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接到張世平通知的時候正和葉曉雪在碉堡裡打情罵俏,葉曉雪是軍屬野戰醫院的護士,可是軍部還在忻口前線鏖戰,她和另一個女護士便先待在我這裡,等大部隊撤下來再去歸隊。
我讓鐵貴兒向軍務部報了組建團救護隊的文件,文件還沒有批下來,等團裡建好救護隊的時候,葉曉雪便可以將隸屬關係轉到我們團。
張世平是少校軍銜,統領晉軍憲兵大隊,現在叫第二戰區憲兵團,雖是團級編制,可實際憲兵人員不超過三百人。
37年的時候晉軍還沒有成立系統的諜報偵查特務機關,這些事務都是歸屬警察系統處理的,而太原處理敵特和間諜的機關叫警察廳特殊警務處,這裡的特殊警務指僅僅是區別於普通警務以外的事務,很少涉及特務和間諜事件。
特警處的處長叫陳沖。
這是一個戴着眼睛的斯文人,他面容清瘦,微微泛白,他的身子很單薄,若不是這身警服,實在難把他當做一名幹部。
可他是特警處的處長,正經八百的機關領導。
他今年只有二十七歲,這是一個男人最寶貴的年紀,仕途的腳步將從這個年紀開始。
在特警處處長辦公室裡,同樣聚集着三個年輕人。
三十四軍五十八團團長武忠,第二戰區執法處副處長兼憲兵團團長張世平,特警處處長陳沖。
這同樣是三個手握兵權的年輕人,只是他們的世界,本是不應該交集的,可這三個人,還是坐到了一起,張世平是這三個人中的關鍵,一個是他同窗多年最好的大哥,一個是他生命中最後最好的兄弟,陳沖。
陳沖和張世平的事情我們以後再說,張世平這輩子沒什麼朋友,他說他這輩子活着就爲了兩個人,一個是我,另一個就是陳沖。
所以,當陳沖處長無力掌控事件的時候,張世平毫無疑問的挺身而出,可當張世平得知事情的嚴重性之後,又毫不猶豫的把我叫來了。
張世平翹着腿,狠狠的抽着煙,他把菸嘴捏成了板片兒,噴出重重的嗆人味道,說“大哥,這個事情,太過重大,要麼不告訴你,要是告訴了你,你就脫不了身了。”
我從未見過張世平這樣嚴肅過,我知道我將面臨一個選擇,一邊是幫我的兄弟,但是很有可能會丟了我的小命,一邊是明哲保身,走出門去到我的碉堡團部喝着茶和葉曉雪調情。
我從張世平的煙盒裡抽了一根菸,點上,掏出我的手槍摔在了張世平眼前。
張世平一愣,怔怔盯着我。
我哼了一聲“有屁快放,老子要是說半個不字,你拿槍崩了我。”
我看到張世平死鬼一樣的臉上泛起了桀驁的笑容,我知道他是笑我,笑有我這樣的兄弟。
陳沖是個斯文人,到現在我依然認爲他是個斯文人,雖然他經常把一個完整的人變的不完整,可他確實是一個斯文人。
他不光瘦弱,手指也很細,他伸出手來要和我握手。
我把這個動作當成一種侮辱,因爲握手不是兄弟們乾的事情。
我抽着煙盯着陳沖,我不理他,他伸出的手一直放在半空,僵持了幾秒鐘,我問他“看不起我是吧?”
他也玩味的笑了,他把眼睛摘下來放在桌子上,他的動作很慢,很斯文,我看到不戴眼睛的陳沖比戴眼鏡順眼多了,因爲他有一雙和我們一樣玩世不恭的眼睛。
他摟着我肩膀,跟我說“夥計,我想幹個大買賣,成了,咱們盡了山西后生的本分,不成,山西,天塌地陷!八百萬山西人的明天都指在咱們身上了。”
我這時候才知道事情的嚴重性遠遠超出了我的想象。
我衝着陳沖點頭“你說。”
我們三個人圍在一起,三根燃燒的香菸升騰起細細的煙柱,三把槍圍成一個圈,三個人,走上一條道。
陳沖說話很慢“據可靠情報,現在太原城裡有幾股子人想聯合起來刺殺閻主席。”
“什麼?”我確實吃驚了,敢在太原城裡密謀亂黨亂國,敢在太歲頭上動土,都他嘛活的不耐煩了吧?
陳沖對我壓壓手,示意我低聲,“這個事情絕對可靠,因爲參與密謀的一個主要人物對我敘述了整個事情的經過,現在,敵人在暗,咱們短時間無法徹底查清他們的情況,所以我必須要有幾個可靠的人,你們都知道,爲了抗日,不少紅色武裝涌進了太原,特警處警力太少,不到50個人,根本無法應對這種情況,警察系統勾心鬥角,爭權奪勢,更有其他勢力的間諜,實在難以信任,所以,我才叫了張世平。”
張世平衝我嘿嘿一笑“憲兵團能拉出來的人也就兩三百個,這點兒人實在不夠用啊。”
我的腦袋就大了,兩三百個人還不夠用,這夥刺客的實力到底有多大啊?
陳沖像是看出了我的想法,說“依照目前的情況看,這幾股人還沒有達成統一的意見,至少是最有威脅的那一股人並沒有參與進來,相反他們將這個事情交給了我們處理。”
我一時沒反應過來,問他“什麼意思?”
陳沖抽着煙考慮了很久,最後重重吐了口氣“張世平是我最信任的人,你是他的兄弟,那我就不跟你們來虛的了,我就跟你們明說吧。”
我和張世平都盯着他,我們知道,一個巨大的陰謀將要出現在我們面前了。
陳沖“事情是這樣的,一個紅色組織的領導制定了一個刺殺閻主席的計劃,這個計劃的具體信息我們無法得知,不知道出於什麼原因,這個人聯絡了從南京方面過來的復興社成員,復興社是直屬蔣中正的軍務機構,復興社裡有一個很龐大的特務系統,目前這夥人來太原的目的也還沒有查清,但有一點可以肯定,這夥人的實力很強大,而最後一夥人,是我們的人。”
這最後一句話,讓張世平都側目了。
陳沖點頭“沒錯,就是我們晉軍的人,可是這夥人明處答應了紅色組織的協議,暗地裡卻又將這個事情稟報了省主席,趙主席直接將我找了過去,把這個事情又交給了我,並且囑咐,一切從密!絕不能泄露任何信息,所以,除了我們三個人以外,再不能讓其他人知道這個事情。”
我從來沒有參與過如此複雜的事情,我這時候才感覺自己的力量渺小的幾乎微不足道,在紅色組織,復興社和晉綏軍高層面前,我一個小小的團長幾乎什麼也不是。
陳沖繼續說“依我的看法,他們把這個事情推給趙主席絕不是單純的忠誠問題。我想,他們是想玩個一石二鳥之計,既害了閻主席,又借我們的手打壓其他勢力,刺殺失敗,他們是功臣,刺殺成功,他們借趙主席的刀,掃清障礙,重新建立山西的權利系統。所以,此舉,我們只能成功,不能失敗。”
張世平“那我們現在怎麼辦?”
陳沖“現在我們這隻能將計就計,暗中組織人手,嚴密監視,摸清他們的底細,爭取一網打盡,一次性震懾住這羣王八蛋。”
我和張世平對視一眼, “陳哥,這個事情我們都聽你的,有什麼事情你說就行。”
陳沖滿眼的激動,他把手伸了出來,我們將手握了上去。
“爲了山西!”
“爲了山西!”
“爲了山西!”
三隻年輕而充滿力量的手握在了一起。
這一握,握出了日後晉軍年輕一輩最強大的聯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