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與天爭
遠山上的樹葉徹底變紅了,嫘也走了,她來的最晚,走的自然也是最晚的,這一次嫘認真的向阿布請教了雲川部是如何管理部族女子生育,以及孩童護理,乃至除蟲事宜。
在這方面,雲川沒有藏私,但凡是雲川知道的,基本上都如實告知了嫘,同時,也告訴了女姜與要離。
女姜,要離對這些事情好像並不是很關心,只是見嫘這個人在不斷的問,還讓倉頡在一邊做記錄,她們這才勉爲其難的跟着一起聽。
至於學了多少,沒人知道,或許人家兩個人本身就有過耳不忘的才能。
玄女,素女被嫘處理的很慘,短時間內是沒有辦法回到軒轅部了,嫘在臨走之前留下了兩個僕婦照顧她們,等她們身上的傷勢好了,就與僕婦一起回到軒轅部去。
雲川,精衛兩人總覺得這是嫘善良的一面,也算是給了玄女,素女兩個女人一條活路。
結果,不論是玄女,還是素女,這兩個女人都沒有放棄軒轅的打算,第三天能下地,能走路之後,就固執的帶着兩個僕婦上路了。
從雲川部到軒轅如今所在野象原,走路至少要走十天以上,這一路上並不平安,在半路上喂狼或者喂老虎的可能性很大。
結果,兩個女人還是帶着兩個哭哭啼啼的僕婦上路了,顯得非常的勇敢。
人人都在爲自己的理想奔波,人人都在爲自己的命運操勞,說不上誰比誰更高尚一些。
這一切只跟努力程度有關。
雲川現在越看精衛就越是喜歡,就這個貪婪成性的女人,爲了她丈夫的大計,把自己珍藏的寶貝連賣帶送的給了那三個重要的女人一大半,在與那三個女人分別的時候哭的人都軟了,以至於這番真情流露,讓那三個女人多少都有些感動,尤其是一直缺愛的嫘,走的時候狠狠地擁抱了精衛。
只有雲川,阿布,睚眥,赤陵,夸父這些人才明白,精衛根本就不是捨不得那三個女人走,而是捨不得自己的好東西。
夫妻就該是這個樣子的。
一生相敬如賓未必就是好夫妻,能一起狼狽爲奸的纔是真正的好夫妻,如果男人這一輩子要是能遇到一個在你偷東西的時候肯幫你把風的女人,不要多想,也不要多考慮什麼狗屁的家世,容貌之類的事情,趕緊娶回家一定不虧!
沒了那些寶貝,精衛就快樂不起來了,總是待在自己的庫房裡瞅着空蕩蕩的庫房發愣,不僅僅吃不下飯,就連覺都睡不好,這樣下去可不成。
阿布下令金匠立刻開始融金,僕婦們立刻開始裁剪衣衫,製作新的鞋子,只要精衛能高興起來就是好事情。
而在這些工匠開工之前,雲川已經畫了很多的圖樣,可以讓那些匠人們參考。
總之,每當精衛拿到一件新的首飾,或者一件新的衣裳,她就會高興一分,不過,想要精衛徹底的恢復往日的歡樂,匠人們需要忙碌整整一個冬天。
這樣做看似靡費,其實算不得什麼,在雲川看來,現在讓精衛引領貴婦奢靡風潮纔是當務之急。
紅葉落盡的時候,大河上游立刻進入了肅殺的冬日,或許是夏日裡把所有的水都落乾淨了,這個初冬時分沒有下雨,也沒有落雪。
阿布試驗過,這裡的寒冷還不足以讓大地封凍,所以,雲川部的生產活動不但沒有因爲寒冷就停下來,反而加快了速度。
想要餵飽一萬兩千人,雲川部至少要開墾出十萬畝以上的田地,這對只擁有不到六千勞力的雲川部來說幾乎是一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就算雲川有牛,有耕犁,甚至把大象,驢子,駝鹿全部拉來假如耕地大軍,似乎也沒有辦法在開春之前開墾出十萬畝荒地來。
即便是墾荒如此重要,雲川依舊沒有動用依舊在築牆的五千多流浪野人以及奴隸。
吃飯很重要,可是,快速修建出一座城池來,對雲川部來說同樣重要,甚至更加的重要。
阿布再一次憂心忡忡的來到雲川面前,此時的阿布已經完全是精疲力竭了,原本泛黃的面孔,現在已經成了焦黑色,十根手指也因爲艱苦的勞動變得骨節粗大。
“族長,到目前爲止,咱們只平整出來兩萬八千畝荒地,配套的水渠,田埂,還沒有整理出來,我算了一下,等到春播之前,咱們最多能整理出五萬畝,不能再多了。”
雲川看了一眼阿布愁苦的臉膛,慢悠悠的道:“五萬畝農田的產出養不活一萬六千人,加上是荒地的緣故,產出比我們預料的還要少,所以,必須在開春平整出八萬畝以上的田地,我們才能勉強做到收支平衡。”
阿布咬咬牙道:“六萬畝,這是我能做到的極限。”
雲川瞅瞅阿布那張幾乎變形的臉笑道:“阿布,你信不信人定勝天這四個字?”
阿布道:“天道無常,神心難測,人要勝天,難難難!”
雲川解開身上的裘衣,換上一套厚厚的麻布衣裳,仔細地用布條綁住了小腿,再穿上牛皮底的麻布鞋子,又翻出一雙小牛皮製作的手套,找了一把斗笠扣在頭上,活動一下四肢,然後對阿布道:“雲川部休養生息了六年,在這六年中,雲川部族人豐衣足食,過的也算是逍遙快活。
人啊,不能總是享福,總要爲某件事拼一次命的,我覺得這一次就到了拼命的時候了。
我們的家園被一場大洪水沖垮了,我們需要重新修建一座新的家園,沒有新家園,就沒有云川部,把這句話告訴每一個雲川部的族人,告訴他們,該拼命了。”
雲川說完話,出了門,扛起了一副早就準備好的耕犁,衝着大野牛吆喝一聲,大野牛就慢慢吞吞的來到雲川身邊,隨着雲川的步伐離開了常羊山,直奔常羊山之野。
正在勞作的雲川部族人突然看到了族長帶着大野牛出現在荒原上,一時間竊竊私語,他們想不通,一向高高在上,斯斯文文的族長爲什麼會扛起犁頭,看樣子,族長也準備下地開荒了。
雲川來到一片荒地邊上,抓了一把土壤,在手裡揉捏一下,然後放在鼻子跟前嗅嗅,對跟在身後的阿布道:“你也去忙吧,大野牛很聽話,不用人牽着走。”
說完話,就把耕犁掛在大野牛的身上,然後就對呆滯的阿布大聲道:“阿布,十萬畝,一畝地都不許少!”
阿布眼看着神一樣的雲川,重重的將犁頭插進地裡,吆喝着大野牛在亙古的荒原上開出了第一道犁溝。
阿布強忍着眼中的淚水,仰天嘶吼一聲道:“族長有令,開春前,十萬畝良田必須拼出來,我們要與天爭勝!”
隨着阿布的怒吼,附近的族人眼看着族長加入了耕田大軍,也紛紛大叫起來。
“族長有令,開春前,十萬畝良田!與天爭勝!”
聲音慢慢的擴散開來,越來越多的人加入了嘶吼,他們恨不得喊破自己的胸膛,想要讓天上的神聽到自己的吶喊。
雲川既然已經下地了,那麼,雲川部所有的人也就主動下地了,就連築牆工地上的看守們,也放棄了看守那些流浪野人與奴隸,加入了耕地大軍。
牲畜不夠,那就人拉,耕犁不夠,那就用鐵鍬挖,用鋤頭刨,就連老的走不動的人,也下到田地裡帶着一些牙牙學語的孩子給荒原上勞作的人送水,送食物。
不知什麼時候,精衛出現在大野牛前邊,用手拉着大野牛的耳朵,指引它走的更加直一些,快一些。
精衛脫掉了那些可以讓她萬衆矚目的衣衫,卸掉了那些可以讓她光芒萬丈的首飾,如今,就安靜的抓着大野牛的耳朵,走在她的丈夫前邊,即便是明知自己沒用,她還是覺得自己應該出現在那裡。
大野牛“哞哞”的叫喚了兩聲,想要從精衛的手中把耳朵解放出來,精衛卻不理不睬,反而抓的更緊了。
許久,許久沒有幹過重活了,日落時分,雲川的雙腿已經開始麻木了,他沒有歇息,知道,只要停下來,他就走不動了。
太陽慢慢落山了,荒原上燃起來了無數堆篝火,大野牛依舊不知疲倦的在前邊拉着耕犁走,鋒利的犁頭破開腳下黝黑的土地,雲川反而感覺不到疲憊了,瞅着荒原上那一堆堆的篝火,一股豪氣從胸中升騰起來,忍不住喃喃自語道:“老子這樣做,應該與祖宗們櫛風沐雨開創中華文明的行爲一致了吧?”
興盛中華文明的從來都不是戰爭,不是劫掠,不是殺戮,而是辛苦的勞作,我們不要別人的勞動果實,我們只憑借自己的雙手,向大自然,向大地,向大海,向山川,向河流索要我們的勞動成果。
農耕,纔是中華可以煊赫萬年的功績。
不知什麼時候精衛癱坐在地上,委屈的瞅着雲川,雲川就把她抱到一張狼皮上,拍拍她的小臉道:“沒辦法,你嫁給了一個農夫,認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