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擡頭看着她,一個唐代的女子竟然真的說出這樣的話來,我都有些感動了。即使在現代,當知道丈夫還有一個家後,都會想很多,家庭、孩子、財產等等。真的離婚也是困難重重,越想反而越不想離了,卻不曾想一個唐代養在深閨裡的貴婦人卻有如此的氣概。是啊,那個房玄齡的夫人也是這個時代,不是也是寧死也不許夫君納妾嗎?看來這個時代的女子都有着我們無法想像的獨立自主性,是歷史的原因還是我們千百年後自己爲自己的弄的枷鎖太多?
“此次歸寧正是想與爹孃商談此事,公婆小叔待我甚厚,何況媚娘、強兒我早已視爲已出,一時間難以捨棄。”我輕輕的嘆息了一下,我說的是實話,即使總部讓我離開,我想我也會捨不得在我懷中廝磨了大半年的兩個孩子吧。
“大少爺可曾與你商談此事?”
“從未談及,如果不是小叔上京,家人只怕全都蒙在鼓中。公婆此時尚未得知,小叔還在等待着我的決定。”
“少夫人以雷霆手段處置惡僕,整頓家規是否已有歸意?”
我又笑了,一個聰慧的女子似乎每個問題都問到了點上,我深吸一口氣想想搖搖頭:“整頓家規是想還媚娘一個公道。我從不知道二夫人受過如此對待,心痛不已。管家三年,妾以爲已竭盡全力,家業蒸蒸日上,日有節餘,卻不知惡僕橫行,讓他們母女受苦。正是如此,纔有歸意,家未能管好,丈夫另有家室,妾還有何面目留在武家?”
她輕輕的撫着我的額頭,好一會兒,“何不效文君寄書銘志?”
“夫人還想爲妾挽留婚姻嗎?”
“非也,只不過,‘黯然離開、成全他人、非我所爲’!”她目光炯炯,我不禁笑了起來,她說得真好,憑什麼我要黯然離去?當賢婦也得當得轟天動地,我想她請我來應該就是等着說這句話呢。
回到孃家,安頓好了媚娘,舒服的躺在了掛名爹孃的梳化上,把這些日子發生的事,加上士矩的事統統的說了一遍,並且把君夫人勸我的話也一一轉述,說完大笑:“看到沒,唐朝初的女子可都是狠角色,你們回去彙報時順便說一下老頭,以後找靠譜點的傢伙訓練新人好不好,心臟差點的早被他們害死了。”
掛名爹孃笑着搖頭,也懶得理我的胡言亂語,掛名爹想想說道:“君夫人的話我覺得挺有道理的,而且也合情合理,知道丈夫外面還有妻有女,那是正常的反應。目前爲止,我派出的人還沒有回報那楊氏是怎麼回事,所以你手上這個媚娘是不是武則天,我們都不能肯定,所以你離不離開武家已經我們說了不算了,得看事件的發展。”
他終於說實話了,現在我們說了不算了,得看事件的發展,也就是說,我回不回得了現代還是個未知數。
我瞪着他們:“你們有沒點現代人的精神,好歹你們是博士呢,你們不能想點辦法?人家穿越小說裡,一個破小孩子穿回來了都能混個風聲水起,我們一羣博士呢,玩不轉一個武家?”
“你也說了那是小說,正是因爲我們是專業的,我們更應該知道,很多事不是我們可以左右的,我們只能給你支援,其實即使你走了,我們也不能走。所以,無論什麼時候,我們都是你的後盾,我們不是玩不轉一個武家,而是我們玩不轉歷史。”掛名娘敲敲我的腦袋,她知道我只是發牢騷,如果不在她面前發我又能往哪發呢?
“不能讓老頭派人去二十年後再看看?”我滿懷希望。
掛名爹斜睨着我,根本不睬我。
我自己敲敲腦袋,言道:“我錯了,我不應該說這麼沒專業常識的話來。”
歷史的通道並不是我們想去什麼時代就去什麼時代的,一但開闢一個通道,同軌的時空是不可以胡亂交錯。更何況,在國際油價天天漲的行情下,開一次機的費用可不是我這個小人物計算得出來的。怎麼可能我讓他去看,他就派人去看,誰來負這個責。
“往好了想吧!古代也沒什麼不好,要吃有吃,要喝有喝,現代你又沒什麼急着想見的人,當然實在想談戀愛,找個古代人玩玩就是了,只要不生孩子,我們都當看不見。”掛名娘好言相勸,我瞪着她。
“你們選我不會是因爲我在現代沒親朋好友、三親六眷,就算是你們把我留下了,也沒人告你們拐帶人口吧?”
“這是原因之一,這跟戰士出征沒什麼兩樣,來到這兒,能不能回去本來就是未知數,說不定通道毀了,機器壞了,這些都有可能,所以保持一個好心態很重要。”掛名爹笑道,他真是站着說話不腰疼,但我不能否認我只能這樣想了。
我有休假只有三天,公婆能允許我離開的極限,我都不知道應該哭還是笑,我真有這麼重要?離開時,婆婆還拉着我的手說,要早點回。媽的,才三天,早個屁啊?結果我還是沒能住到三天,第二天一早,我就被扔上了轎子,接回了武家,沒人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只說老爺請我馬上回去。待我的轎子落地,走來時,開始感到一絲不妥,家裡的氣氛沉重到了極點,祥嫂的的臉色只能用灰暗形容,而且眼睛紅腫。我不想問什麼,抱緊媚娘靜靜的跟着她走入大廳,廳裡什麼也沒有,只有一個小小的棺木,很小很小。我呆住了,再也無法往前一步,淚都流不出來了,只是呆呆的看着那小匣子,一動不動。
媚娘看我不動了,掙脫了我的懷抱,衝了過去,可是她看不見,她靜靜的回頭看着祥嫂:“抱我上去。”祥嫂輕輕的抱起了她,她終於看見了,發出一聲淒厲的尖叫。
祥嫂的淚再次落下,抱緊她離開匣子,我使不出一絲力氣,靠在門框上無力的看着這一切,一雙強有力的手臂扶住了我,是士矩,我看見他,就像看到家長的孩子,淚滾滾而來,卻仍說不出一句話。
“爲什麼?爲什麼?”媚娘沒哭,她淒厲的一遍遍喊着‘爲什麼’。
我看着士矩,我也要答案,爲什麼才一天,我才離開一天。昨天早上還在對我哦哦叫的胖小子,今天爲什麼只有一個小小的木匣子。
“昨午後柳嫂進來過,娘說她只是來求求情,下午時強兒就不舒服了,晚上……忤作說是中毒。”他儘量簡短的概括,對他對我這都是一次痛苦的經歷。
報復,柳嫂用她的方式報復了我,報復了武家。媚娘聽到了,安靜了,靜默的樣子讓我感到害怕,我一下子清醒過來,掙脫了士矩的手,跌跌撞撞撲到媚孃的跟前,抱緊了她。
我想跟她說幾句安慰的話,可是最終我什麼也說不出來,只是緊緊的抱住她。
以後幾天我和媚娘都不說話,我們像送走雲娘一樣在大業寺裡待了七天,我抱着她靜靜聽着暮鼓晨鐘,聽着和尚沒有口無心的念着往生咒,會不由自主的想,是我的錯嗎?如果我那天帶着強兒回孃家,這一切都不會發生。我腦中不停的閃現着強兒在圍欄裡對我露出那燦爛的笑顏。法事完成後,我和媚娘被扶上轎子,媚娘開口跟我說了幾天來的第一句話。
“我恨這兒!”
我看着她,好一會兒輕輕的說道:“我也是。”
她伏入了我懷中不再作聲,我能做的就是緊緊的摟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