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山神出來!”
清清細細的聲音,語氣卻嚴肅莊重。
就在這時,河邊一顆石頭忽然像是被某種無形的力量所撥動,竟詭異的顫動了一下。
“請山神出來!!”
還是那般清清細細的聲音,卻在不知不覺中加重了一點語氣。
好像聲音的主人在着急。
又好像更用力了一些。
只見得這顆石頭又動了一下,接着是第二下,然後便像是被一隻看不見的手推動,竟陡然滾動了起來。
不僅這一顆,旁邊的石頭也紛紛滾動起來。
“嘩啦啦……”
這些石頭並不由南向北,也不由北向南,而是從四面八方朝着中間的某一處聚集。小的滾得又輕又快,大的滾得艱難一些,等全部聚在一起之後,便艱難的逐一往上壘積,越壘越高。
“山神出來!!”
聲音的主人似乎格外用力,即使不用眼睛看也知道,怕是已經咬起了牙關。
這似乎是有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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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頭陡然聚齊起來,聚成人形。
“哇嗚……”
一聲驚歎之聲。
石頭兵將已然成型,便站在河邊,隨着貓兒左右扭頭,竟也跟着她左右扭頭,像是也長了一雙眼睛,在觀察這個世界一樣。
遠方一名道人盤膝坐着不動。
“請山神助我除妖!”
三花貓還記得當初在長京城外、雁回山下第一次見到山神時,道人說的話,如今也有樣學樣,只是卻是對着那名道人說的。
石頭兵將毫不猶豫,大步流星,甩着近膝的兩條胳膊,朝道人跑了過去。
直到來到道人面前。
只見它高高舉起右臂,狠狠往下一砸。
“噠……”
一拳錘在了道人的鞋子上。
“……”
宋遊睜開眼睛,低頭看了一眼,有些無奈,隨即看向旁邊的三花貓,嘴上卻說:“恭喜三花娘娘才學了四五個月,就請出了山神,這般天賦即使放在修士衆多的上古時候也算是難得了。大多數人,即使天賦好,也往往要修習數年才行。”
貓兒聞言頓時跑了過來,仰頭看着道人,整隻貓和她召出來的山神差不多高。
哦還不能仰頭。
一仰頭,就比山神高了一點。
只聽她嚴肅的問道:
“你學了多久?”
而旁邊的山神見道人不爲所動,愣了一下又見施術者沒有叫它停下,便站在道人腳邊,一下一下的揮拳打着道人的鞋子。
“噠噠噠……”
“三花娘娘把法術撤了吧。”
“……”
三花貓扭過頭,看了看自己身旁這具由河邊鵝卵石構成的小山神,也是自己辛苦學習法術五個月,第一次請出來的山神,心裡捨不得,於是又扭回頭,看着道人,一臉嚴肅:
“你被打得痛不痛?”
“痛。”
“便請山神繞過他吧!”
依然是十分嚴肅莊重的語氣。
話音落地,石頭小人立馬收手不動。
三花貓見狀,滿意極了。
越看越覺得威武厲害,越看越喜歡。
只是看了幾眼一時想起,又扭回頭把道人盯着,繼續問道:
“你學了多久?”
“三花娘娘又何須與人比較?”
“伱學了多久?”
“三花娘娘最好不要問。”
“……”
三花貓眼光閃爍幾下,似是從過往的經歷中吸取到了什麼教訓,竟然真的不問了,轉而又瞄向自己的小山神:“我的山神怎麼這麼小?”
“三花娘孃的山神雖小,但已經極有靈性,能懂人言,證明三花娘娘在感悟山石靈韻上面做得極好。這是最難的一步了。只是因爲三花娘娘道行尚淺與對法術不夠熟練,導致不能搬動也不能聚齊大的石頭,山神這才矮小。”宋遊誠心說道,“三花娘娘只要繼續修行勤奮練習,召出來的山石巨人終究會變得越來越大的。”
“你第一次召出來的也這麼小嗎?”
“……”
“你第一次召出來的也這麼小嗎?”
“要稍微大一點。”
“大多少?”
“一點。”
“哦……”
三花貓有些滿意,這才繼續問:“那三花娘娘以後請出來的山神會有你的那麼大嗎?”
“可能。”
“會比你的更大嗎?”
“可能。”
“會有一座山那麼大嗎?”
“理論上是可能的。”
“理論上!”
“我對點石成兵之法其實也算不得精通,若有一人道行與我相仿或比我還高,又專注於土行法術,其中又專攻點石成兵之法,想來是可以召出好比山峰一樣大的山石巨人的。”宋遊對她說道,“不過那可能就不叫點石成兵了。”
“叫什麼?”
“指山爲神。”
“三花娘娘要多久纔有那麼厲害呢?”
“不知道。”
“三花娘娘要多久纔有你那麼厲害呢?”
“不知道。”
“你不聰明。”
“江海廣闊,小流積之,千里路遠,擡足便至。”宋遊對她說道,“有時路遠,三花娘娘便無需思考自己要多久才能到達,只需看準方向與專注自己腳下的路就可以了,一步一步,每一步都更近一步。”
“聽不懂~”
“那你也不聰明。”
“!”
三花娘娘擡頭愣愣的將道人盯着,片刻之後,才仰頭看了看天,轉身便走了,變化成人,去撿了柴來又拿着小鍋與分水刀去打水,還不忘叫上自己召出來的小山神跟着,貼身保護自己。
只是小山神跟着她沒走幾步,就因爲法術不熟,三花娘娘一個分心,便當場散了架,落了一堆碎石子。
三花貓扭頭看,也只得小聲嘆氣。
太陽已經快到腦門頂上了。
雖然道士說自己不聰明,胡說八道,但是可能人就是這樣,喜歡胡說八道,三花娘娘大人有大量,還是不能把他餓着。
端回水升起火,便不關她的事了。
三花娘娘又請出了一個新的小山神,與它說了一會兒話,便帶着它在這草原上到處跑,不是捶蟲子,就是踩螞蟻。草叢比他們還高,一貓一人行走其中像是穿梭於一片茂密的森林中。
宋遊也不管,只生火煮飯。
離開軍營時,陳將軍給他帶了些軍糧,以一種叫糜餅的東西爲主。
糜是一種穀物糧食。
糜餅便是用它做出來的乾糧,大概指甲蓋大小,可以直接入口,也可以燒水煮成粥,味道一般,宋遊通常會加些野菜與肉進去,至於加什麼肉就看三花娘娘用什麼來投喂他了。
今日無肉,全因娘娘忙碌。
……
千米高空之上,一隻燕子飛行不斷。
下方大地平坦,少有起伏。
似乎已經是禾州了。
雲霧繚繞間,忽然見到一座城,燕子略微降低高低,繞着城逛了一圈,確認沒有城隍之類的護城神,這才飛進去。
很快落在一間房頂上。
此刻已是深秋,禾州的燕子早都飛往南方去了,還能見到的着實不多。
不過也沒人覺得驚奇。
燕子往後扭頭,在歇息間,自顧自梳理着羽毛。
“守城的老兵長看得清楚明白,那位神仙帶着一個女童一匹馬出了城。那會兒可不像現在,晚上就算是城裡,可也是沒人敢出門的,更是連江湖高手也不敢在城外走夜路,然而就是當天晚上,那鼠妖就被除了,這還能有假?”
聲音是從下邊傳來的。
燕子頓時停下了梳理羽毛的動作,低下頭注視着下邊瓦片,安靜傾聽。
“咱們這是禾州最南邊,要說這是巧合,可自那以後,禾州五郡三十九縣,處處皆有那位神仙高人的傳說,無論哪一地,那位走過後,害人的妖魔鬼怪還有邪神全都不見了,難道也是巧合?”
不知何時,燕子從樓頂來到了門樑上,睜着一雙烏溜溜的眼睛,專心聽裡頭的人講述。
聽得津津有味。
不過這裡似乎有位地神,於是燕子不好久留,聽完之後,就又撲扇着翅膀,按着故事裡說的,繼續往北邊飛去。
此後便有意的尋找茶樓酒肆。
可惜禾州此前大亂,如今雖然安穩了下來,卻還沒有恢復如初,除了這最靠近昂州的幾縣還開着茶樓,還有生意,此外就只有禾州治所、普郡景玉縣還有一家茶樓在營業了,生意也一般。
燕子聽完之後,又繼續向北。
飛過歸郡,依舊北上。
那片平原已變回沃土,不過殘存的靈力妖力仍讓他覺得心驚,忍不住飛得高了一些,好遠離那片大地。
此時大地已徹底見不到起伏了。
然而沒飛過久,卻見到前方忽然出現了一座大山。
那是一片平整望不到邊的大地,甚至四周的弧度都呈現一個近乎完整的圓,可卻突然出現了這麼一座巨大的石山,給人的震撼無需言表。
燕子愣愣的飛過去,越是靠近,越是震撼。
隨即降低高度,繞山一圈。
這便是說書先生口中,先生鎮壓妖魔將禾原從雪國恢復沃土的“借來峰”嗎?
不久後,燕子停了下來。
只見石山上立了一塊碑,碑前有貢品香火,上面寫着有字:明德六年二月,舒一凡與黑馬自平州山神處借來鎮妖。
“舒一凡……”
燕子想到了在栩州的那個雨夜。
現在是明德六年九月下。
大半年前了。
燕子站在石碑上,眺望遠處。
大地依然廣闊,望不到邊。
如此茫茫,找人又哪裡容易?
“撲撲撲……”
燕子又拍打着翅膀飛了起來,很快又迎着風飛上了雲層,一路往北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