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又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一陣秋風吹來,劃過湖面,蕩起了層層漣漪之後,又穿過門廊。
吹進了陽春藥鋪。
陽春藥鋪內,白素貞輕拂額間髮絲,依舊在專心致志地撥着算盤。
手中不停歇,眼神卻迷離,因爲心裡想着的,是另一件事情。
身臨其境般的夢境,令她困惑,令她不解,更令她心神不寧。
自從那日之後,腦海中的那些畫面,便再也揮之不去了。
也想過回驪山一趟。
可她本就是違了師令私自下山的,擔心回去之後,又被師尊禁足。
修行之人,講究一個順從本心,白素貞知道,此時的她,還不是回驪山的時候。
只是那午夜夢魘,似乎有越來越洶涌的徵兆,真不知該如何是好,難道真要回驪山一趟,請教請教師尊她老人家?
“姐姐,我們回來了。”
小青恭恭敬敬地端着一尊老君像走進藥鋪。
身後的官人也抱着一尊。
白素貞見狀,心中便是一暖,立馬就打消了回驪山的想法。
還是先念幾天清心咒再作打算吧,不能辜負了小青的心意。
這樣想着,便繞過櫃檯,準備早些關門,回去把老君道像供一供。
此時又從門外進來一個道人,看他模樣,似乎剛剛被人胖揍過。
白素貞見狀又呆了一呆,心想應該是過來治傷的吧?
“這位道長,請在此落座。”
“咳咳,在下李浩然,乃許兄弟舊友,兩位小娘子有禮……”
“舊友……?”
白素貞聞言一愣,再仔細看那臃腫的道人,好像是有一點眼熟。
“姐姐,不用管他,他就是那個在靈隱寺後山行騙的假和尚!今日又被人打了,哼活該!”
小青一句話,無情地擊碎了寶鏡大師的僞裝。
寶鏡大師感覺自己太難了,看來今後真的要好好做人了。
“嗯……對!是舊友,這位浩然兄呢,以後就是咱們藥鋪的一員了,哈哈哈……”
寶鏡大師終於敢用自己的真名了,這回應該是有救了,許仙及時出來打圓場。
隨即又叫來在後屋搗藥的瘦猴,讓他領着浩然先去拾掇拾掇。
之後又在櫃檯裡支了一些銀子,外加清淤膏一瓶。
言明明日一早,就出發蘇州。
“明日一早就去?”
李浩然又感覺自己的人生過於兒戲了,這許兄弟辦事倒是雷厲風行,可這樣也太快了一些吧?
“沒錯,明日一早就走。”
快事快辦,這些俗事就應該乾脆一點,到了晚上,我還要讓城隍周新託夢給隔壁扎紙傘的張嬸。
最近北山道上的生意太好,扎油紙傘又是手藝活,這些天來,張嬸沒日沒夜地扎傘。
人已經快不行了。
十個手指頭也都要被扎爛了,每天都要過來藥鋪包手指。
還有,隔壁吳嬸家的情況也不太好,吳大叔每天炒山貨,都已經把手炒城老樹皮了。
相信很快也會堅持不住。
這也是小鋪子的無奈,生意再好,都不會請工人過來做工,因爲他們總髮愁有一天生意又會變差。
所以許仙打算收購他們,讓城隍老爺給他們託個夢,把鋪子租給我,再分他們半成乾股。
加入許氏藥業集團,纔是最好的出路,以後只要躺着數錢就行。
鋪子租下來之後,我還要從地府物色幾個免費的小鬼過來打雜,以後咱這藥鋪就是陰謀總部了。
看着瘦猴與浩然離去的背影,許仙有些恍惚,一個瘦猴,一個浩然?
這搭配似乎不協調,看來還得替瘦猴想個好聽些的名字。
走回藥鋪,小青正在憤憤不平。
“姐姐,許仙的那個是他自己的,他那個神像已經不好了!”
“啊……?怎麼會不好的?”
白素貞聞言一愕,聽不明白小青話裡的意思。
“哼!你問他!”
小青還有點生氣,這個臭許仙只正經了一會會,就又開始胡鬧了。
那神像被他抱着,又是摩挲又是親的,哪還有仙氣,早就已經不靈驗了。
原本還以爲,他也是關心姐姐,纔想着也請一尊神像回來的。
哪知道剛走出城隍廟,他就開始胡鬧了,死性不改,可惡死了。
不過還好,自己請來的這尊沒被他碰過,反正多了也沒用。
又鬥了兩句嘴,也就懶得再計較了,反正那件事,他一定要答應!
簡單收拾了一下,白素貞也打算早些關門,趕緊回去,把請來的神像供奉一番。
“官人,回去了。”
“嗯……我今天不回去了。”
“爲何?”
“有事要離開幾日。”
略略盤算了一下接下來幾日的行程,許仙決定暫時當幾天鬼,今晚就不回家了。
“離開幾日?”
白素貞略感事情不妙。
“嗯,地府有些公務要忙。”
許仙找了個很敷衍的藉口。
“官人不必爲素貞的事操心,素貞已經無礙了。”
“我是去忙地府的事情,不關你的事。”
“官人還未正式入主閻羅殿,何來公務?”
“唉!小白真的無礙了嗎?”
相對無言,沉默了良久,白素貞方纔開口言道。
“那官人準備如何做?”
“往驪山一趟。”
“驪山……”
白素貞聞言,喃喃自語一句,原來官人與她想到一塊去了,由官人走一趟,似乎也是可行的。
只是……
這樣真的合適嗎?
“那官人萬不可魯莽行事!”
“自然不會,頂多三日,我便回來。對了,另有一事,可能要勞煩小青了,可否假扮幾日……”
“不行!我纔不答應!”
小青嗷得一聲,拒絕地很乾脆,她最討厭許仙了,怎麼還能再假扮許仙,臭死了……
“那好吧……頂多三日!”
可轉念一想,許仙離開幾日,是要去操心姐姐的事情,也只能勉強答應,假扮幾日許仙……
安排完了後世,許仙就躲進了後面的雜物間,取出針盒就幹了傻事。
白素貞只能搖頭一嘆,眼睜睜地看着官人尋了短見。
隨手一揮,佈下了一道禁制,還把許仙的遺體變成了一口舊木櫃。
習慣是一種很可怕的東西。
許仙早已經習慣了隔三五差喪命黃泉,白素貞同樣也漸漸默許了自家官人動不動就要去尋死。
知道勸不住,只能再三叮囑不可魯莽行事,掩了房門,便告辭離去。
只是不明白,心裡爲何會有種很複雜的感覺,甚至很希望官人能爲自己做一些事情?
唉!
爲何,做人做得越久,反倒會愈發覺得做人好難?
“姐姐,你看像嗎?”
變幻成許仙模樣的小青,轉了一個身子,白素貞只覺眼前晃了一晃。
剎那間,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涌上心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