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
“車馬上就要到了。”宋元看了看我，“你能答應我，今天我和你說的事情，不要告訴別人嗎？”
我點了點頭，畢竟，能活着出去已經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宋元呆呆地看着我，欲言又止。
日頭下落，夜色開始蔓延開來，天空中還留有一抹殘紅，在霧色的襯托之下，顯得是那麼朦朧，就彷彿是人死之後那渾濁的血液一般……
宋元拉着我的手，佇立在公路的邊沿上，風無情地從我的面頰劃過，我感到那風的溫度是那麼冰冷，它直接穿透了我的表皮進入我的骨髓，在我的每個細胞中不斷翻滾着。
“曉湘……我好痛苦……”
我一驚，因爲我明明是聽到了宋元的聲音，卻未曾見宋元的嘴有任何翕動。
難道是幻覺嗎？？
我擡起頭來望了望天空，陰霾越來越濃，烏雲彷彿是一層層巨大的棉花，它們不斷地壓低，再壓低，就好像是想要將我們所有的人都包在其內，然後慢慢讓我們在它的陰影下窒息……
從前看過一部叫做寂靜嶺的電影，這灰暗的天空頓時引發了我許多恐怖的聯想……
宋元的手是冰冷的……
難道一直就沒有宋元這個人麼……難道所有的這一切都是我的幻覺嗎？
難道我一直在做夢麼？
真想要一個陀螺體，因爲聽說只有這樣才能從自己的夢魘中醒過來……
我向遠處望了望，似乎有一絲幽暗的光線在浮動。
……是不是公車來了？也許這趟車是我擺脫夢魘的唯一途徑了……
有些事情，再不說也許就沒有機會了。
畢竟，我想要知道的還是事情的真相……就算這只是個夢境。
宋元似乎也看到了那微微的光亮，搖了搖我的手臂。
“準備了。”
我抽開了被攥在他手中的那隻手，將宋元拉了過來，認真的說：
“在我離開之前，可以給你講一個故事嗎？”
“故事？什麼故事？”
“是有關於我的一個朋友的事情，她的男朋友和你一樣，是讀醫科的，兩個人過的差強人意，卻總是負擔不起我那個朋友高層次的消費需求……但是直到有一天，那個男人突然失蹤了，並且，他從醫院捲走了上億的機密藥品，我原本以爲他會和我的朋友遠走高飛，可是後來我問過我的那個朋友，她之後也並沒有收到那男生的消息……至於那男人究竟在哪裡，我們都不得而知了……你說，那男人究竟在哪裡呢？”
宋元的臉色突然變成了豬肝色，嘴脣微微顫抖着：
“我怎麼會知道？”
“你真的不知道嗎？”我死死地盯着宋元，“這個人你一定認識，而且要比世界上任何一個人都熟悉，因爲這個人——就是宋元你自己！！”
宋元拼命地搖頭，支支吾吾地說道：
“你……你又在胡說什麼？！”
“不要那麼天真的認爲我對你的過去一無所知……”我冷冷地哼了一聲，“怪只能怪你我的交際圈太小了……我不想了解的，也被我無意中知道了……”
“哼……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突然宋元發瘋似地笑了起來，隨即眼神中充滿了陰鷙，“是不是那個叫子睿的男人告訴你的？”
“嗯，你那麼聰明，應該能猜得到。”我也笑了。
“所以那個女人並不是你剛剛所說的‘你的一個朋友’，而是你最恨的那個女人吧？我說的沒錯吧？”
“沒錯，這表明你承認了。”我不置可否 。
宋元圍着我轉了一圈：“曉湘啊曉湘，我是沒想到，那麼完美的計劃竟然在你身上露出了破綻……雖然你來村子的第一天我就有所防備，但我還是沒有想到，竟然你會發現的那麼早……”
宋元繞到了我的身後，湊了過來，我能感覺到他身上那種淡淡的香氣，他輕輕吹了一下我的耳朵，低聲對我耳語着：
“如果我告訴你……你那天看到的那個腐屍就是葉小歐的話……你會怎麼想？”
我雖然事先做好了足夠的心理準備，但聽到宋元親口告訴我這件事情的時候還是有點始料不及。
“果然是你……”我渾身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果然是你把葉小歐殺了的……”
“你錯了……親手殺死葉小歐的並不是我，而是許琳琳。”
宋元滿臉陰沉的惻惻笑着。
“許琳琳？許琳琳完全不認識葉小歐啊！她爲什麼要殺了她？”我不解地看着宋元。
“因爲愛啊……你們女人應該很明白這種佔有慾來的時候是有多強烈吧？”
我只覺得周圍的樹葉靜默如死寂，似乎有一雙無情的大手正在慢慢地扼住我的咽喉。
“琳琳從第一天你來的時候就知道你了，並且也知道了我們青梅竹馬的事情，她是很吃醋，但並不至於要將你殺死。然而，令她無法原諒的卻是另一個女人——葉小歐。還記得我和你詢問過葉小歐的事情麼？哼……在我離開之後，我就知道這女人一直在找我……因爲這樣一種物質的女人，是怎麼可能放棄這樣一個機會的呢？”
宋元在一旁如同發瘋一般地笑着，如同一個癮君子一般……
“是……正如你所知道的那樣，第一天你來的時候我說我家裡有人生病，辭去了城裡的工作是假，捲了公款到村鎮來做一筆大的投資纔是真！然而在你剛來的時候我卻並不知道你和葉小歐是有關的，直到你說了你的上一段戀情，以我對葉小歐的瞭解，我便猜測是不是她……果然，真的是她，於是我就試探着說葉小歐失蹤了云云，希望能從你這裡得到一些關於葉小歐的情況……畢竟麼，她手上還留着我的把柄，一天不除掉她，我就一天沒有安生日子過……可是事情並非如我所願，你很聰明，並沒有透露關於她的任何事情。”
宋元那原本很舒展的臉突然糾結在了一起，變得十分猙獰……
“可是後來……就在第二天，葉小歐她突然出現了！我很詫異……因爲她竟然找到我了！我原以爲這事情就這麼過去了……可是誰讓她偏偏又出現在這裡的呢？但是……既然她來了，就不要想走了……”
宋元恢復了那陰鷙的笑容，似笑非笑地乜斜着我。
“這件事情許琳琳是知道的，因爲她不僅僅是我的未婚妻，還是我從事這項研究的唯一助手……她自然不想要任何阻撓我的勢力以任何形式出現了……於是就在那天晚上，我把葉小歐約到了墳場旁的樹林裡，在我和葉小歐爭論不停的瞬間，許琳琳突然出現，趁其不備用鐵杴將她砸死了。然而許琳琳卻忽略了你的存在，更沒有想到你竟然會恰巧看到了這一幕。”
“但是我想到了，於是我就一邊讓許琳琳挖着洞穴，一邊偷偷溜到你的身後，在手絹上撒上麻藥將你弄暈後拖到家門口，然後將屍體移回我的住處，怕她的身份暴露，將她毀容。爲了防止你轉一天去確認情況，我特意買了些玻璃球放到了那墓地裡面，最後我做出半夜出診爲你治療夢魘的假象。我本以爲這一切的計劃都很完美，我可以撐到你走的那一天，誰知道這玻璃球在無意中被你發現，更有甚者，你竟然在無意中觸動了那藏屍的秘道機關……”
我接着宋元的話面無表情地繼續說了下去：
“這個時候許琳琳站了出來，和你一起演了一齣戲，你是戀屍癖患者，而許琳琳是無辜的受害者，爲的就是把我趕出門去，並且懷疑不到你們兩個人是吧？天衣無縫……但是你也沒有想到吧，我竟然在牀下找到了這個……然而你更沒有想到的是，我見過這個表……因爲子睿曾經買過這塊表……我印象很深，如果不是因爲子睿的表，我也不會想到子睿的話，也就不會想到原來你和葉小歐還有如此莫大的淵源……”
“你果然很聰明。”宋元慘淡地對我笑着，“不愧是我喜歡過的女孩子。”
這是我等了那麼久的一句話……從小的時候大概就開始等待了吧……
然而，今天卻不知爲何，我聽完後並沒有那種激動的感覺。而是冷冷地盯着他說：
“宋元，你也很聰明，但是我想告訴你的是，許琳琳雖然不像恨葉小歐一樣地恨着我，但卻並不喜歡我，甚至也想置我於死地。”
“哦？你爲什麼那麼說？”
“或許你不知道，我來的第一個晚上，她就在我家窗外裝神弄鬼地製造了一起殺人案件，並且神神秘秘地消失在窗外，只是單單留下了一個血紅血紅的‘災’字。我估計……她是鐵了心爲了將我趕出去而這樣的，至於手法，或許我將它地想得太複雜了，現在想想，因爲我只是看到了那殺人的影像，或者說是映像，而並沒有見到本人，所以或許我的猜想只是疑神疑鬼自說自話的杜撰，也許當天晚上是許琳琳拿着一個紙模特或其它什麼模特，將其戴上假髮，做成一種女人的形象，來到了我家窗前，確定我輾轉反側之後就將那模特撕爛，與此同時將事先準備好的雞血潑在窗上，草草地用手畫出災字……或許當時我最大的一個錯誤就是誤以爲來的那個人是你，因爲我看見的是一個男人的影子……與其那麼說，倒不如說只是看見了短髮便武斷地認爲那人是個男人。”
“也許你猜的沒錯，許琳琳是村鎮話劇團的總道具，她會有那麼多模特也是理所應當的，只是許琳琳沒有和我說這些。但是我不明白，你爲什麼認爲許琳琳她想置你於死地呢？如果她想殺你的話，在診所她完全可以趁你不注意的時候把你殺掉然後處理了啊……”
“是輿論。”我嘆了口氣，“許琳琳也是個聰明的女人，你想想看，如果我死在了你的診所裡面，那我的親人勢必會來找我，我們兩個家庭關係很好，是世交。她也是知道的。萬一出了什麼差錯的話，不僅僅會害了你，而且會斷送你們兩個人的前程。這是許琳琳不想看到的，於是就有的後來我逃回來之後鄉親們對我的逼迫，這也是許琳琳一手造成的，因爲只有血字的製作者才能帶動這輿論的本身，不沾自己的雙手就能借刀殺人不是更好嗎？這種做法很聰明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宋元大笑了起來，“好推理啊……我現在對你有些刮目相看了……但是……”
突然一股鮮血濺染到了我的衣服上，通透了我的衣襟，空氣中蔓延着溼溼鹹鹹的味道，是那種血液蔓延的腥臭的味道。
“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