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爲什麼整晚都沒有笑過?”
馮非寒呆住了。
她卻繼續說:“我知道因爲在鎮上我只顧遊玩耽誤了時間,連累我們趕不及去雲城。但我已經道過歉了,你爲什麼整晚還是那麼不開心,連對着兩位老人家也沒笑過一次?”
正準備出房門的那對老夫婦也聞言轉過身來,奇怪地看着馮非寒。他們這時也發現他的不妥了?
馮非寒深黑的眸子變得更加的幽暗。
“娘子,爲夫怎麼會生你的氣呢?我們不是一起遊玩的嗎?”他展顏一笑,“我的娘子與衆不同,不像一般的婦人,一上街就吵着要買一大堆胭脂水粉首飾,活活地悶死了她們的相公。你說,我怎麼會生你的氣,不喜歡你呢?”
花翎目瞪口呆地看着他露出笑容,腦子當機了。雖然他臉上還有兩塊黑印,帶着些微滑稽,但絲毫無損他的俊美,反而使他像個惡作劇的頑童,爲他帶來了幾分天真。他嘴角慢慢翹起,形成一朵笑花,兩頰邊似乎還有笑渦,她的心窒了一下:天哪,這男人居然還有笑渦!她最不能抵擋這個了!
他眼角眉梢都帶着笑意,含情脈脈地望着她,她頓時覺得春風融融,溪水潺潺,桃花灼灼,芬芳鬱郁,光華滿枝。——千年冰山融化竟是如此美景!難怪他平時總是不笑,只因一笑傾人城,再笑傾人國,無人可抵擋他的輕輕一笑。
花翎看見他微笑着走向自己,伸開雙臂將自己牢牢地抱在懷裡,知道自己應該退開、應該掙扎,但大腦的命令傳送不到四肢。她渾身僵硬地靠在他懷裡,頭被他按着抵住他的下顎,鼻尖差點觸着他的頸脖,呼吸裡盡是他清爽的男性氣味,薰然欲醉。他的體溫是如此炙人,她從來沒有試過聽到自己的心跳聲是如此的響亮、激烈,她分不清這究竟是她自己的,還是他的?
剎那若經年。
“你喜歡開這樣的玩笑嗎?只怕你玩不起。”他將她推離自己的懷抱。
她從迷離中醒來,擡頭看見他正望着自己,眼神是一貫的冰冷,甚至還帶着些嚴厲,彷彿剛纔那溫暖醉人、無法抵擋的一笑,只是她的幻覺。環顧屋內,不知道何時那對老夫婦已離開,連房門都帶上了。
室內一片安靜。
她呆楞了片刻,終於想起自己幹了什麼蠢事:因爲要和一個不相干的男人同牀共枕,自己心懷不忿,居然遷怒於馮大將軍,爲難於他來撒氣!這不是壽星公吊頸嫌命長嗎?
“哦……將軍趕路趕了一天,風塵僕僕的,該好好洗洗,再睡個好覺。我去廚房去給你準備熱水。”花翎不待回答逃出了房間。
她在院子裡見到老婦人正在餵雞,便問:“大娘,您家中可有浴桶?我想爲將……相公準備一些熱水沐浴。”
“有的,不過不用夫人動手,老身來準備就是。”老婦回答。
“不,我來吧。這點小事我還是能幫上手的。”她跟着去廚房。
“夫人可是很疼愛你家相公呀!”老婦取笑,“不過你家相公長得可真俊,如果不是臉上有些印記,那可是天人才有的樣貌。”
花翎不出聲,坐在竈邊,不時遞着柴火,火焰映得她的臉紅彤彤的。
等花翎準備好沐浴的一切用品,叫馮非寒沐浴時,他看起來已經很不耐煩了,將她趕出了房間。
她便又走去廚房找老婦人,和她談了一會。正想起身去看看馮非寒是否沐浴完畢,門口卻傳來他的聲音:“娘子,我已經沐浴完了,現在該輪到你了。”
她一探頭,見馮非寒立在外面,鬆鬆地繫着一件長袍,長髮披散着,臉上還帶着那兩塊黑印,月光下乍一看有些嚇人。她一陣偷樂:終於將這絕世美男折騰成一副鬼樣了!
“嗯,我再準備些熱水。”
“那好吧,我去找張護衛談點事,等會兒就回房。”他說着走向張立建的房間。
花翎連忙裝了一桶半熱的水,提到房間,迅速地洗完澡,當然還記得用白綾將胸部裹起來。雖然張立建說它很小,但好歹小籠包也是一個包。這幾年一直都這麼裹着,高峰都壓成丘陵啦!再持續下去,可能就成平原了。
她將髒水倒掉,又將浴桶等物品放回廚房。後來回到房間,左等右等也不見馮非寒回來。
“不如我先睡,哪怕是假裝先睡着了,也不用直接面對他那麼尷尬。”
打定主意,她便脫了外衣,穿着中衣爬上牀。但左思右想,左翻右轉,就是無法入睡。突然又想起一件事,便穿好衣服再次回到廚房,打了一盆水回房。
在房門口卻遇到了馮非寒,他驚訝地說:“難道你還沒有沐浴完?”
“不是,我早就沐浴完了。”花翎將水端進房,將門反鎖起來。
“那你打這盆水來幹什麼?”他坐在牀榻上問。
“給你用啊!”花翎拿出自己的汗巾,溼了溼水,遞給他,“把你臉上的東西擦一擦吧!”
馮非寒接過擦了擦自己的臉,然後又將汗巾遞迴給她,她看見他額上似乎還有一點沒擦乾淨,便又上前爲他擦了擦。然後洗了洗黑跡斑斑的汗巾,發現根本沒辦法洗乾淨。她只好嘆了口氣,隨手將它晾在牀邊的一截欄杆上。
做完這些事,她便硬着頭皮故作輕鬆地走上前去。
“時候不早了,現在就寢吧!將軍是習慣睡裡面還是睡外面?”
“我習慣一個人睡中間。”他說。
花翎聞言額角的血管爆掉了一根,這不是存心搗亂麼?
“那將軍是叫我睡地下嗎?”
“當然不是,我可不想明天照顧病人。”
“那將軍您究竟是睡裡面還是外面?”她想到他傳說中的妻子,他不是對她一往情深、至死不渝的嗎?她在生時,他不是得習慣分半邊牀給人麼?
“我睡外面,你睡裡面。”他挪動身體讓出位置。
花翎顧不得羞澀,趕忙脫掉外衣,爬到牀裡邊躺下。他也滅掉了油燈,上牀在她身邊躺下,拉過她身上的被子蓋住自己。
花翎面向牆壁側躺着,但她可以清楚地感覺到他明顯高於自己的體溫正源源不斷地由後背傳過來,弄得她渾身燥熱。她還感覺到他有一綹長髮正觸着自己的後頸,輕輕一動,奇癢難忍,但她又不敢轉身拂開它,唯有不住地往裡挪。
“你在幹什麼?像只蟲子似的挪來挪去。”他輕斥道。
“哦。”她不敢再動。
“你幹嘛像只壁虎似的緊貼着牆壁背對着我,轉過身來!”他又說。
“我習慣了這麼睡覺的。”她可不敢轉過身來面對他。
“可我不習慣,我不喜歡有人背對着我。”
花翎沒有辦法只有轉過身來,也乘機將那一綹惱人的頭髮拂開。
淡淡的月光從窗戶照進屋內,藉着月光,花翎看見馮非寒平躺在牀上,露出那讓人嫉妒得發狂的絕美的側臉,膚色白淨,似乎散發着微微的光芒。美玉無瑕,美男難拒。
花翎連忙緊閉雙目,此等花前月下,孤男寡女,牀上共臥的情形,是誰都要被誘惑化身爲狼人了,再看下去她非流鼻血不可。
今天騎馬奔馳了一天,真的很累,花翎覺得自己渾身痠痛,尤其是大腿內側,在馬背上太久,幾乎磨腫了,現在麻麻地刺痛着。她一邊惦記着自己的傷痛,一邊竭力忽視身邊的生物,努力設想明日去雲城刺探消息可能遭遇的情形,慢慢地竟然睡着了。
不久,還進入了夢鄉。花翎知道自己在做夢,她是一個很奇怪的人,做夢時很多時候她都能意識到自己正在做夢。正如現在。
她知道自己走在夢裡,夢裡自己穿着一套夏天的運動服,白色的短袖上衣,天藍的及膝短褲,露出一雙被太陽曬得黝黑的腿,腿是那麼纖細,像兩條麪筋,腳上穿着一雙最平常不過的回力牌白色運動鞋,鞋面還沾着些泥土。這似乎是她十六歲時的形象。
這條路她很熟悉,道路兩旁是高高的玉蘭樹,地面上落着一些白色的花朵,她可以聞到玉蘭花特有的清香。她又習慣性地撿起一朵玉蘭花,在鼻端輕輕嗅了一下,然後放進褲袋裡。接着又繼續往前走去。
“怎麼又做這個夢了呢?”夢中清醒的另一個自己在說,“接下來又會是一樣的嗎?”
接下來對面走來一個人,看不清是誰。
“咦,來人了?今天怎麼不響鈴了?”夢中的自己又說。
那個人越走越近,但始終無法看清是誰,甚至連穿什麼衣衫也看不清,但她可以強烈地感覺到這是一個自己非常熟悉的男人,他有溫柔的目光,淺淺的笑容,他正無限憐愛地望着她,她覺得心裡前所未有的幸福、溫暖。
“這個人是誰呢?在我的一生中從未被一個男人如此注視過。”夢中的自己說。
終於,那個男人走近了,一把抱住了她。他的懷抱很寬廣,很溫暖,她覺得暖意融融、心身舒暢。
然後,他吻了她。非常溫柔地,無限憐惜地,輕輕地,柔柔地,慢慢地,他的脣探索着她的脣。
“這個夢好真實呀!難道我做春夢了?”潛意識裡清醒的那個她問。
那個吻由最初的輕柔漸漸變得熾熱,他的脣離開她的嘴,又戀戀不捨地輕咬她的耳珠,她的頸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