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王倫呆呆地看着扈三娘遠去,只覺得美豔不可方物。
旁邊有不解的同學笑他了:“山水郎的口味就是與衆不同!放着閻小娘子和孫小娘子這般的人物,你卻盯着這大腳女人不放,可不是買櫝還珠、暴殄天物?”
閻、孫兩人先後親往辟雍請王倫做客,可是辟雍破天荒的大事,羨瞎了多少學子的眼!可是據知情的同學劉高說,王倫同學似乎並沒有和兩伎有多頻繁的交往。
這讓多少人爲之嘆息。
讓花魁青眼相看,這是逛青樓人最大的痛,王倫竟然身在福中不知福,隨便就放棄了一親芳澤的機會!不過據小道消息說,這位山水郎家裡就養有一個極美的妾室,姿色不遜於閻、孫,於是大家又都恍然大悟了。
與其花費大代價去博兩位花魁一樂,哪如自己躲進小樓成一統來得痛快?
當然,家裡有嬌妻美妾不代表就不喜歡逛青樓,畢竟家花不如野花香是至理名言。王倫哪怕興之所至有些逾矩的行爲,也一定會被時人稱爲風流倜儻。
只是他突然對大腳美女感興趣不免讓人跌掉下巴而已,畢竟他可是有很多選擇的。
男人談論女人,就好像挖鼻孔一樣正常。對於諸人的調笑,王倫混不在意,反而很神往地看着扈三孃的背影笑道:“大腳美女纔夠勁!”
不是他惡趣味,而是在今生看到的那麼多的美女中,扈三孃的腳纔是最正常的,這符合他一貫的審美觀。在後世二十多年的薰陶下,一直如此。
倒不是對小腳有什麼不滿,相反他對九孃的那雙小腳也是愛不釋手的。他只是覺得,練武的扈三娘腳板肯定做不到三寸金蓮----潘金蓮似乎是小腳?見到她的時候她的腳被裙裾蓋住了,但如果腳大,怎麼會被稱爲三寸?
而紅玉小姑娘也是練過武的,下次倒要看看她的腳板大不大!
不說王倫遐想,那邊扈三娘依舊乘了車往龍津橋那邊駛去。只是來時滿心期待,現在竟成氣鼓鼓的了。
本來“一丈青”是好話,便是形容女人也是說其細高挑,但心裡有了芥蒂的扈三娘老覺得別人提這個詞是嫌自己個高像男人,然後又從男人聯想到大腳!
未來的夫君居然被人這麼說…她對這樁婚事不滿的心情,現在又加深了一層。還有,那個一丈青的綽號,到底是誰說出去的?
不是哥哥扈成,就是那個祝彪,搞不好後者的可能性更大些!
或許對方對這樁婚事也並不滿意吧?畢竟論武藝,祝彪可不是自己的對手,然後在言語上就不尊重自己了,可能某一天說漏了嘴。
這麼一想,扈三孃的心情更加惡劣,原本千里送衣的情意一下子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而後又陷入深深的自憐:自己喜愛習武,可是國人對女人的要求是小腳,這原本就是無法調和的。只是要自己現在更弦易幟,不合自己的心思也已經晚了;堅持己見吧,肯定不會獲得婆家的喜歡。
哼,誰敢不滿,我手持日月雙刀,一刀一個剁了他!
只是另一個念頭按住她:這不是鬥狠爭兇的事!天下的男人都崇尚小腳,難不成把所有的男人都剁了不成?若是有那不嫌棄自己大腳的好男兒,便是收了雙刀也甘願跟了他!
就在這樣自怨自艾、一會兇狠一會溫柔之際,武學科到了。
只見這裡比之方纔王倫所在的辟雍僻靜多了,這也是有情可原的。本朝重文輕武,舉凡國子監的士子,只要不出格,將來總是有機會外出做官的,只是時間長短而已。
文人風流,又有那麼好的前途,所以經常會搞些以文會友之類的風雅事件。既然是尋樂子,那就少不了女人,所以麗香院能審時奪勢建在辟雍不遠處,也是有遠見卓識的。
國子監的六個專業學科這邊就遠遠不行了。律、算、書、畫、武、醫,除了律學的學生畢業後可赴吏部授官也能算是文官系列之外,其它的行當就差強人意了。
武學科更不說了,清一色的粗鄙軍人出身----但凡有一點可能,家裡人都會讓學子們棄武學文的。不但社會地位低,連手頭都是緊的。
不像辟雍那邊,人多錢多又以培養名士風度爲己任,便是姐兒也是喜歡那個調調的。
所以造成這邊人可羅雀。
但是此時的大門旁卻停了一輛馬車,估計同樣是來送衣的家人罷?深秋初冬前夕,正是換衣的時候,有些沒來及回家的學子家人在節後都急急忙忙動起來,倒在節後形成一個比較熱鬧的場景。
這回扈三娘聰明瞭,自己不下車,而是讓趕車的莊客上門找人。
“上下,敢問武學科的扈成扈大郎可在此間?煩請出來相見。”
看門人看着莊客和車廂裡隱約可見的女人,有些瞭然,肯定又是某個學生的家眷來了。只是武學科甚大,很多人他也沒聽說過。前去找人吧,費時費力不說,還不一定找得到人,而且這家人也不懂得變通----你要是像門口的那位嬌娘懂事送上些跑腿費,這些還是問題嗎?
想着便有些懶得做,便推辭道:“是何道理?國子監國之重地,等閒不可騷擾!客人要是有事,等下學了再說!”
看着巍峨的門樓,莊客不敢造次,只得回來秉報。扈三娘也無法,便想找間旅舍住下,得空再來。
風塵僕僕一路好多天,確實該歇歇了,只愁的是如何讓哥哥知道消息,少不得晚間還得來碰碰運氣。
正要調頭離開,這時從裡面走出一個年輕的武生,模樣甚是周正:齒白脣紅雙眼俊,兩眉入鬢常清,細腰寬膀似猿形。
門子還是有點人情味的,見狀便衝着他們主僕大喊道:“來的這位便是武學科的花監生,你找的那位扈大郎問問他可曾識得?若是便請他知會一聲,晚間他也能找得到你們。”
扈三娘一聽有道理,趕緊讓停下車,自己掀開簾子看過去。
此時那位花監生也聽到了門子的話,便立定了步,往這邊看了一眼。
見那男子雖是武人打扮,卻生得極好,和粗魯的印象形成強烈的反差。看年齡不過二十歲上下,舉止顯得氣度不凡。
扈三娘便讓莊客陪着小心上前問道:“敢問這位官人,可認得武學科的扈成扈大郎?”
花監生此時已走向另一輛馬車,聞言看過來,見狀明白了:“原來是扈大郎的家人到了!”
看來是和哥哥相識!扈三娘很高興,連忙跳下車,斂首道:“奴家是扈大郎的妹妹,有他的冬衣在此。官人若是有暇,煩請告訴我哥哥一聲,奴家在這裡等他。”
花監生見了,也是一禮:“原來是三娘!令兄是在下的好兄弟,在下也多曾聽令兄提起過,端的是女中豪傑!”
他是個實誠人,也許扈成確實和他說過什麼,這時也只是場面上的話。但是在扈三娘聽來,隨便出來一個武學科的監生都知道自己,原來傳播謠言的真兇真的是兄長,這下坐實了!
那位姓花的監生還不知道自己一句話就把自己的好兄弟賣了,還在那裡認真地替她惋惜:“只是三娘來得不巧了!扈兄兩個月之前奉趙侍郎之意往兩浙公幹,約莫年底才得回來!”
宋制由吏部負責武官考績、升遷、差遣等事,吏部尚書左選分掌諸司正副使和大使臣武階官的考績銓選,吏部侍郎左選負責小使臣武官和無品階尉勇的考績銓選。武學科的學生畢業之後大抵都是些級別不高的下級軍官,正該當朝趙侍郎負責。
按理,他們這撥監生都是國之重器,將來都是軍隊基層的新鮮血液,應該認真培養纔對。但是徽宗以來,兵制更加腐敗,連帶着武學科的紀律也是大亂。
亂自上作。
都知道趙侍郎爲逢迎拍上,經常安排武學生四出,名爲公幹,實則私用。像天怒人怨的江南花石綱,東京六賊除了使役當地廂兵,也會不時派些京中人監督押運。
爲了奉承徽宗皇帝,趙侍郎不免也會時不時地敬獻一批花石。但由於宋朝六部的地位很低,兵部的權力都集中在樞密院,所以能夠動用的力量有限。沒辦法,當朝便把主意打到了能管轄到的國子監,武學科的學員對此已經習以爲常了。
這次扈成便是被派往兩浙路。
扈三娘不禁大失所望,可是也知道,由於路途遙遠,並且運輸相當沉重的花石,花監生說要到年底,只怕不假。
沒奈何,只能羞答答地再問了:“官人可還認得祝彪祝三郎?”
花監生奇了,但轉念一想便了然於胸:“原來娘子識得祝三郎!也是,我聞得扈大郎與祝三郎家都在獨龍岡,兩人或是舊識也不打奇。只是祝三郎他們齋今日恰好野練,娘子需要待到三日後纔好見着人。”
兩個認識的人都不在,扈三娘便有些不安了。若是哥哥在,她完全可以安然在東京找旅館住下,然後從容和祝彪敘敘感情;現在哥哥不在,她再這樣住下來就不好了。
不管怎麼說,男女之防還是要的,女孩子家的名聲要緊,再說她也不能被祝彪小看了!
“這可如何是好?”扈三娘不禁凝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