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興又擡頭望着元堅,兩隻腫得老高的眼睛時不時眨巴一下,點點頭應道:“如果我沒受傷的情況下,我們可以挑一把,但現在不行,我受傷了。再說,我要在這裡削你的話,你的人肯定要削回我。”
“如果你敢在這裡跟我單挑,只要你贏了,我保證他們放你走。”元堅很淡定,坐在椅子上,靜靜地望着洪興。
“那就來試試!”洪興頂着血跡呼啦的腦袋,活動活動脖子,脖頸上的火暴龍紋身露出一角,混在血跡裡,顯得髒不啦嘰,毫無生氣。
倉庫裡的壯漢隨即站出兩人,立在洪興面前,讓洪興剛起的念頭很快又打消了,連忙搖頭叫道:“不試,不能試,試了你們要削我。”
“沒事,他們只看不動手。我說過,你挑贏了我,就可以從這裡走出去,而且,我們兩人的帳一筆勾銷。”
“真的?”
“真的!”元堅從椅子上站起來,走到距離洪興三步左右的位置停下,很安靜地望着洪興笑道:“你喊開始。”
洪興有些遲疑地環顧倉庫裡圍着自己和元堅兩人的壯漢,又看看面前垂手而立的元堅,想着七萬塊錢,以及元堅可能提出的各種賠償,心裡的膽氣又添了幾分,盯着元堅叫道:“再問一句,你說的是不是真的?”
“我確定。”
“好,開始!”洪興在對話間,已經想好了要搶攻,是以話音一落,人就躥了出去,一記重拳照着元堅的臉上直奔過來。
嘭地一聲,元堅被洪興一拳擊中。只不過,元堅不但沒躲閃,也沒退讓一步,反而搶前一步,一把媷住洪興的頭髮,用自己剛剛捱了一拳的腦袋猛地砸下去,將洪興血跡呼啦的臉上,再砸出一抹鮮紅。
卻猶不停止,整個身體貼着洪興,將洪興慣倒在地,而後左右開弓,一拳接着一拳砸向了洪興的腦袋,動作毫無花哨之處,就是**裸的街頭鬥毆拳法,只是力量剛猛,幾拳下去,洪興就癱軟在地,無法動彈了。
元堅從洪興身上爬起來,用衣袖擦拭了自己鼻樑中噴涌出來的鼻血,看着地上的洪興叫道:“服嗎?”
“……服!”洪興原本以爲元堅會操傢伙,這纔想趁元堅不注意,偷襲元堅,只是元堅的兇悍超出了洪興的想像,同樣的赤手空拳,同樣是街頭鬥毆模式,自己一個照面,就被元堅的煞氣籠罩,人家還不怕疼……
高下之分,已見分曉。
元堅接過一名壯漢遞過來的紙巾,自己撕了一截,又扔給洪興:“先把血擦了,咱們再來談談接下來的事情。”
“好,你說,想讓我怎麼樣。”洪興慢慢的從地上坐起來,撿過紙巾,一邊擦着臉上的血,一邊問元堅。
“既然是道上混上,咱們就按道上的規矩來劃拉。首先,是你帶着人到我的工地上來,一言不合,就動手,對麼?”
“是。”事實和當事人都擺在面前,洪興沒否認。
“但你幹不贏我,按照道上的規矩,我是不是要廢你一條手或是一條腿呢?”元堅又問。
洪興擡頭看了一眼元堅,隨即低下頭應道:“你贏了,什麼也是你說了算。”
“我兄弟撂翻了你們全部,但你們都沒有重傷,我還報了警,讓你們走,是麼?”
“是。”
“接着我又花了七萬塊錢把你們保出來,對吧?”
“對。”
“然後叫你過來,你說要單挑,我同意,你又輸了,對麼?”
“對。”
“那現在,你應該怎麼辦呢?” 元堅一句接着一句,問得洪興啞口無言。
愣了許久,洪興低聲說道:“你說怎麼樣就怎麼樣嘍。”
“現在有三條路讓你選,第一,你賠錢。你帶人去我工地上鬧事,一人一萬,總共是十四萬。保你們十四個人,總共是七萬。剛纔咱們單挑,你又輸了,砸我一拳,十萬。總共是三十一萬。”
“我沒錢。”洪興很光棍。
元堅點點頭,繼續說道:“第二,我放你走,你約好了人,咱們再幹一架,你贏了,三十一萬一筆勾銷。你要輸了,翻一倍,六十二萬。合理麼?”
洪興擡頭眨巴着眼睛想了想,搖搖頭應道:“我幹不贏你,我就是約再多的人,你那兄弟一個人就能解決我。縱是沒有他,你這裡十幾個人,我看得出來,個個都不是省油的燈,我還是幹不過。幹不過翻倍是合理,但我沒錢,不如不幹。”
元堅笑笑,又道:“那現在只有第三條路了,從現在開始,你跟我,我給你安排活,讓你賺錢,直到還清這三十一萬爲止。”
“啊?”洪興聽完,張大個嘴巴說不出話來。他完全沒有想到,元堅會收他,一進倉庫,洪興就後悔當初不該去工地上接那個活,人家不是幹不贏自己,而是不屑於和自己幹,這裡面的人,隨便幾個接出去,都是帶小弟的料,而且還比自己要強的多。
尤其是自己今天剛剛和元堅幹完架,對方非但沒讓自己掏錢,還讓自己跟着他一起賺錢,這很不合邏輯。
自己因爲沒錢,才糾集一幫小混混,四處找人接小活。只不過,好不容易接到的第一樁活就是一個硬茬子,自己輸的體無完膚。
這個時候,元堅說要收自己,洪興不禁有些興奮,又有一些犯疑,想了半天,終是鼓起勇氣問道:“你不會讓我去殺人放火吧?”
“那些事,你幹得了麼?”元堅淡淡問道。
“幹不了。”
“你再看看我身邊的這些人,幹那些活,用你麼?”元堅追問。
洪興想了想,還是搖頭:“用不上。”
“我話說的不透?還是誠意不夠?”元堅又問。
“不是。”洪興再次搖頭:“我只是不明白,你爲什麼要收我?因爲平時這種好事都輪不着我,像你這種人,我還是頭一次遇上,以前他們都瞧不起我。”
“人要自己瞧得起自己!”元堅吐出一句,將手裡一直抓着的紙巾扔了,也不理會兩隻手沾滿了污血,直接插在兜裡,緩步走到洪興跟前,衝洪興說道:“你不要急於答覆我,我給你一天時間,想通了,到工地上來找我。一天之後,沒來,我當你選前面兩條路。”
說完,也不再答理地上的洪興,衝衆人一仰頭,衆人呼啦一下跟着元堅走得乾乾淨淨,留着洪興一個人坐在倉庫裡,搭達着腦袋想事。
許久,洪興從地上爬起來,衝倉庫外面叫道:“堅哥,我願意跟你!”
只是,門外早已空無一人。
……
廣漢樓。
屋裡三個人,喬北、盧偉偉、林嶽。
盧偉偉將晚上和老盧安排的一桌客人共餐的詳細情況對喬北說了,喬北聽得更是鎖眉不展。
“小北,我之後還打電話確定了,就是萬山集團。”盧偉偉補充道。
“這個萬山集團什麼來頭?”喬北叼着一支菸,不斷的用手去扣嘴脣上剛起的一個火泡。
盧偉偉趕忙應道:“搞房地產的,我新房子就是萬山集團建的,我問過我爸,萬山集團的門子很硬,網上都可以查到他們公司的信息,總部在省城,在周邊縣市都有產業,而且整得很大。”
喬北兩條劍眉擰成一團,一直不說話,直到煙燻得眼淚直淌,這纔將煙從嘴裡拿下掐滅了,扭頭問林嶽:“嶽,你說這個萬山集團和那個山爺有沒有關係?”
“百分之百有關係。”林嶽單獨坐在窗戶旁的一個椅子上,望着窗外,聽得喬北問起,頭也沒回就應道。
“這回整條線纔算是連在一起了。怎麼鄺叔沒動了他麼?上回那麼多資料,也掰不倒他?看來這個人極爲棘手,將是我們的勁敵。尤其是我們之前和他們有過恩怨,他不會輕易放棄對付我們的每一個機會。”喬北確定了自己心裡的想法,反而更爲揪心。
“我出去一下。”林嶽扔下一句,一個人出門去了。
盧偉偉看看大開的門口,又看看喬北,不解地問道:“林嶽出去幹什麼?這個時候,你身邊不能缺人,你不攔住他?”
“他去辦事去了,你不用管。再說我在廣漢樓怕什麼?九哥在樓下呢,你先回去吧,我自己一個人好好想想。”喬北不擔心林嶽會捅出什麼簍子出來,只是心裡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勁,似乎一張大網向自己罩下來。
他相信林嶽也有這種感覺,更確信林嶽出去幹什麼去了。
“我陪你。”盧偉偉咧着大嘴,衝喬北笑笑。
喬北衝盧偉偉翻了一個白眼,罵道:“你特麼新婚,我敢留你麼?回頭孟瑤不拿爪子把小爺的臉撓成一條條血痕?特麼她現在就在樓下,你真特麼陰險!”
“滾,瑤瑤不是那種人,她溫柔着呢!”一提到孟瑤,盧偉偉就不淡定了。
“溫柔個屁,跟那死條子一個德性……”喬北突然愣住,不經意間,自己又想起了凌姍,這已經是第N次了,自己總是在不知不覺中提起她,仿若她還如以前那樣,在自己身邊,各種擠兌自己。
盧偉偉一隻肥碩的大手搭上喬北的肩膀,嘆道:“小北,你又何必苦了自己?省城就兩個小時的車程,想她,就去把她追回來就是了唄?”
“閉了!”喬北有些煩燥。
“依我看,你就是矯情!一邊想着人家姍爺的好,一邊就強迫自己要從一而終。但你要想想,文藝女青年在聖莫尼卡,而姍爺離你就兩個小時的路途,怎麼選擇,這不是很簡單麼?”只有盧偉偉敢在喬北面前談論這些事情,這讓喬北沒有辦法。
想發火都沒地方發,跟盧偉偉發火,純屬給自己找麻煩,他會死纏着自己理論,直到自己自認理虧。
喬北有些坐不住了,點上一支菸,立在窗口,看着窗外昏黃的街燈,腦子裡不約而同的浮現出兩個人影,一個是清晰的,穿着一身警服,對自己齜牙咧嘴,各種擠兌。
一個模糊不清,依稀能見着穿着一身白色的連衣裙,在一叢丁香樹下,回眸一笑,是那麼的溫柔,那麼的迷人,只是這個影子,像是池塘裡的月亮一樣,自己稍微停近一點,隨即泛起無數波瀾,將剛剛疊起的影子擊打得支離破碎,猶如自己的心。
“還在聊啊?”推門進來的孟瑤無情的切斷了喬北的思緒,令喬北不由得皺了皺眉毛,扭過頭衝盧偉偉叫道:“都特麼找上門來了,趕緊的滾蛋。”
“呵,這喬地主是怎麼了?”孟瑤不明就裡。
盧偉偉聳聳肩,望着喬北陰陽怪氣的嘆道:“唉……一個奪走了初吻,一個奪走了貞操,正痛苦中……”
“滾!”喬北抓起沙發上的靠枕扔了過去。
“小北,給你看個東西。”孟瑤將自己的手機推到喬北面前的茶几上,指着手機笑道:“別說我沒提醒你喲,不看後悔哦。”
“什麼?”喬北一臉疑惑地拿起手機,屏幕上是孟瑤的微信,裡面打開了朋友圈,是一個新的微信帳號發的一張背影相片,但裡面的人喬北第一眼就能看出來,是死條子。
下面一行文字:“是否一轉身,你還在原地等我。”
喬北的心猛地被什麼東西重重的撞了一下,血液橫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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