壯漢絲毫不隱藏眼中的惡意,這一刻,他又變成豺狼似的生物了。此言一出,衆人再次將目光聚焦在李無明的身上,其中有善意的,有惡意的,數量多到像海中銀白色的魚羣。
就在壯漢的話郎當落地的同時,一個陰鷙的聲音響起,讓文進想到了摩擦的草紙:“既然你沒有能力保有這顆天人丹,那麼不如交給我保管。”
這話是給李無明說的。文進順着聲音的來源看去,發現一個全身縮在斗篷裡的男子。這男子的面容隱藏在兜帽的陰影中,像是隱沒在烏雲後的圓月。
當然,即使目光能穿過陰影,多半也只能看見一張能遮擋神識的面具。不過這種拙劣的遮擋自然瞞不過李無明的雙目,他的神識將面具一穿而過,就像光線穿過一塊透明的玻璃。
他僅僅是輕輕地一掃,就將神識收了回來,像蜻蜓點水一般隨意。李無明臉色平靜若深潭,話語卻像尖針一般鋒銳:“如果你自覺實力足夠,自然可以,但別做些天真的妄想。”
“嘿嘿。”那身影桀桀地笑了,像是發出聲鳴的蛤蟆。他將兜帽一掀,露出一個遮擋着半邊臉的面具,同時聲音低沉,喉嚨裡卡着石頭般說道:“不用替我擔心,替你自己擔憂罷,就像是旁邊那個螻蟻說的,你怎麼證明有能力保住這顆天人丹?”
被人稱作螻蟻,讓旁邊的壯漢臉色鐵青,像是斑駁的石板。但他沒有反駁,連聲音都沒有發出,顯然脾氣暴躁如他都本能地知道這傢伙不好惹,只好做一個沉默的石板。
衆人的目光又集聚在李無明的身上了。他們都很好奇,一個看起來就不好惹,一個能拿出天人丹這樣的奇物,那麼事態會如何發展?就像迷霧般琢磨不清了。
李無明眼中幾無波動。對待外人,他一直是這樣,既不會仗勢欺人,也不會暴露性情。他平靜地說道:“就這樣證明。”邊說着,他一邊伸手觸摸下方的地面。
一聲壓抑到極致的低鳴響起,就像地震時房屋的轟鳴。衆人都感到一陣晃動,又迅速平靜下來,然後,他們驚駭地看見,李無明將手擡起,像是要抽離什麼東西。
泥土翻滾,向上衝破了石板地面,像是沖毀堤岸的潮水,直直向上,凝聚在李無明的手心,固結成一整塊泥石。緊接着,一道似乎能灼傷人眼的金芒閃動,讓周圍的人不由得閉上眼睛。
再次睜開眼睛,他們看見的,是無數刀光似的金芒。空間中有無數金絲在李無明的手心出現,每一根都鋒利無比。這些金光迅速劃過,切割着泥石,就像在切着豆腐。
李無明手一攥,再一鬆手,被切割得粉碎的泥石就嘩啦啦地流下,像是一團沙礫。他拍拍手,將手中的沙礫盡數拍盡,頗有些自得地說道:“怎麼樣,這足以證明我有能力了罷?”
一陣凝成實質的靜默。壯漢眼睛張大,大如銅鈴,似是要把眼珠子都瞪出來般。衆人皆屏住呼吸,讓氣氛更爲壓抑,他們都知道,一個金丹期宗師降臨了。
金丹期宗師!空氣都彷彿凝固成了冰,讓在場的衆人感到一陣寒意——也許他們不呼吸就是不願吸進冰罷。在他們這些低境界修士的眼裡,金丹期修士就是那天,高高遠遠望不到頂。
即使那個縮在斗篷裡的修士也不說話了。見李無明將視線投了過來,他舔舔嘴脣,眼裡閃過一絲懼怕,像是看見了獅子的斑羚:“沒想到啊,金丹期宗師也降尊來我們這裡了。”
李無明扯了扯嘴,掏出放着天人丹的瓷瓶晃了晃,渾不在意地說道:“那麼,迴歸正題,誰要這瓶天人丹,五百下品靈石。”這一刻,天人丹就像那餌食,被他甩進水裡,欲釣到只大魚。
一陣沉默。“我買。”斗篷裡的人開口,摩挲了一下乾坤戒,一堆斑駁晶瑩閃着綠色光芒的靈石摔落在地,被他推給李無明,然後又從李無明的手裡拿過那顆天人丹。
周圍的人看着這一大筆財富,都有些眼熱,但借給他們十個膽子,他們也不敢顯露出貪慾。金丹期帶來的境界壓制就像一塊巨石,壓得他們喘不過氣來。
“諾。”李無明分出一百五十塊下品靈石,交給了那個瘦弱男子,又在男子充滿懼意的眼神中接過金甲符。李無明揮了揮手中的符篆,將它收進乾坤戒中,然後笑着開口,像是湖面起了波瀾:“別畏我如虎嘛,你們誰還有類似的符咒,可以和我交易。”
“我有。”斗篷裡的男子打破了沉默,“雖然不如金甲符,但也可以起到阻擋作用,能阻擋練氣期修士二十分鐘,從某種角度上比金甲符更適合練氣期修士一些,至於價格……你看着給吧。”
李無明臉上掛起了真誠的笑容,但在別人眼裡卻像是鱷魚的微笑:“很好,也是一百五十塊靈石……還有人有嗎?我還需要一張——沒人了?真是遺憾。”
他將一百五十塊靈石交給斗篷人,拿回了一張閃着銀灰色光芒的符篆。環視一圈,確認真的沒人有防禦性符篆後,李無明頗感可惜地搖搖頭:“既然沒人有,那我來這裡的目的就達到了……有緣再見。”
說罷,他招呼文進幾人一聲,旋即率先朝離開山洞的方向走去,逐漸隱沒在陰影之中,像是透不過烏雲的日光。文進三人跟在後面,大黃抖抖燦金色毛髮,跟在最後,像是披了一層金輝。
衆人的視線跟隨着李無明幾人,直至他們消泯不見。一陣沉默後,衆人皆鬆了一口氣,就像巨龍離開了羊圈,緊接着,聲音開始響起,這片山洞重新熱鬧了起來,這是羊兒們的狂歡。
……
從中年人的酒店裡出來後,李無明帶着文進三人一犬,順着大路走到一家裝潢精美的酒店。
這將是他們度過吾清鎮的最後一晚的地方。