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勸你們還是不要出手,那會讓人覺得很難看的。”文進臉上古井無波,讓人看不清他在想些什麼,但身旁的尤嬌兒心中卻莫名地升起一股安全感,“還有,我是男的。”
魏可天驚奇地看了文進一眼,就像小時候第一次發現青蛙是兩棲動物一般,流出來的是最純粹的驚訝。但隨即這種感情消失不見了,換來的是一種嗤笑:“那更好,就你這副單薄的身板,哪來的勇氣和我們對峙?”
文進心中嘆息一聲,如果面前的這位始終抱有身材是力量的標準這種思維的話,總有一天他會吃虧的。但他沒興趣板正這種錯誤的想法,伸手拉住尤嬌兒的柔荑,就要繞過這幾個人走向二樓。
但就在這時,李無明面前的醉漢看到了即將離開的兩人,眼睛裡閃着朦朧的亮光,拋開李無明,踉踉蹌蹌地向他倆走來,藉着醉意伸手抓向尤嬌兒,口中咕噥不清:“美女,嘿,和小生一起喝一杯……嗝……喝一杯吧。”
眼看他即將抓住尤嬌兒,文進的眼中雷絲閃過,像是一大塊玻璃般晶瑩的水體中的游龍。
同時間,李無明嘆了一聲:“過分了。”他的身影化作璀璨的金芒消失,只剩白袍的一角殘留在圍觀者的眼瞳深處。
下一個瞬間,他出現在了尤嬌兒和醉漢的中間,伸手,出掌。
李無明的手掌沒有接觸到醉漢,但醉漢的胸膛上卻明晃晃地出現一個掌印,就像是將手摁在雪地之後的印記。淒厲的爆鳴聲一閃即逝,醉漢猛地向後仰倒,砸翻了一地的桌椅板凳。
櫃檯旁的店員手一僵,呆滯地望向這邊。
李無明拍拍手,口中幾無波動地念道:“壞了的物品我賠。”
店員猛地反應過來,低頭狠狠地擦着瓷盤,那認真的樣子,活像個埋頭鑽地洞的鼴鼠。
文進面無表情地望向李無明,他可還沒忘記,李無明花的每一分錢都是在刮乾坤戒裡財物的油,而那些財物是他保存在李無明那裡的。
李無明乾笑了兩聲。
魏可天呆愣愣地看着眼前的這一幕,突然驚叫了起來,彷彿被捏住脖頸的公雞:“後天武者,不對,不對……先天武者!”
衆人頓時亂作一團,一個先天武者的出現,就像是在一羣綿羊的中間扔進去一隻老虎,綿羊所會做的,也只能做的,正是亂作一團。
但李無明顯然不想被誤解,伸出手臂,將手一張,一團小太陽似的金光在他的手裡浮沉。他嗤笑一聲:“我的金色年華啊,看看這是什麼,我纔不是什麼莫須有的先天武者哩。”
蔡伯恩緊緊地捏住自己的手,捏得指節都有些發白,他顫聲說道:“的確,您不是什麼武者,您是……仙人。”
仙人!那種天空傾軋下來的感覺更加清晰了,聽見這話的人都屏住了呼吸,像是這整個旅館中的空氣都被一瞬間抽離了出去。夜空依舊,蟲鳴聲卻越來越低沉下來。
魏可天死死地盯着李無明手中的金光。這一刻,他,蔡伯恩,賴皮西,何常思感到心中的某種東西被點亮了,這東西像是熾燃的火焰,讓這些年的風霜似雪般融化。什麼東西復甦了。
“哼。”李無明將手握緊,那團金芒順着他的指縫流出,破碎成光粒。“不要再打擾我們,那會攪亂我的心情,而後果是什麼……不需要我再重複吧?”
“是的,仙人。”蔡伯恩第一個低下頭顱,“我們不會再攪擾您。”
魏可天咬牙,似是要嚼碎什麼,然後垂下頭,帶着一絲莫名的情感說道:“遵從您的意願。”
衆人皆低下了頭,彷彿是對仙人的一種朝拜,醉意消散了,他們的眼神中透露出清明,和其他的一些東西。
李無明一拂袖:“知道就好。”他沒再觀察衆人的臉色,那不是他想關注的東西。
他大步地走向樓梯,像是踏着風。
文進看了一眼低着頭,像是不會說話的礁石的衆人,促狹地搖了搖腦袋,小跑着跟了上去。尤嬌兒緊隨其後,郭可猶豫了一下,向其他人微微舉了一躬,道了聲“告辭”,然後快步離開。
大黃昂頭,向着衆人呲了呲牙,那牙晶瑩雪白,卻連反射的光都透露着嘲諷的意味。它邁開健壯的四條腿,踏着輕盈的小碎步跟上前面的幾人。
衆人低着頭矗立在原地,像是一尊尊排列緊密的石像。沉默像是有了實體,瀰漫在固結的空氣中,被每個人呼進去,又吐出來。
沉悶的氣氛被桌椅堆裡的醉漢打破了,他哎呦一聲,費力地撐起身子,從其中爬了出來。他的嘴角有一片血漬,是鮮豔的紅,像是化成水的玫瑰。
魏可天和蔡伯恩互視了一下,他們沒去在意醉漢,卻都看見了對方眼中的光。
……
夜漸漸深了,星辰卻愈發璀璨起來。黑暗像是濃得化不開的霧氣,只有萬家燈火才能驅散一些。一星半點的狗叫聲初時響亮,但卻慢慢悄然隱去了,就像潮水後的翹貝,被沙子緩緩埋沒。
均勻的呼吸聲在文進的房間內響起,但在某一時刻戛然而止。文進從牀上爬起,同時呼吸放緩,像是仍舊沉浸在舒適香甜的夢中。
保持着這種平緩的呼吸頻率,文進撫摸了一下手中的乾坤戒,將神識浸入其中。像是將手泡浸在冷得凝了霜的清水中,文進腦海一清,隨即精準地捕捉到了其中的一件物品。
他用低得有些飄渺的聲音說道:“我知道你在聽,用你的能力製造一個幻術結界吧,別否認,我知道你能。”
在他的神識中,一團光芒在其中沉浮,那是他從黑衣人手裡繳獲的結界。感應到他神識的觸碰,光芒猛地一縮,像是擠出水變得乾硬的海綿。
文進的神識感應到一股淡淡的畏懼情緒,再看那團光芒,他不由得想起了縮在洞裡的小鼠。
“放心吧,我不會害你的。”他嘿然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