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的是真的。”一直黑着臉開車的裴大隊突然開口。
喬北乜了裴大隊一眼,不屑一顧地叫道:“盡扯,你要知道我是太子爺,你還敢派人綁了小爺來啊?真是的,不會扯謊,就好好打個草稿,沒人會笑話你。”
對這個黑臉大隊長,喬北一直沒有好感。
不,不是沒有好感,是恨之入骨!
不僅把無緣無故的把自己綁了過來,更是誤了自己的終身大事。小爺哪有空聽你在這裡瞎說?還得趕緊回古城把結婚證給辦了呢。
裴大隊側了一下臉,喬北瞬間把嘴給閉上了。
這黑臉,是真的敢動手的。
只是裴大隊並沒有計較喬北的漫罵,眼睛盯着前方路上,淡然說道:“當時沈家出事,沈家長子向我家老爺子借兵,帶隊趕過去的,就是我。只不過,等到我們趕到的時候,人已經死光了。”
“靠,越說越像了。”喬北懟過一句,但心裡卻在搖搖晃晃,自己真的還有親人在世?而且,還是自己的父母?
不,我只有一對父母,而他們已經犧牲,喬北猛的搖頭。腦子裡瞬間就浮現出年少時候,父母在世的時光。那時候,自己多快樂?仗着自己老爸是派出所所長,領着盧偉偉和劉浪兩人四處惹禍,媽媽卻只是耐心教育,從來不曾對自己動過一個手指。
只是,後來,飛來橫禍,喬北一夜之間沒了父母。而盧偉偉和劉浪兩個人又反過來照顧自己,盧偉偉不僅一次爲了偷錢給自己被老盧揍過,但總是樂此不彼,而劉浪也是一樣,自己吃了多少劉建軍檔口上的鴨骨架?
縱使魏武說的是真的,那又怎麼樣?這些年來,他們曾管過我一回麼?
不,這根本就不是真的!
喬北不斷的在自己腦子裡豎起一個念頭,然後馬上否定。而後又繼續豎起,如此周而反覆,直到裴大隊將越野車開進一處有哨兵把守的小院裡停車,喬北的思緒纔跟着車子一齊停止胡思亂想。
三人下車,裴大隊在前面走,魏武和喬北跟在後面行。臨到門口的時候,喬北輕輕拉着魏武的衣角,說道:“師父,我看咱們就別進去了,這萬一弄混了,多丟人啊?再說了,我憑什麼要去給人當孫子啊?”
“不要亂說話。”魏武眉頭微皺,這個地方,連自己來都不敢大聲喧譁吵鬧,喬北卻像是到菜場一樣,無拘無束。
喬北沒轍,咬咬牙跟着在後面,心裡打定主意,絕對不能隨隨便便就給人當孫子。小爺有錢有勢,要借你的光麼?再說,這事小爺還沒確定呢,你說是就是麼?除非……有好處,而且必須在大大的好處!
一進樓上客廳,喬北就發現屋裡竟然好多人在。兩個頭髮花白的老者,一個和裴大隊年紀相仿,卻似乎有些面熟的中年,旁邊還站着兩個中婦人。而自己只認識一個裴馨彤。見着喬北進來,裴馨彤像只燕子一樣撲過來,卻在離喬北一步之遙停步,盯着喬北問道:“小北,你真的要和別人結婚麼?”
“彤彤!”裴大隊低喝一聲。這個閨女,竟然在這麼多長輩面前,仍然如此,這讓裴大隊感覺到自己很沒有面子。
裴馨彤聽得父親喝叫,嘟了嘟嘴,轉身回到一位老者身邊。
魏武過去兩位老者面前,恭聲叫道:“老爺子,老首長。”又向中年低聲說了兩句,然後很安靜地站在一側。
喬北一個人站在衆人面前,左看看,右看看,除了裴馨彤之外,一個都不認識,只是和中年男子身邊的婦人一對眼,發現那位婦人竟眼含淚水望着自己,嘴角卻帶着欣慰的微笑。
喬北的心裡不知爲何,嗡地一下,像是被一記重錘砸中一般,只是不是冰冷,而是一股暖流,瞬間傳遍周身。
“跪下。”一位老者緩緩開口。
喬北移過目光,見是中年男子身邊的老者發出來的聲音,和他對視一眼,除了發現他眼中的威嚴之外,還有一股牛逼閃閃的光芒。
只不過,喬北根本不鳥這種光芒。
本來在進門之前,喬北還在腦子裡幻想,這肯定是一場親人相見的哭戲,一幫人只待自己一進門,就撲上來,各種抱頭痛哭……卻沒成想,自己剛進門,就被衆人圍觀不說,這老者還一開口就叫自己跪下。
我鳥你麼?
喬北想走,但見着裴大隊在一旁,料知就這樣走,肯定逃不脫他的魔掌,而自己那便宜師父魏武,還一付局外人一樣在旁邊看着熱鬧,不由得打消了這個念頭。歪着頭看着老者,傲然一笑:“老人家,你當還是舊社會啊?和人見面,還得先跪下磕幾個響頭?太胡扯了!師父,這地兒我呆不了,我還是走吧。”
喬北留了一個心眼,必須把魏武拉下水,不然的話,只怕自己逃不出這個門。指不定,那個黑臉大隊長,還得把自己吊在當空中。
必須出去,逃離了虎口,讓自己安全了,纔有機會反擊。
老者眼中精光一閃,呵斥道:“你今天入祖歸宗,還不快跪下認人?”
“誰說我要入祖歸宗了?”喬北心裡的幻想徹底破滅,連對老者之前的尊重都沒有了,很嫌惡地叫道:“第一,我和你們根本沒有任何關係,你們把我帶到這裡來,什麼話都不說,就叫我跪下磕頭,這不可能。第二,我有父母,還有養父,更有一大幫兄弟朋友,你們還是查一查爲好,這種事情要搞錯了,得讓人笑掉大牙。第三,小爺不願意,你奈何我?難道你還想逼迫小爺跪下麼?死了這條心吧。師父,我走了。”
話音一落,喬北轉身就走,看都沒有看屋裡一衆人半眼。
“濛濛。”中年男子身邊的少婦見到喬北要走,也顧不得這許多,急忙跑過來,一把拉住喬北,溫和地微笑道:“濛濛聽話,這是你爺爺,這是你爸,今天他們特地過來,接你回沈家……”
“關我屁事?”喬北聳聳肩,還要往外走。
少婦卻猶自緊拉着不放手,眼眶裡盛着的淚水悄然滑下,叫道:“濛濛,我是媽媽啊,你不要媽媽麼?”
喬北心口又重重的被撞了一錘,少婦說出媽媽兩個字,不禁讓喬北駐足不動。自己是有多久沒有聽到這兩個字了?有多久沒有叫喚這兩個字了?快十年了。十年前,自己總是伏在派出所媽媽的辦公桌上寫作業,而媽媽就在旁邊看着自己,兩個人一起等着爸爸執勤回來。
轉過身來,喬北看着淚流滿面的少婦,心下剎那間生出一絲親切。只是當目光轉到老者和中年男子臉上的時候,喬北的心又卻刀劃了一下,不禁搖了搖頭,對少婦說道:“阿姨,我叫喬北,不叫濛濛,你肯定是認錯人了。”
“不會的,媽媽一看到你,就知道,你是媽媽的孩子,不會錯的。”少婦忍住眼淚,不住勸說。屋裡一衆人動都沒動一下,只是看着喬北和少婦在屋中拉扯。
喬北有些心軟,想問少婦一些問題,只是看着其他一衆人之後,搖了搖頭,咬咬牙,一把將自己的手臂從少婦手中抽出,向前一步,立在衆人面前,說道:“我不想打擾你們的生活,也希望你們不要打擾我的生活。至於咱們是否是一家人,這已經不重要了,因爲,我喬北只有一個家,那就是老街的那個家。師父說你們沈家家大業大,位高權重,只不過,這些東西,都不是我想要的。誰愛要,你給誰去吧。”
“放肆!沈蒙,你難道連祖宗都不認麼?”先前的老者猛地拍了一下桌子,臉上剎那間露出一絲威嚴,連少婦都不敢再吭聲了。
喬北冷嗤一聲,搖頭笑道:“沈蒙?這個名字是你們想得吧?即然你這麼想讓我當孫子,那我倒想問問你了。你要我認祖宗,那我想我祖宗的時候,祖宗又在哪裡呢?我沒爹沒媽無依無靠的時候,祖宗又在哪裡?我被老街的街坊東家接過去吃一餐,右家拉進去啃一頓,祖宗又在哪裡?我被人拿着軍刺在身上紮了好幾個窟隆的時候,祖宗又在哪裡?我被人拿着槍頂在腦袋上,逼着我去殺人的時候,祖宗又在哪裡……”
說着說着,觸動自己的心事,兩顆淚珠在眼眶裡翻滾,喬北拼命忍住,繼續說道:“現在我過好了自己的生活,賺到了錢,要娶媳婦了,你們卻跑出來跟我說,我是你祖宗……哼,這個祖宗跟我有毛關係麼?我今天還就把話撂在這裡了,有本事你殺了我,殺不了我,這個祖宗我就不會認!”
“濛濛,媽媽是逼不得已……”少婦聽得喬北受了這麼多苦,眼裡的淚水無法抑止的狂奔而下。
喬北眼眶裡強忍着的兩顆淚珠終是墜落衣襟,擡手一把擦了,盯着老者又道:“沒話說了吧?都什麼年代了,你還跟我講這些?你當我是三歲小孩麼?要想當祖宗,自己先捫心自問一下,自己是不是夠格當別人祖宗。不要一見人,就命令別人跪下拜祖宗,有人可能願意當,可我不願意!這些年來,我一個人,也一樣活下來了。而且,我再次告訴你,我姓喬,叫喬北,我只有喬家一個祖宗,你們碩大的一個沈家,哼哼,我高攀不起……”
越是說着,心裡對這個沈家越是痛恨。原本沒有這個沈家,自己還只是覺得自己命不好。現在突然冒出一個沈家來,喬北一下將自己這些年受的苦全部算在了沈家的頭上,包括自己父母的死,還有養父一家人的命,都是沈家害死的。
本來,如果好言說一下,自己還可能真去和他們驗一下,有一個家,總是好的,雖然對這個家很陌生。但是一進門,老者咄咄逼人的態度,一下將喬北的逆反心理逼上了頂峰。
說什麼,也不會再認這個什麼祖宗了。
“逆子!”中年男子一直默聲聽着喬北的話,見到喬北竟然對沈家各種奚落,旁邊還有裴家人看着,不由得火起,呵斥道:“你身上流着的是沈家的血,是你不想認就不認的麼?”
“我就不認了,怎麼着?”喬北怒目而視中年男子,看着他似乎很面熟,想了許久,才明白,自己在《新聞聯播》裡見過他很多次,只不過,喬北根本沒將他當一回事,尤其是,在他看來,沈家,離自己太過遙遠。
中年男子聽得心下更是怒火上升,只是礙於兩個老者在側,不好一再發火呵斥。
身邊的少婦見着喬北一再頂撞,心下又是難過,又是着急,上前一步,在老者面前緩緩跪下,泣道:“老爺子,您別生氣,濛濛剛剛得知自己的身世,又受了這麼多苦,難免有牴觸心理,您給他一些時間,他會明白您的一片苦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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