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量了這個丈許深的大坑幾眼,公孫蘭說道:“差不多了,讓他們都上來吧。”
“是,大小姐。”
公孫德鞠躬應諾,一揮手,低低吆喝一聲,正在挖坑的幾個人,呼啦啦就上了地面。丈許的深坑,對他們基本不構成多少障礙,就用他們手裡的挖掘工具借力,輕輕鬆鬆就翻了出來。
公孫德向他們使了個眼色。
幾人便恭恭敬敬給公孫蘭燕飛揚和李無歸三人鞠了個躬,轉眼就到了門外,隱身在陰暗之中。
“阿德。”
“是,大小姐。”
公孫德答應一聲,一躍而下,親自操起鐵鏟,在深坑中心挖了起來。
水塘街就在河邊,這地下的土壤,都是溼潤的,也沒有什麼大石頭,挖掘很容易,不會遇到什麼阻力。很快,公孫德就在深坑中心掏了個圓形的大孔,直徑約莫四十釐米,深約五寸。
“差不多了,把龍頭羅盤請出來吧。”
“是,大小姐!”
公孫德好像永遠都只會說這麼一句話,當下從深坑裡出來,從不遠處的一個櫃子裡,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個土黃色的圓形物事,雙手呈送到公孫蘭手裡。
“這就是公孫家大名鼎鼎的龍頭羅盤?”
燕飛揚臉上露出極其驚詫的神情,雙眼目光炯炯,盯在了那圓形物事之上。
只見黃銅的盒蓋上,雕刻着一個碩大的龍頭,金角閃閃,列齒森森,鼓睛凸目,威猛非凡,一股古老滄桑的感覺,撲面而來。
作爲一位以相術風水爲主修方向的三脈術士,對公孫家的龍頭羅盤,一點不陌生。甚至連老爺子都鄭重其事地向他提起過,江湖上的風水師們,俱皆以得到一具公孫家的龍頭羅盤爲榮。
這不僅僅是榮耀,最主要的還是實用。
公孫家的龍頭羅盤,不但極其精準,尤其要緊的是,龍頭通靈。這龍頭羅盤妙用無窮,沒有親手用過的,很難形容出這羅盤的精妙之處。
“對,這是我爺爺親手爲我製作的三具羅盤之一。”
公孫蘭輕輕頷首,容色莊重。
這也是公孫家龍頭羅盤雖然大名鼎鼎,但江湖上卻不多見的最主要原因——這羅盤,沒得賣!
市面上也有公孫家制作的羅盤,卻絕不是龍頭羅盤,沒有龍頭標誌。
雖然這種羅盤也很精緻,然而卻沒有靈性,比真正的龍頭羅盤差得遠了。
龍頭羅盤買不到,也搶不到。
就算有人搶了一名公孫家子弟的龍頭羅盤,那也還是沒用。這羅盤認主,只有在原主人的手裡,纔有靈性。到了外人手裡,也就是一個製作精緻些的普通羅盤。
真正的龍頭羅盤,必須是公孫家的人,心甘情願爲你專門製作的,加上一整套神秘的認主儀式,才能認主通靈。
而這龍頭羅盤既然如此珍貴,自然也是公孫家第一等的機密,絕不是任何一個公孫家的弟子都會製作的。傳說之中,公孫家的龍頭羅盤分爲三等。第三等的羅盤,公孫家重要弟子會製作,會開光,能幫助使用者認主。第二等的羅盤,則需要家族內位高權重或者德高望重的元老級人物才能製作。真正第一等的羅盤,則只有公孫家家主會製作。
那纔是真正的龍頭羅盤,製作第一等羅盤的絕技,只在上代家主和下代家主之間口口相傳,不立文字,不畫圖形。
“你要是喜歡的話,等我有時間了,專門給你做一個吧。”
公孫蘭輕聲說道,語氣是如此的平靜,就好像在說“我待會買顆糖給你吃”那樣隨意,似乎這一切都是天經地義的。
公孫德大吃一驚,猛地扭轉頭,望向燕飛揚,像是要重新認識他一樣。
公孫霸沒有其他嫡系子嗣,公孫蘭是他唯一的血脈了,公孫家上上下下都清楚,公孫蘭必定是未來的家主,實際上,她現在就已經在履行家主的職權了,只是公孫霸還沒有正式傳位而已。
這一點已經毫無懸念。
她親手製作的龍頭羅盤,毫無疑問,乃是第一等的最高級羅盤。
自古以來,這種最高等級的龍頭羅盤,就只在公孫家內部使用,絕不外送。千百年來,公孫家第一等龍頭羅盤送給外人的,只有寥寥數例。被贈送的對象,基本都是對公孫家有大恩之人,公孫家以此作爲謝禮。還有兩位得到一等龍頭羅盤的外人,後來都成了公孫家的女婿。其中一位,甚至成爲公孫家的家主。
當然,前提條件是必須放棄自己的本姓,改姓公孫氏。
相對來說,公孫家還是比較開放的,因爲在很早以前,公孫家就出現過女性家主。對於將男性傳承看作是唯一正統的傳統文化而言,公孫家能夠將女性傳承也看成是家族血脈,算是很了不得了。
在此之前,公孫蘭還沒有爲任何人制作過龍頭羅盤。
現在,她卻許給了燕飛揚。
聯想到公孫蘭對常不悔的拒婚,公孫德甚至胡思亂想起來。
難道原因就出在這位燕少身上?
只不過,燕飛揚實在太年輕了,公孫德斷定他的年紀,絕對不會超過二十歲。若說眼高於頂,傲氣非凡的大小姐,拒絕名動江湖的“生裂虎豹常不悔”,就是爲了這個乳臭未乾的燕飛揚,說什麼都讓公孫德難以置信。
這中間,一定出了什麼問題。
尤其是燕飛揚的回答,更是讓公孫德幾乎要噴一口老血。
“好。”
燕飛揚居然就這麼簡簡單單地回了一個字,語氣和公孫蘭一樣平靜,似乎也覺得這一切沒什麼特別。
難道是他壓根就不知道這件事蘊含的特別含義?
真是看不懂了。
其實燕飛揚知道龍頭羅盤的貴重,也隱約聽說過家主製作的龍頭羅盤一貫不給外人,然而,既然公孫蘭說送,他就會毫不客氣地接收。
因爲,他已經把公孫蘭當朋友了。
朋友!
對於燕飛揚來說,絕對是一個很崇高的名詞,絕不是任何人都有資格成爲他的朋友。
他認下了這個朋友,就意味着他將要承擔朋友應該承擔的所有責任。
公孫蘭嫣然一笑,縱身一躍,就下到了坑底,三米多高的高度,對她來說,完全沒有任何障礙。然後,徑直將手裡的龍頭羅盤安放進了中心的那個大洞之中。
堪堪將羅盤放進去。
公孫蘭隨即直起腰,用溼潤的泥土將羅盤掩蓋住了。
“啊?這就埋了?”
李無歸頓時瞪大了眼睛。
他猜得出來,公孫蘭將如此珍貴的龍頭羅盤埋在此處,肯定有深意。原以爲會要進行一番濃重神秘的儀式,誰知就這麼簡簡單單,直接用泥土埋了。
公孫蘭似乎知道他心裡在想什麼,笑了笑,說道:“羅盤早已認主,其他儀式就不必要了。”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羅盤就相當於她身體的一部分了,和她的神魂之間,有着割不斷的關聯。羅盤感應得到的東西,她就能感應得到。
“燕飛揚——”
公孫蘭站在坑底,仰頭望向燕飛揚,雪白的脖頸看上去如同白天鵝一般,美不勝收。
燕飛揚笑了笑,說道:“這個我可不會。”
毫無疑問,龍頭羅盤是公孫家獨門追蹤絕技,公孫蘭是想問他有沒有類似的技巧。類似的技巧他當然是有的,卻不必埋在這麼深的地底。
他已經在胡靜那裡取得了胡靜的頭髮和一點血液,也早已佈置了下去。除此之外,還有夏河曾經用過的一些用品。
這兩個人都在近期內和鍾俊有過極深的交集,一個和他上過牀,有過肉體關係,另外一個直接就是被他殺的,和鍾俊之間,有着剪不斷的聯繫。如果鍾俊再次出現在他佈置的範圍之內,他就能感應得到。
這也是他修習的“逆知未來”的一種強大技能。“逆知未來”原本是相術絕技,幾乎所有能夠修到六脈以上的大相師,都必須修習“逆知未來”這項天罡之術。燕飛揚卻偏偏從這項天罡術裡衍生出追蹤絕技來,這也是一種罕見的天才。
和公孫家的龍頭羅盤,有着異曲同工之妙。
等公孫蘭從坑底上來,李無歸有些奇怪地問道:“孫老師,爲什麼要將羅盤埋在那麼深的地下?”
公孫蘭低聲解釋道:“因爲龍頭羅盤的靈力太過充沛,如果埋得太淺的話,別人一下就能感應得到。”
李無歸輕輕點頭。
他也從龍頭羅盤之上感應到了強大的氣息。他不是以修習相術爲主的,尚且如此,假如對手是一位相術大師,那感應之力,可比他強得太多了。
羅盤埋淺了,還真不行。
公孫蘭手腕一翻,又是一具羅盤出現在她的手中,不過這具羅盤體積很小,比一塊手錶大不了多少,一樣的黃銅爲表,之上雕刻着一個金龍之首,赫然也是一具龍頭羅盤。
公孫蘭打開羅盤,只見這小巧的羅盤裡,密密麻麻排列着很多數字,卦象,圖案,雖然圖形很小,卻是一絲不苟,能夠看得一清二楚。
羅盤中央的磁針輕輕抖動,並非靜止不動。
公孫蘭滿意地點了點頭,將羅盤收了起來。
很顯然,兩具羅盤之間,有着某種奇特的感應。
燕飛揚剛要開口說話,腰間的忽然震動起來,掏出來按下接聽鍵,剛聽了兩句,雙眉便倏忽間揚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