了再站起來,纔是爺們兒,不要欺負不如你的人,記住了,只有欺負比你強的人,你纔算個男人。保重吧。”
我起身,離開,然後聽到有女人的哭聲,還有馮濤的嘆息聲。
我想心裡存一份善良,真的想。
我讓十個後生先回了辦事處,我不想回去,我只想去杜雅娟的陽臺上躺一躺,我又感覺心好累。
開門,進屋,屋裡還是昨天的亂樣子,杜雅娟還沒來得及收拾。
進屋後,我把五十塊錢扔在牀上
“剩下的房租和伙食費。”
我說完就直接躺在了躺椅上,我需要靜一靜,我真的需要靜一靜。
經歷的事情多了,想法就會多,人就會變,我以前不是這個樣子的,我以前雖然是個混混,但那個時候我認爲我是善良的。
但今天,當花園口十幾萬人死在洪水裡的時候,我心裡卻居然能夠理解,我現在才明白,不光是立場的問題,還有,善良。
人,不能沒有善良。
沒有了善良的人,會變成野獸,會變成殺人機器。
那樣的人,太可怕了。
我,不想變成那樣的人。
一壺鐵觀音放在茶几上,她給我倒了一杯,看見我在想事情,她什麼也沒說,默默的走開。
我在心裡,默默決定了一件事情,我要去和徐永昌談談了,好好談談,關於善良。
外面的門被推開,杜雅娟抱着一個新的躺椅進來,我起身接過來。
“你真的買了?”
“你搶了我的地方,我當然要買新的。”
我就笑“傻瓜,真以爲我能在這兒長住啊?”
“你待一天,也是搶我一天的地方啊,我最喜歡看風景。”
我把躺椅放在陽臺,一張椅子變成了兩張。
她拉我“走,跟我去買東西。”
“還要買什麼?”
“買牀啊?不然你一直睡櫃子啊?”
我抗議“櫃子挺好的啊。”
“讓你走就走,我要做一個好房東,對你負責。”
那天下午不光買了新的牀,還買了新的被子,新的衣櫃,新的臉盆,新的毛巾,所有新的生活用品。
直接花了二十塊錢。
牀是非常好的實木牀,很貴,牀上用品也是挑好的買,她一點都不心疼錢。
可是我心疼啊,要不是樑化之批了我二百銀元,我早就窮的賣褲子了。
我被她拉着折騰了一下午,終於把小屋子佈置好,這裡變成了兩個人的家。
她把鑰匙遞給我“從今天起,你就是這個屋子的一員了,以後家裡的事情,你也要分擔一半。”
“我不會做飯。”
“我來做。”
“不會洗衣服。”
“我來洗。”
“不會收拾家。”
“我來收拾。”
我一笑“那還用我幹啥?”
“你洗碗,買菜,晾衣服,扔垃圾,東西壞了你修,還要熱水,還要買柴,事情多着呢。”
我一拍額頭“完了,上當了,自己把自己玩兒死了。”
“哼,你是主人了,當然要幹活。”
我點頭“好,知道了,奶奶。”
我第一次和一個女人一起生活,我在軍校待了幾年,又在部隊待了幾年,我已很久沒有過正常的生活,我都忘了該怎樣過。
她問我“今晚吃什麼?”
我一看窗外,又要天黑了。
“你想吃什麼?”
她說“你買菜,你買回來什麼,我做什麼,出門左拐到頭就有賣菜的,賣菜的老婆婆們只聽的懂四川話,她們要是聽不懂你的話,你就跟她們比劃。”
我沮喪着臉“要不你帶我去吧?”
她把我推出門“我還要做米飯,你快去。”
我只好一個人溜達着找賣菜的,街口的確有七八位老奶奶在賣菜,而且多是些我不認識的青菜,我是真的不認識那些菜。
老奶奶們也是真的聽不懂我的話,我買了一堆菜和一條魚,回到了家裡。
以後,這裡叫做家了。
當我進了門以後,杜雅娟大叫着“你怎麼買這麼多,青菜買一捆幹什麼?”
我尷尬的笑笑“我們那兒買菜就是按堆買啊。”
她噗嗤笑出聲“哈哈哈,這裡是南方,這裡買菜不按堆買,哈哈,吃不完就放壞了。”
“怪不得剛纔老奶奶們都是給我抓一把,我嫌煩,就都抱了。”
“你個傻子,放下吧,我來做。”
“好,我給你洗。”
我已經很久沒有洗過菜了,我端着盆在陽臺上洗菜,不遠處陽臺上也有一個男人在洗菜,那個男人熱情的對我打招呼“老表,剛搬來啊?”
“對,剛來。”
“自己做飯啊?”
我說“不是,他做,我洗菜。”
男人說“哈哈,一樣苦命的人兒呦。”
然後我就聽見那邊有個女人罵“讓你洗菜總是囉囉嗦嗦的,別家的男人不也在洗菜。”
他就求饒“是,是,是,老婆大人說的對。是我錯,是我錯。”
我也在旁邊笑。
我們的臥室隔壁是廚房,廚房裡勉強放了一張飯桌。
她的手藝很好,水煮魚,炒青菜,白菜玉米湯,米飯。
她問我“爲什麼不吃?”
我撇嘴“紅色的。”
“對啊,辣椒當然是紅色的。”
“山西人不吃辣的。”
“哈哈哈,那你今天就要餓着嘍。”
她給我盛了一碗湯“喝點兒湯,就沒那麼辣了。”
“謝謝。”
她吃的很香,四川人和湖南人爲什麼這麼能吃辣椒啊,哎,好痛苦。
我看着尖辣椒炒青辣椒,配着紅辣椒和麻椒,只想一頭栽進長江裡。
可是肚子餓啊,沒辦法,吃吧。
我吃的滿頭大汗,她在對面笑的春光燦爛。
我罵她“二傻子。”
她笑我“蒸乳豬。”
我咬牙吃了很多,米飯總感覺吃不飽,我吃光了米飯也沒飽。
我問她“有沒有想過不去聽風樓上班?”
她愣了愣,說“想過,但是找不到工作,城裡的女人並不好找工作,我又沒上過幾天學,而且現在又涌來了許多外地人,更沒有工作可找,你不看滿大街的人都沒有工作。”
我悄悄的問“那你做舞女,會不會陪睡?”
她說“你會嫌棄我嗎?”
我搖頭“我一個嫂子,以前被迫在青樓裡待了很久,重要的是人,人好,比什麼都好”
她停了下,說“剛來城裡的時候做過,後來買了這個屋子就沒做了。”
她似乎想起了傷心事“有些人是適合做的,有些人的確是被迫做的,我想有個家,所以我做。”
這個世界裡,有很多人被壓迫着,你可以裝着不知道,但你不能否定它的存在。
我說“去上學吧,上完學,可以找一個機關裡的工作。”
她說“我是舞女,就算上了學,那些機關會要嗎?”
“只要你改變,當然會要。這是新時代,女性,將會真正的崛起,你沒看已經有個女性做到了部長。”
杜雅娟似乎有些想法,但隨後又嘆氣“兵荒馬亂的,還是先掙些錢,以後再說。”
我也不便勉強,我犟,她比我更犟。
吃完飯,她把剩菜收拾到一邊“你負責洗碗。”
“好。”
她笑着躺到了陽臺躺椅上,泡了一壺茶,找來了一本書。
熱茶,涼風,還有一個洗碗的男人。
她忽然笑“生活,似乎不一樣了呢。”
我以前很發愁洗碗,我想大多數的男人都發愁洗碗,但是當我洗的時候卻發現也沒那麼麻煩,很快就洗好了。
我也躺在了陽臺上,右邊那個隔壁的男人也躺在椅子上抽着一個小菸斗,對我打了個招呼。
“老表,洗完了?”
我也說“你也洗碗了?”
“那能不洗嗎?不洗不讓上牀。”
我和杜雅娟一起笑,“哈哈哈哈。”
我問杜雅娟“這個男的叫什麼啊?”
“不知道,他以前從來不敢和我說話,怕他老婆揍他。”
我就笑“原來是個妻管嚴啊。”
男人就喊“啊,忘了介紹,你就叫我老羅。”
“行,你叫我老武。”
“好好好。”
杜雅娟給我倒上一杯茶,問我“要不要看書?不過我的書都是些詩文愛情,不一定有你們男人喜歡的書。”
我往那兒一躺,說“書沒有你美,看你就夠了。”
她笑“嘴真甜,可是沒有糖獎勵你。”
漸漸的,夜深了,重慶萬家燈火。
嘀嗚嘀嗚嘀嗚。
我一驚,擡頭看。
杜雅娟說“防空警報,日本人又來了。”
天空裡有兩架飛機出現,在重慶上空盤旋,杜雅娟立刻關了燈,整個重慶立刻關了燈,重慶漸漸陷入黑暗之中。
這是偵察機,可能是偵查**駐地。
我問杜雅娟“日本人的飛機來了幾次了?”
她想了想,“大概五六次了,炸了三次,每次都有十幾架飛機,炸的山崩地裂,好嚇人的,死了好多人。”
我嘆氣“重慶,也成了戰區啊。武漢會戰開始了,那邊的空軍應該能拖住日軍的戰機,但是以後就說不好了。”
她問“你打過仗嗎?”
我點頭。
她又問“打仗慘嗎?是不是死很多人,我看報紙每次打仗都是死幾萬幾十萬人,真嚇人。”
我苦笑“不是真嚇人,是嚇死人啊,等你見一下屍山血海,你就會像我一樣多麼珍惜能躺在這裡的時光。”
她點點頭“是啊,男人們做了很多事,女人們只會跑。”
我說“不對,戰場上有很多女護士,也有一些女軍官,女幹事,女人同樣可以保家衛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