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什麼?”辛童問道。
“笑自己。”弄月慢慢飲着一杯雞尾, “我已經很久沒有碰過酒了。”
辛童忍不住大笑起來,在弄月的注視下終於很仁慈的選擇強忍住。
“這杯雞尾酒很淡,絕對不會讓你喝醉。”他說。
“我不能再相信你, 那很危險。”弄月放下手中的酒杯, 輕輕推遠, 然後淡淡笑看他, “這一杯就夠了。”
辛童只是笑着, 沒有再說什麼。放下杯子後,調酒師已經很會意的爲他注滿了另一杯。MARTELL藍帶。他輕晃杯子,看那透明的液體在杯底優雅旋轉。“弄月, 你知道好酒的味道嗎?”
弄月看着他。
而辛童卻忽然不語。他慢慢的飲了一口,然後又大口的吞下整杯。
“好酒最大的特點就是令人慾罷不能。”他轉頭看她, “那你知道笨女人的最大特點嗎?”
弄月忽閃眼睛, 不知道要怎樣回答。
“笨女人的最大特點是令自己欲罷不能。”
“你想說什麼?”弄月的語氣忽然淡淡。
“我想你離開陸仰止。”
弄月收回視線, 淡淡的笑了,“學長是喝醉了?”
辛童看着她的側臉, 眼神些微的迷濛,他輕輕收回視線,“我希望自己喝醉了。”
弄月再次看向他時,他給了她一個大大的微笑,“弄月, 今晚我不能送你回去了。”
“沒關係。你先走。”
辛童的微笑一直持續在臉上。他對調酒師微微點頭, 然後離開。腳步鎮定卻又略顯匆忙。在轉身的那一刻, 嘴角的微笑終於消失不見。他穿過人羣, 走去門口。然後讓自己消失不見。
調酒師輕輕收回杯子, 那瓶MARTELL藍帶被抽回去的時候,弄月淡淡開口, “爲我也倒一杯吧。”
扎着馬尾的調酒師撇撇嘴角,寬厚一笑,“你確定?”
弄月微點頭,“一少杯。”
酒吧的暗光中,她不經意的轉頭,看見遠恆數碼科技的方總,那個男人,正在和一個女人喝酒,微光中透露健康紅潤的臉色。那個女人不是他的太太,也並不是咖啡廳中弄月見到的那個。
然而他們的肢體語言,透露親密。只是並不下流。
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在一起,必定是有所感覺也有所感情纔會有那樣的表情。
背叛妻子是不對的吧?
然而愛上不是妻子的另一個女人有錯嗎?愛那樣短暫,既稀缺又氾濫。
弄月不再看向別處,她開始認真的喝下那半杯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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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子開到了目的地。陸仰止靜靜的坐在那裡。
“不下車嗎?”藍心蕾取下鑰匙。
他轉頭看她纖長的食指上勾掛着的銀色車鑰匙。“你確定喜歡我?”他的微笑帶一絲譏誚,還有那麼一絲探尋。
藍心蕾淡笑,“喜歡的話可以得到什麼呢?”
“你爲什麼不問我會失去什麼呢?”陸仰止抿着脣線,忽然轉身靠近她的椅背。
“那麼你是個只會索取的情人嘍?”
“難道你不是?”陸仰止擡起她的下巴。這個動作引她嫣然一笑。臉頰輕輕摩擦他的掌心,像一隻渴望寵愛的貓咪。然而那雙美麗的眼睛卻是不放過他眼中的任何信息。
“我當然不是。”她輕輕回答。
“那麼你怎麼表示給我看呢?”陸仰止靜靜的看着她。
“那麼陸總想要從我這裡得到什麼呢?”她笑問。
他擡高她的下巴,湊上自己的臉,那樣的接近,“你會捨得給嗎?”他的聲音沙啞而性感。
“你爲什麼不試試看呢?”藍心蕾的聲音魅惑到聽不見。他的冰冷淡薄的脣,近在咫尺。
“譬如這臺車?”他用了疑問的語氣。
藍心蕾的笑容像花朵一樣在脣角綻放,她擡起那根食指,然後把那串鑰匙遞給他,“你想要的僅僅是這臺車嗎?”
陸仰止毫不猶豫地取過了鑰匙,“你不是建議我試試嗎?”他在那櫻脣上輕吻了一下,彷彿終於做了一個決定。
“現在你下車。”他說。
“你真的要玩?”藍心蕾離開他的掌,依舊笑着,“我不知道陸總這樣喜歡測試女人。”
他看着她,輕輕靠近,眼神中卻並無色彩,手臂掠過她,打開車門,“現在,下去。”
“你要做什麼?”她終於警惕起來。
“測試女人。”他的聲音很清淡。
藍心蕾驚異的看着他,不知道他究竟要玩什麼遊戲。然後她發現自己被半推半就的推了出去。
陸仰止的臉色看上去很濃重,他移動身體,坐去駕駛的位置。藍心蕾靜靜地看着他,想要知道他的腦袋裡裝着些什麼。她看到一張空洞濃郁的臉,那臉上有瞬間的空白。
沒有人可以看懂空白。
“心蕾,”他忽然淡淡開口,“很抱歉,車子我先開走。”
然後她聽到引擎發動的聲音。
那個男人就這樣開着她的車子絕塵而去。在她的家門口。
藍心蕾忽然慘淡的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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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並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麼。可是他忽然覺得應該要見到弄月。
他好奇離別前的那場表演,她怎麼可以演繹得那樣精采,精采到他幾乎憤怒起來。他不是個喜歡憤怒的人,因爲憤怒容易使理智遠離。
她的動作,她的眼神,她的淚水,還有那些簡短而重複的話語。如果她真的有如此之高的演技,他是不是該培養她成爲一個演員?
即使是假的,他也要坦率的承認,那些淚水令他煩擾。並且慌亂。至少,他應該當面讚美她。或者,質問。
他踩了油門。
車子在別墅門前停下來。他並沒有任何猶豫,他想探知一件事從來都是正大光明的進行。他只想走去她面前,然後問一句。
問一句什麼?並不篤定。
他開了門,走進去。
黑暗。空洞的別墅。沒有任何人。他站在空曠的大廳裡,只感覺到自己的存在。沒有人的房子越來越令人難以忍受。
弄月沒有回來。她去了哪裡?
他並不能明白自己的心。可是他走去沙發,慢慢的坐下來。因爲他實在也找不到其他的事來做。
爲什麼跑回來呢?否則現在他一定緊擁溫柔。
他竟然在問自己爲什麼,什麼時候開始他做事喜歡探究原因了?他在黑暗中淡淡的對自己笑了。
手機忽然在黑暗中響起來,“陸先生嗎?這裡是瑪麗亞酒吧。”他聽到一個陌生男人的聲音。和着街道的喧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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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來了?”她紅着臉,笑着,笑得像一朵紅色的花。
陸仰止看見她從一個男人的胸口上擡起頭來。他走上去一把抓住她,把她拉了過來。
“陸先生。”男人淡笑,“交給你了。”男人揮揮手,臉上的笑容很隨意,輕點頭轉身走近酒吧,腳步率性、隨便。
陸仰止盯着那個淡藍色斜紋襯衫的背影,直到它消失在黑木雕花的門後。
他看向懷中的弄月。她一直笑着,輕輕笑着,沒有聲音,像個孩子一樣開懷。順從的趴在他懷中,把全身的重量交給他。
臉頰紅的像擦了粉,微張着紅脣,輕輕呼吸。
陸仰止抓緊了她。聞到她滿身的酒香,還有淡淡的花香。幾縷長髮從一絲不苟的髮髻中散落出來,輕柔的垂在耳畔。
“你回來了。”她笑着說,“回來表揚我對不對?藍小姐一定很開心了是吧?”輕輕打了一個酒嗝,“呃,抱歉。抱歉我表演的太好了。”聲音漸漸弱下來,卻始終甜蜜。
她抓住他腰側的衣服,含笑的擡頭看他,略帶嬌憨的表情,“我餓了。”眼神驀然垂下來,“我真的餓了,我不騙人的。”
她輕搖着頭,依舊笑着,“可以等一下吃也沒關係。”輕輕點頭,“我會等着。你帶我去吃東西吧。”
她是不是一天沒吃東西了?
陸仰止簡直要被她逗笑了。天哪,怎麼會是這個樣子?他想起弄月的那個什麼初戀提起過她曾經醉酒。什麼,可愛?還真是客氣。
“弄月,”他真的忍不住笑出來,“我們回家。”
“嗯。”她含着笑,乖乖的點頭。“對不起,我今天喝酒了。”她忽然一臉的嚴肅,忽而又笑了,“只喝了半杯。”她伸出手指在他面前輕輕比劃着,動作並不雜亂。“很抱歉,真的很抱歉。”她輕輕推開他,努力的站好,“以後不會喝了。真的不會喝了。我會很聽話。”她的眼角忽然流出淚水,“我會聽話,我會聽話的。”
他靜靜地看着,像看一場獨角戲,在她一個趔趄後,及時上前抱住了她。而她伸出手,及時地拉住了他的領帶。擡頭看他時,抿起脣角微笑,“老闆,我會聽話。”她的淚水在眼角凝聚,順着臉頰流向她的笑靨,“可以帶我去吃東西嗎?”她閉着雙眼,吸吸鼻子,然後趴進他懷中。
陸仰止靜靜的站着。他聽到她的呼吸聲,均勻,香甜。握緊他領帶的手慢慢的垂了下去。
他抱起她,面無表情,向車子走去。
現在的莊弄月,彷彿是另一個人。一個他不認識的醉酒少女。
他聽見她喃喃的輕語。好像在呼喊着誰。等到把她抱上牀,他才聽清楚,她在喊着曉鍾。
弄月很快徹底的睡去。他脫去她粉紅色的套裝,還有高跟鞋。爲她蓋好薄被。這也許是他第一次這樣看着她睡去的樣子。纖細,柔弱。不再微笑,也並不痛苦。
很安詳。
他伸出手,撫去她眼角的淚痕。
他感覺到內心的荒涼和慌亂。他輕輕低下頭,在那安靜的額頭和眼睛上印下輕柔的吻。
然後,起身,離開。
他回家了。就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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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
陽光很好。
花園中甚至有晨露。
他走上陽臺,看見弄月和兩個孩子正在花園中忙碌。三個人都圍了粉紅色的小圍裙,小語頭上裹了一條嫩紫色的發巾,她小天使般歡快的在花叢中奔跑,追着一隻不知何時飛來的蝴蝶。笑聲像是陽光,灑滿園子。
他的兒子正在辛勤的剪枝,像模像樣。
而弄月,一邊指導小瞻不要傷害嬌弱的幼枝,一邊照看着小語。一身草綠的收身運動裝,看上去得心應手。她的笑容很開懷,然而依舊淡淡的。
昨晚的那個弄月只是個意外。
這兩個孩子又是從哪裡冒出來的?
他隨便的套上一件白衫,走下樓。
他緩緩地走來,然後看見他們集體看過來的眼神。是他表現的太過嚴肅嗎,孩子們竟然走去弄月身邊,然後有些茫然的看着他走來。
陸仰止詫異卻掩飾平靜。
一對三。靜靜的站着。
他攤開雙臂,“我今天很像外星人嗎?”他試圖在他們臉上找到些蛛絲馬跡。
“你不去公司?”小瞻開口。雙手交措,下意識的想要遮蓋粉紅的圍裙。
陸仰止的眼神已經流連在上面好久了。他不知道是誰有這樣巨大的影響力,讓小瞻甘心穿的這樣可愛。
“仰止叔叔,你今天,陪我們嗎?”小語仰起頭,咪咪笑着,微張的小嘴巴有一小塊空洞。她已經開始褪換第一顆乳牙。
他眼神轉向弄月。她靜靜的站在孩子們中間,看上去並不期待。
“嗯,”他點頭。
“大哥早上送他們回來。他好像要參加一個什麼慈善會。”在花園外的大太陽傘下坐定後,弄月淡淡說。
“嗯。”陸仰止點頭。
不再有話語。
弄月看着花園中奔跑的孩子。
“你昨晚吐了。”她忽然聽到陸仰止開口。
不敢置信的看向他。
“不要做出這麼驚異的表情。”陸仰止看着花園,雙臂架在椅背上,坐姿舒適隨意,“醉酒的人都會吐的。”他淡淡笑着說。
“真抱歉。”弄月微微尷尬的回答,“我不會再喝酒了。”
“嗯。”陸仰止再次點頭。
沉默,悄悄瀰漫。她不知道自己醉酒是什麼樣子,但是醉酒的人除了失態還能做什麼呢?她忽然開始後悔昨晚跟着辛童去酒吧。她醉酒的樣子一定很不堪入目吧,辛童已經取笑了她整整一個大學時代。
“很好笑吧?”弄月忽然淡笑出聲。
陸仰止轉頭看向她,眉頭輕輕蹙起。
“你當然可以取笑我。”她笑着說。
“莊弄月,”陸仰止帶點迷濛的看向她,“你做過很多工作,也做過演員嗎?”
“不知道幾百人一起出鏡的算不算?”她淡笑。
陸仰止探究的眼神依舊沒有離開她,“在藍心蕾面前的那段……”
她忽然站了起來,“您是要讚美我嗎?不需要獎勵,您已經給了我很多。”她的面色略略的帶着倉促,“我去看看孩子們。”
陸仰止一把抓住了她的手,“那麼是我被你的演技迷惑了?”他淡笑,笑聲聽來竟有些殘忍。
弄月看了他一眼,輕輕微笑,“我很榮幸。”她想要抽出手,然而陸仰止卻沒有放開她的打算,他緊緊地握住她,微仰頭盯着她素淡不施脂粉的臉。
“放開我。”她低低的說道。開始努力的想要抽出手。
“我只是握着你的手。你連這樣的親密也不習慣了?”他好心的提醒她他們事實上已經極爲曖昧的關係。
“放開我。”她用力的掙扎,甚至不明白自己爲什麼這樣的不能接受被他握住僅僅一隻手。她不想再碰到他。不想碰到他身體的任何一個部位。
這種強烈的感覺連她自己也驚異。
陸仰止已經站起,他舉起她被握住的手臂,“莊弄月,你是要告訴我什麼?你開始討厭我了,還是,你已經愛上我?”
弄月不敢置信的擡頭看他嘴角殘酷的笑意。如果有什麼可以令弄月的心波瀾震盪,那麼一定是有一個人在跟她宣佈,宣佈她愛上了某個人。
“我爲什麼要愛上你這樣的男人。”她不再掙扎,淡淡微笑,“陸總,你是不是太過自信。”
“我只是想要檢測一下。”他看着她。面色嚴肅的很淡然。
“檢測完了嗎?”
“沒有。”他回答,同時一隻手攫住她的後背,脣慢慢湊上來。他的這個動作換來她激烈的抗拒。他終於停下來,僅僅因爲他想要停下來。
“弄月,你有潔癖。”他淡淡笑着,笑容卻又瞬間消失,“你是不是想要告訴我,只要我碰過其它女人,就別想再靠近你一分一毫?”
弄月震驚的瞪大眼睛。她所有的淡然淡定被這句話擊的粉碎。她唯有震驚的看着他。
陸仰止靜靜看着她圓睜的大眼睛。“我說過別愛上我。”他淡淡說。
“放開我。”她聲音有些難以發覺的顫動。
陸仰止依舊看着她。他想要從那淡定的臉上看出些什麼,他有權力也有能力這麼做。
“媽媽。”他忽然聽到小語怔怔的聲音。
轉頭看見她揹着小手,一臉擔憂且怕怕的看着他們的對峙。
“放開她。”他的兒子出現在他右側,不安卻又堅定的仰頭面對他,“你不能傷害弄月。”他說。
陸仰止忽然爲這樣的境況沉默起來。他不知道該做出什麼表情表達他的感覺。
“我們只是在商量,”弄月抽出了手,“小語不要怕,我們只是在商量等一下去哪裡吃好吃的。”她蹲下去抱起小語柔軟嬌小的身體。
孩子不安的看着她,然後抱緊了她的脖子,沒有說什麼,只是緊緊的抱緊她。弄月輕輕安撫她的後背。
“我們就去法國餐廳吃大餐吧。”陸仰止忽然大聲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