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睡過後,花翎走去幽蘭軒,那是夫人平時接客處理家事的地方。還未走到幽蘭軒,就已聽到喧鬧的人聲,三三兩兩相攜進去的男女下人們。
走進大廳,只見大廳裡陳列着無數絲綢布匹,幾位僕人在讓人度身,一些婢女們圍着幾匹錦花綢緞興奮地談論着,還不時伸手撫摸一下布料。鈴兒則忙着在布匹中鑽來鑽去,一個僕人正拿着軟尺追着她跑。竟陵王和王妃坐在桌邊,正和一箇中年男子談論着什麼。男子衣着十分考究,華美非凡,應該是綢緞莊的老闆,——這樣身份顯赫的大主顧,肯定要老闆親自出馬才行。
“王爺,王妃,午安。”花翎向前行禮。
“啊,花姑娘,你來了,今天你一定要好好選幾匹布料,做幾身好看的衣裳。”王妃熱情地起身拉着花翎的手說,看見綢緞莊老闆目瞪口呆地樣子,方纔省起自己拉着身着男裝的花翎,讓人心生誤會。
“李莊主,這是我的好姐妹,她平時就喜歡一身男人打扮,今天你一定要好好地幫我改造改造她,讓她顯出她的女人味來。”
李莊主雖然表情詫異,但商人的圓滑使他很快地說:“沒問題,王妃只管放心。”
“王妃,我很感激你對我的關心,但我並不需要那些華美的衣服,我只需要像阿榮哥他們那樣的衣服就可以了,做女裝給我完全是浪費,我現在很需要的只是禦寒的棉衣而已,其他就不必了。”花翎對衣服的要求從來就是穿着舒服就好,漂亮與否從來不太關注。
“那怎麼行?起碼過年的時候你也要穿一件像樣的衣裳呀,幾件男人衣裳一年穿到頭,哪像話嗎?”王妃焦急地蹙起了秀眉,“祁哥,你說說話呀。”
“花翎姑娘,你說你習慣穿男裝,但也必須有一兩套女裝,以便隆重的場合穿着。”竟陵王說。
花翎雖覺得自己沒有什麼場合需要穿着女裝,但竟陵王這麼說她也不好反駁,正猶豫着,就聽見王妃高興地說:“好,就這麼辦,莊主,你給她定做兩套合身的女裝,妹妹,你放心,你要求的男裝和棉衣也都會給你做,但給你做的女裝你也要穿出來給我瞧瞧。”
看着這位善良的王妃,花翎不知再說什麼好,唯有點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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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是一天比一天冷了,但花翎過得挺滋潤的。雖然阿榮哥心裡有多麼地不甘心,但還是給她安置了一間較爲舒適的房間,平時的用度也不敢再有絲毫的剋扣,所以吃住比以前好了很多。新做的兩套男傭的衣服和棉襖也很和身,穿上身花翎覺得特有精神。至於王妃吩咐特別爲她製作的兩套女裝,從拿回來她就沒有打開過,反正她沒打算穿過。
日子平靜地過着,連那個總來找她喳的範雲也很少出現了,不知是不是魏齊兩國發生戰爭遠赴邊疆去了,反正少了他的捉弄,她樂得耳根清靜。
臨近年關了,一日早晨起來,發現窗外正飄着片片雪花,地面、屋頂已積了一層薄薄的雪了。花翎十分興奮,匆匆用冷水洗了個臉,跑去廚房去拿了兩個大饅頭,一邊走一邊啃饅頭,高興得在路上團團轉,思量着因天冷王爺夫婦會不會遲起身、竟陵王會不會吃過早飯纔去尚勤殿。
——自從花翎摸清廚房的位置和規矩後,都是一大早胡亂去找點東西當早餐,再也不曾和竟陵王一起用過早餐,竟陵王曾問爲什麼,花翎用“做僕人的就應該有做僕人的樣,僕人就是應該在廚房吃早餐”做結。
考慮到竟陵王極少遲到,花翎還是快快地走去尚勤殿,慨嘆不知什麼時候可以好好地欣賞一下雪景、和鈴兒打一場雪仗。
這場雪下得真大,一連下了五、六日,真下得天地一片白茫茫,銀裝素裹,玉樹瓊枝,美麗非凡。
直到年二十八,雪才稍稍停了。但天空並不放晴,冷雨霏霏,不時又變成了雪花落下。
就在這寒冷的天氣中除夕來臨了,府中許多有家室的下人早就告假回家過年去了,現在只剩下十幾個無處可去或擔任重要職務無法告假的還在。王妃吩咐今年的年夜飯全府上下都在敬恩殿用,到時候每個人都要換上自己最漂亮的過年新衣來用餐,而特別交代花翎的就是指那兩套女裝。
花翎回房搜出那兩套衣服,發現一套是粉紅色的,一套是淡青色的。那公主的顏色是自小學後就沒有再穿過的,花翎立刻拿起青色的那件,發現衣料相當華美,在青色中還有隱約的白色小花紋,細看倍覺含蓄雅緻,衣領袖口還有精美的刺繡。
花翎拿出久不使用的文胸穿上,還好暫時沒有變成平坦胸肌的危險,套上一件長袖T恤,再穿上一件薄夾襖,套上外衣,繫上腰帶,似乎剛好合身。房中沒有鏡子,她從現代帶來的行李中也沒有這樣的物品。她也懶得關心自己穿成怎樣,用塑料梳子梳理了幾下頭髮,便往外衝。但一陣寒風吹來,她立馬回房在外面套上一件大棉衣,她從來都不是隻要風度不要溫度之人,美麗“動”人與她無緣。
在前去敬恩殿的路上,見各人果然都是衣裳簇新,婢女們有許多還用了胭脂水粉來裝扮自己,看起來比平時多了幾分秀麗顏色,惹得幾個後生僕人忍不住望多了幾眼。但花翎的回頭率是最高的,花翎當然知道自己的內女裝、外男裝的搭配相當地怪異,但仍不以爲意地徑直往前走。
敬恩殿裡大紅燈籠高掛,一派喜氣洋洋的景象。大廳裡擺着三張大圓桌,上面擺着各式美味佳餚。最中間的那一桌應該是王爺夫婦他們坐的,花翎便在旁邊的一桌挑了一個末位的座次坐下。
剛坐下,就聽到門口一陣人聲喧譁,原來是一羣僕人簇擁着王爺一家人駕到。竟陵王難得地內穿紫紅長衫,外披紅色狐皮大襖。王妃則內穿淺紫金線刺繡花裙,外披純白裘皮大衣。花翎心中暗笑:原來這古代的兩口子還這麼有情趣,穿情侶裝呢?
“羽毛姐姐!”一團粉白色的物事直撲向花翎懷裡,她一把摟住,定睛一看,只見鈴兒穿着白色兔毛滾邊的粉色衣裙,披着一件短短的白色狐毛披肩,頭上還扎着兩個白色絨球裝飾,像一隻機靈的小梅花鹿。
“啊,小鈴兒,你穿得可真漂亮呀!”
“真的嗎?真的嗎?哪裡最漂亮?”鈴兒高興地張臂轉着圈。
“嗯,頭飾漂亮,衣裳漂亮,粉嫩嫩的小臉最漂亮!”花翎伸手捏捏她的小臉蛋。
“啊,花姑娘你終於肯穿上我爲你定做的衣裳了?”王妃興奮地拉住花翎,“快讓我瞧瞧!——你怎麼還在外面套一件這麼醜陋的棉衣呀?快除下來,給我看看!”
王妃一心想要觀賞自己的努力的成果,花翎也不忍心拂她的興致,於是依言脫下棉衣,極爲尷尬地站在那裡由他們評頭論足。
僕人中有人驚訝,有人不屑,有人竊竊私語。這些反應都是意料之中的,花翎知道自己的樣貌,決不會因爲一身華美的衣服而麻雀變鳳凰,成爲耀眼的美女。而竟陵王悠悠地望了她一眼後,便轉開視線,悠閒地品起茶來。
“嗯,真不錯,錦繡莊的手工果然不錯,你看,穿起來馬上就有女兒家的韻味了。”王妃滿意地讚賞着,“再看看,多合身!顯得這個腰肢多細!真是迷死人的楊柳細腰!”
對於王妃的溢美之詞,花翎唯有苦笑:一頭亂蓬蓬的短髮,一米七三的身高,原來53公斤左右的體重,現在可能又瘦了幾公斤,沒有女性該有的豐盈曲線,完全不符合這時代的審美標準,何來“迷死人”?瘦弱纖細,看起來像會行走的竹竿吧?
“王妃,請別笑話我了,今日是因爲夫人的盛情,我才穿了這一身衣裳,但我覺得我還是不適合穿這些衣裳。”
“怎麼會呢?等你把頭髮留長了綰起來,再在面上用些胭脂水粉,絕對漂亮。”王妃如得到一個新玩具,想要證明給所有的人看它的好。
“但我的頭髮從小到大,都沒有留長過。”
“爲什麼?難道魏國人都留這樣的短髮嗎?不可能呀,我以前也見我一些魏國人,他們的服飾打扮和我們的區別並不是很大呀,只是我們的衣裳寬大,他們的短窄些而已。”
“是的,我們魏國人也是留長髮的,但我出生以來都是留着這樣的短髮,從沒有讓它長過。因爲我小時候體弱多病,有一個老郎中對我母親說,頭髮是氣血凝聚之物,靠吸取人的血氣生長,若人本身氣血不足,則不宜留長髮。母親爲了讓我身體好起來,便給我留了這短髮,我長大後也習慣了這短髮,母親有時建議我留長一些,我也不肯。”花翎將道聽途說的謬論派上了用場。
“啊,真有這麼一說?”王妃顯然也是第一次聽到這樣的說法,將信將疑。
“是呀,自從我母親給我留了短髮,我的病痛真的慢慢少了,你看我現在雖然瘦,但比一般人還是要健康的。王妃你就不必爲我的事操心了。不過如果你還不宣佈開席,我可要餓暈了!”衆人一陣鬨笑。笑聲中各人都在自己的位子坐好,只有主席上王爺一家三口的背後還立着三個貼身侍從,正準備爲他們佈菜。
“祁哥,我們這一桌是不是太少人,太冷清了些?”夫人側身詢問竟陵王。
“嗯,是太冷清了。”竟陵王望着對面空蕩蕩的座位說,“不過有什麼辦法,現在兄弟姐妹都有自己的家了,父王身體抱恙,不似往年在宮中設宴,與羣臣同歡。我們用膳之後,還要趕去宮中給父王請安纔是。”
“那我們快一點用膳吧!”王妃擡頭叫道,“花姑娘,請過來這裡。”
花翎聞言走去:“不知王妃有何吩咐?”
“你快坐下!”王妃指了指她身邊的座位,“你和我們一起用膳。”
“這怎麼可以?”花翎說。
“羽毛姐姐,坐啦!坐啦!”鈴兒拉拉花翎的衣角,指着滿桌的山珍海味,“好多好好吃的東西喲!”
“花翎姑娘,你就請坐下吧!沒有什麼不可以的,阿榮、蝶兒,你們佈菜後,也坐下來和我們一起吃這團年飯吧,你們也辛苦一年了。”竟陵王說。
“王爺!”阿榮三人受寵若驚,既感激又惶恐。
“好!都快坐下吧!”王妃一揚手,“我們等會兒還要趕去宮中呢!”
花翎等人只有落座,開始吃這特殊的團年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