凜冽的寒風在死寂的小樓前嗚嗚作響,如泣如訴。
趙乙拿着紙條的手,在控制不住的顫抖,他像是一隻即將崩潰的野獸,猙獰的張開嘴巴,想要怒吼,卻只能發出痛苦的嗚嗚聲……
他右手猛地攥拳,將全部的憤怒與絕望,用力向地上一砸!
轟——!!
一道肉眼可見的氣浪向周圍盪開,瞬間震碎了周圍所有的冰霜,猙獰裂紋像是蛛網般向四面八方瘋狂蔓延。
趙乙深吸一口氣,幾道截然不同的詭異聲音重疊在一起,宛若火山般震響:
“……這座城裡,有誰在賣煤炭?!!”
“三大商會。”易博士離開總部之後,就一直在路上漫無目的的遊走,他看着即將暴走的趙乙,緩緩回答,“就在城市中心的世紀塔樓那邊……”
趙乙跌跌撞撞的從地上爬起身,一股恐怖的威壓混着森然殺意,好似浪潮般從這隻黑色怪物身上爆開!
那雙閃爍着詭異咒文的眼瞳,看向極光城的某個方向。
頌——!!
一道雷鳴般的聲音炸響,他的身形拖出殘影,瞬間消失在原地。
冰霜的碎屑在空氣中飛舞,易博士依舊像是屍體般躺在地上,對趙乙要去做什麼絲毫不在乎……他微微側頭,看着倒在自己身邊的玲兒,修長的睫毛都被冰雪凍結在一起。
他看着這瓷娃娃般精緻的女孩,眼眸中再度浮現出深深的愧疚與絕望……如果,如果他的研究能有所成果,也許這一切都不會發生。
極光基地三百多年的積累,纔有瞭如今的極光界域……而一個小小的“泵”,居然就成了毀掉這座界域的最後一根稻草。人類曾引以爲傲的科學,曾自認爲足以統治自然的物質文明,在真正的未知前,根本不堪一擊。
易博士怔怔的看着頭頂的天空,他在極光基地待了十幾年,已經很久沒有真正擡頭看天了……但這一刻,他突然覺得,在地表看天與在基地看水泥板,其實並沒有太大的差別。
沒有希望存在的空洞天空,與讓人喘不過氣的沉悶壁壘,又有什麼區別?
易博士沉默許久,突然笑了。
他摸索着從腰間拔出手槍,平靜而絕望的,將槍口抵在自己的太陽穴上,緩緩閉上眼睛。
“……這操蛋的時代。”
砰——!
一聲槍響,血花綻放於絕望的深淵,宛若被吞沒的無數吶喊,沉寂世間。
……
“你們可別出事啊……”
“我一個人倒黴就夠了,別牽扯到我家人……”
簡長生在結滿冰霜的道路上飛馳,在道路的兩側,時不時就能看到被凍死或者凍暈的行人,或者是還在苦苦掙扎尋求溫暖的居民。
他將一切都看在眼中,心中越發擔憂,只能不斷的祈禱着。
一陣喧鬧聲從不遠處傳來,簡長生往旁邊望了一眼,只見一條寬闊的大道上,密密麻麻的身影正擁擠在一起,似乎在爭搶着什麼。
簡長生原本沒打算停下,但就在他即將收回目光之時,幾道熟悉的身影出現在人羣中。
“舅舅?!”
簡長生眼前一亮,立刻調轉方向往人羣衝去,一把抓住了在人羣中擁擠的中年男人的肩膀。
“舅舅,你怎麼在這裡?”
“小簡?”
舅舅回頭看到簡長生,也是一愣,“你也來買煤炭嗎?”
“……煤炭?”
簡長生擡頭望去,首先映入眼簾的,就是一座造型古樸大氣的塔樓,這是極光城目前的最高建築,而它下方的這條擁擠着無數人的道路,也是極光城最核心的幾條大道之一,只不過此時已經被人堵的水泄不通……再往前一些,便是已經不再運轉的中心區鍋爐廠。
只見在密密麻麻的人羣正包圍在鍋爐廠前,時不時的傳來混亂打罵聲,前排的那些人手中握着銀票,瘋狂揮動,似乎在排隊等待着買煤。
也許是人聚的太多的緣故,這裡的溫度比其他地方略微高了一些,但即便如此,那些人的面龐也被凍的通紅。
“買煤炭,這麼大陣仗嗎?”簡長生不解的開口。
“你不知道嗎?現在的煤炭價格已經炒上天了……普通人家根本買不起,但爲了活命,只能找人拼湊一起買一起用,不過可不是所有人都會老老實實的合作,搶煤,搶錢,打人……這裡已經徹底亂套了。”
“炒上天?煤炭能有多貴?”
“五十萬,一千克。”
“五十萬????”簡長生瞪大了眼睛,“他們瘋了嗎?這麼貴的煤炭,還真的有人肯花錢買?他們搶都搶了,爲什麼不直接去搶鍋爐廠??”
舅舅伸出手,指了指鍋爐廠的前方,衆多身影圍在一起,像是人牆般凝視着前來交易的每一個人,其中甚至有好幾位執法者,手掌搭在槍柄上,神情有些不善。
而在他們的身後,一個眯眼男正倚靠着牆站在鍋爐廠門邊,雙手還沾着幾縷鮮血,一股若有若無的威壓將鍋爐廠前方的空地,全部籠罩進去。
神道擁有者?
看到這一幕,簡長生的眉頭越皺越緊。
“執法官不管嗎?”
“已經來了好幾撥了……但是最後都沒做什麼,就站在旁邊看着。”舅舅嘆了口氣,“這幫人非常狡猾,剛纔有人煽動羣衆想一起進去搶,結果還沒進門,就全被那個眯眼男震暈了,而且身上沒有任何外傷,就算是想給他們定傷人罪都定不了……”
簡長生正欲說些什麼,舅舅的身形便被周圍的人擠着往前走去。
“小簡!你就在外面等我聽到了嗎……舅舅我還有點養老錢,夠買一點的,一會跟我回家去,千萬不要在外面睡着了……”
舅舅話音未落,便被人羣擠到遠處,周圍的嘈雜聲淹沒了他的話語,後面的簡長生根本沒有聽清。
簡長生看着那些在時代浪潮中苦苦爭渡的身影,恍惚中,他們的身上彷彿延伸出絲線,像是被人操控的傀儡般,哀求着,怒罵着,拼盡一切的想要活下去,最後卻被榨乾所有的價值……而在那些絲線的盡頭,攥着他們命運的,是他們用肉眼無法看到的,上位者的貪婪與野心。
簡長生的雙拳不自覺的攥起,他的目光擡起,看向鍋爐廠中央,那隻早已不再運作的煙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